仁兄显然已经喝高，笑着在电话里回答："苏烟好抽？傻！苏烟一点都不好抽。全世界没有好抽的烟！不然，为什么有些国家在烟盒上写上"吸烟有害健康""吸烟会导致死亡"字样。至于苏烟有什么特点，我也说不上。"他还在电话那一头问同桌的人："我的朋友打电话问咱们，咱们的苏烟有什么特点？"电话那一头的人在一片嘈杂声中纷纷发言："不知道！""问得怪！""说不好！"仁兄接着说："你硬要问我苏烟有什么特点，我可以告诉你，苏烟就像女人，也好也坏；有优点，有缺点。即便是不神秘，但轻易猜不透。轻易能辨别出好坏的烟要么值钱，要么便宜。就像女人，你一眼看透了，要么决定追求，要么决定不回头再看。苏烟是烟，这和其他烟没什么不同；苏烟有劲但柔软，这和其他烟明显不同。苏烟像刚柔相济的女人，让你看不出好坏！"
我把仁兄的话转达给酒场上的朋友，朋友们针对仁兄的高谈阔论七嘴八舌地展开了热烈讨论。
吸烟的女士在仁兄比喻的基础上换一个角度进行了发挥。她说："烟太软，就有些轻薄；烟太硬，就像生瓜。善解人意又有魄力的男人最耐品。苏烟就像好男人，怜香惜玉又果断坚决。"
一醉方休后，我们终于知道，苏烟的味道像苏州人一样，神秘且有个性，有劲、不呛、怪异，让你说不出好坏。神秘，容易吸引人；有个性，能够征服人。
2008.9.16
民工
妻子四处打听，才请来了两个看上去傻傻的但手艺很高的年轻匠人，一胖一瘦。
妻子把砌灶和盘炕的要求讲了以后，商量价格，确定手工费200元。
胖子和瘦子一个砌一个打下手，配合默契。
休息时，他们席地而坐，吃自己带来的饼子。妻子要给他们沏茶，他们说不必，只要一壶开水就行，连喝水杯子都是自带的。
妻子买来好烟，他们说自己有烟。从兜里拿出"金驼"来，每人一支叼在嘴上就动手干活。
串门的同事说，活干得既细又巧。并提议，为什么不贴上瓷砖呢？那不就更漂亮了？妻子心动，买来了瓷砖。
妻子准备300元钱，除原先商定的200元外，增加的100元中，60元是贴瓷砖的手工，40元是从郊区搬运盘炕用的土坯的费用。
盘炕时，胖子冷冷地问妻子，你家里只有三口人，房子够住，为啥要在这么漂亮的地瓷砖上盘炕？现在不时兴盘炕。
妻子告诉他：婆婆年过古稀，有脑血栓后遗症，习惯睡热炕，炕是给老人盘的。
胖子站起来，把妻子从头看到脚，瘦子也把妻子从头看到脚。胖子板着脸用教训的口气说，对着呢，老人睡热炕好！
整整四天，瓷砖贴好活干完。
结账时，胖子和瘦子坚持只收商定的200元。妻子只好把那另外100元硬塞到胖子的兜里，他们脸凉冰冰地走了。
胖子自言自语出门，现在这样的儿媳妇不多见。
妻子感慨地告诉我，现在像胖子和瘦子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
同事们谁来我家谁夸，像你家这样精巧实用的锅台和炕不多见。
噢，妻子悄悄告诉我，那两个人走了以后，她在家大门缝里边捡到了100元钱。
2000.4.21
神算
文化大街新民巷一间低矮的屋子里，住着一个远近闻名的神算老太太。每天求她算卦的人中有的丢了钱包，有的找不上对象，有的两口子闹别扭，有的几年考大学都榜上无名……
不管来人是谁，老太太听清来意，用扑克牌在床上来回倒腾，闭着眼睛指点迷津，来人就放下钱笑着离去。
老太太家突然出了一件大事，几年里积攒在床下钱匣子里的3万元钱被人撬锁盗走，连孙子们也同时失踪。老太太难以泰然处之，赶紧叫家人报案。
偷钱的正是老太太的三个孙子。
三个孩子住进一家大酒店，洗了桑拿浴，甩给老板几千元，又打的南下平凉，然后租车直奔西安，在火车站逛了一圈，钻进歌舞厅几天不出来，给老板和小姐哗哗地数钱。有一小姐觉得钱好赚，把她心爱的小狗以3000元的价格卖给小弟兄仨，他们抱着穿着漂亮的红衣裳的小狗，还想在歌厅潇洒时，因付不起费用被扣押。
文化街派出所所长到西安往回解人时，被眼前的三个小娃娃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点的孩子，如此成人化的行为，王所长听都没听过。最大的要被劳动教养，老太太来说情，钱可以再挣，孙子不能进去。王所长有些生气，严厉质问："你是神算，你孙子偷你的钱怎么算不出来？"老太太一紧张说了真话，我那是哄人呢。
2000.4.28
司仪
沈斌很愿意成人之美，10余年间在500多对青年男女的婚礼上当过司仪，被誉为全城第一司仪。
根据每一对新郎新娘的特点，沈斌总能够恰如其分地介绍他们的性格、爱好、兴趣、特长等，这些特点略加夸张，锦上添花，制造幽默，活跃气氛。他文明有趣、不落俗套的主持风格，惹得几个年轻人想跟他学手艺。
曹武就是其中一个。曹武反应敏捷，悟性甚高，普通话字正腔圆，不几天就能自如地当司仪了，其他几位也都迅速熟练地操起了司仪行当。年轻人出面，又因为沈斌成了单位上的头头，司仪自然干得少了。
有一天领导找沈斌谈话说，你当司仪每次收费200元，影响你个人和单位形象。
沈斌觉得冤枉，10余年间他从未向谁收过一分钱。沈斌一打听，却原来曹武他们早已明码标价：师傅出场费200元，他们出场费150元。沈斌成了曹武他们的砝码。
半年之后，曹武笑嘻嘻地来找沈斌，说他又要结婚，再请沈斌当司仪。这是曹武第二次结婚，第一次婚姻很短命，半年时光。
沈斌有些生气，生活可以当儿戏吗？但他还是去主持了。
沈斌的主持赢得满堂掌声。但从此，他洗手不干司仪了。
2000.3.17
尴尬
舅舅知道我母亲爱吃"地软馅"包子，大老远从乡下拿了一些来看我母亲。
妻子给我们限定，每人只许尝一个，其余留给母亲。
我母亲想起了邻居。邻居夫妻把母亲当亲娘，有什么新鲜食品都会给母亲送过来一些。母亲叮咛，一定要给他们送几个包子过去。
妻子琢磨再三，对我说，拿两个过去尝尝新鲜就行了，妈爱吃，给她多留一些。
听娇妻指示，只送两个过去。说，我舅从乡下拿来地软包子，不多，咱们两家每人只有一个，你们尝尝。两口子边谢着边尝着，说这东西现在不多见，很新鲜。
回来后，妻子告诉我，母亲尝了一个包子，嫌馅里边放的肉太多，不爱吃，让我们晚餐把包子都吃完。
冒着热气的一大盘包子端上餐桌，妻子突然担心地说，要是邻居现在来，看到这么多包子，他们会笑话咱们小气。
我说，不会的，哪会那么巧！
话音未落，"丁零零"门铃大叫。一开门，把我惊了一跳，邻居夫妇提一塑料袋草莓看我母亲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妻子语无伦次，脸和脖子涨得绯红。
寒暄之后，妻子慢慢解释晚餐这一大盘包子的原委。
邻居夫妇都是极练达极有修养的高级知识分子，也许是怕为难了我们，或是并不在意，帮我们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包子吃了。
此后好长时间，我和妻子见着邻居就不自在。
2000.4.7
酒仙
名人赵俊，拳高量大，人称"酒仙"。
酒仙有三爱：钓鱼，养鸡，为民除害。
数九寒天，大雪纷飞，与朋友小酌。饮酒方酣，胃中翻江倒海，难以支撑，遂出门，顺手提上朋友家门后一污水桶到门外，本想解决于桶中，岂料冷风嗖嗖，头脑发热，神志恍惚，将水桶挂在车把上，骑车朝天地一色的茫茫风雪中去了。朋友左等右等不见，拿出手电筒沿着雪地上车辙一路找来，一直寻到郊区一鱼池边上。见自行车倒在一边，酒仙一手拎桶，一手握一长柳木棍，斜倚在池边，做钓鱼状。赶紧唤醒，酒仙蒙眬中问：钓着鱼没有？原来酒醉后也在钓鱼。
酒仙家独门独院，院内有一个上档次的鸡圈。一只英雄的大公鸡率领着十四只胖母鸡在安乐窝里被酒仙宠得悠闲自得。周末晚同学聚会，酒仙和全桌上人轮番对阵后，强撑着回家，斜靠着鸡圈，让酒顺着嘴角流到鸡食盆内，回屋睡觉。第二日被摇醒，妻子说不知为什么，十五只鸡全部遭瘟，在鸡圈里抽搐。酒仙踉跄着出门去看，心爱的鸡一个一个渐渐不动，无一个能照顾酒仙情绪全部撒腿去了。酒仙痛心疾首，责怪鸡的酒量也太小了。
家属区道路一侧是一堵长长的砖墙，墙下外侧是三米高的护坡。天阴下雨，绵绵不休，一段护坡坍塌，墙体岌岌可危。酒仙怕家属院孩子不小心闯大祸，穿着雨衣淋在雨中站在危险地段一一提醒。晚上又怕行人遇到不测，蹲在路边等人，过来一个，提醒一句。不料酒瘾发作，回家拿来一瓶酒，一会儿一大口，迅速喝完，扔酒瓶时，脚下一滑，一头顶在砖墙上，连人带墙塌下护坡。第二天，人们把酒仙抬上来时，满脸青紫，五官肿得变了形状，踝骨碰断，痛得咬牙。自慰道：若不一头将墙打塌，它还要害人！
2000.5.25
老师
儿子要考初中了，拼命复习之余，还对教数学的刘老师频频抱怨。
刘老师家住在市郊。一天儿子中午一点半才回家吃饭，满头是汗，说刘老师让全班男生到他家搬砖，准备盖新房。
另一次，儿子提出要我们给刘老师送一袋面粉，说刘老师在上课时说，咱们这儿的家长都不行，大都市里家长很重视孩子，把食用油、大米、白面硬扛着送到老师家住的楼上，哪怕老师家住八楼都愿意。
有一天儿子下午回家很高兴，说没数学作业，因为早上数学课刘老师没上，刘老师到校外棋摊下棋时，输给摆残局的老汉一元钱，不给人家，老汉到办公室和刘老师吵架，把课耽误了。
这两天，妻子成了儿子的同盟军，说儿子数学差都是小学没打好基础。说给校长打电话，不能让刘老师再误人子弟了。校长说刘老师已经调走了。
我却没因此而高兴，相反，心情沉重。既然他太差，从这里调到其他学校，就是把猫叫成了咪，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让我真正忧心忡忡的原因我从未告诉妻子和儿子。就是这个让他们怨气深深的刘老师，是从我所在的师范学校毕业的，他是我的学生。
2000.7.22
花花
花花是一条狗。
花花的主人是两位高级知识分子，一个教音乐，一个教普通话语音。
主人家有一棵杏树，每年都结一树杏子，花花保护着那一树杏子由小变大、由青变黄。
有一次，花花被拴在大门口，离树较远，两个孩子偷袭得手。主人回家发现后，解开拴狗绳，花花带着主人找到那两个孩子。花花伸出来的长舌头和瞪着的小眼睛，使两个孩子乖乖交代认错。
闲暇时，家属院许多人都来看花花跳舞。主人的钢琴奏起，花花便开始舞蹈。音乐节奏舒缓，花花便把两条前腿举在空中站立着转圈，小舌头伸得长长的，两只小前爪上下舞动；音乐节奏急促时，花花便放开四条腿狂奔，在地上画着"8"字。许多人惊叹，花花乐感好得连他们也自愧不如。
凡是普通话说得标准的人一概受花花欢迎，花花会撒着欢儿扑上来和他们嬉戏。凡是不说普通话的人花花就放开声音狂吠。普通话说得凑合但不准确，花花是不会很热情的。
一位和主人关系很好的人不信，想验证花花的本事。他说着鼻音很重的山西话故意高声和主人寒暄，花花大怒，将山西人逼到墙角狂咬，山西人脸都吓黄了。一想，主人给他儿子教钢琴，不找主人哪里能行，只好回家练习普通话。过一段时间再来，尽量用不够标准的普通话和主人打招呼，并高度警惕着花花的表情，山西人感到花花对他淡淡的。山西人痛下决心，天天研练，普通话水平迅速提高。再来时，花花对他热情得像朋友。他不得不佩服花花。
花花被推荐到一所旅游学校的短训班上帮门卫看门。慑于花花的威力，学生们出入时自觉不自觉地使用普通话，旅游学校的普通话水平迅速提高。
花花就是这样一条有时就超越了狗的职责范围的又小又丑的狗。
2000.9.9
门板
唐晴老家装杂物的小房子里有一块门板。多少年来，唐晴父亲把它当成文物珍藏着。
唐晴的父亲因为唐晴的爷爷是右派，1965年考上重点大学时被政审掉了，后来成为小学教师。他读书的习惯没有因为命运的改变而改变，相反，茶余饭后变本加厉地偷偷读书，并且成为方圆几十里闻名的说书讲故事的高人。每到周末，晚饭后，周围邻居都早早围坐在他家的小院子里听他说书讲故事。但他一直不顺心，快30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虽然有许多姑娘暗恋着他，碍于他是右派的儿子，没有人敢真正和他成亲。好事多磨，有一个不怕邪的漂亮姑娘爱上了唐晴父亲。姑娘是贫农出身，不理睬父母的干涉，偏偏要跟定唐晴父亲，连公社和大队干部的苦口婆心也不被这位美丽姑娘放在心上。为了教育这个执迷不悟的女青年，大队干部在姑娘家的单扇大门板上贴了一幅标语提醒她，标语写的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但姑娘最终还是成了唐晴她妈。
唐晴父亲是个文化人，觉得那块门板有保存价值，就把它保留下来，经常把门板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
转眼唐晴就考上了大学。
唐晴同班的一位男同学文章写得好、演讲第一名，唐晴不由自主地就爱上了他。大学毕业时，唐晴决定随他到偏远的西海固去。
唐晴的父母着急了，软硬兼施、轮番轰炸：学校里来了一趟又一趟，书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左劝右劝，劝唐晴快刀斩乱麻；左说右说，说唐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唐晴父母没到过西海固，听人说西海固贫穷得每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去挑水谁穿。一提西海固，唐晴父母谈虎色变、脸色蜡黄。唐晴不听劝，和父母的关系剑拔弩张。
有一天，唐晴笑嘻嘻地回家，父母以为唐晴已经回心转意，万分高兴，问寒问暖，无限疼爱。唐晴来到装杂物的小房间，站在纸已经褪色但字依稀可见的门板前端详。父母亲又讲起先前的故事，但讲着讲着，越讲越觉得味道不对，最后直盯着唐晴的脸。唐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终于说了一句话："那你们怎么就忘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事？"说完就坚定地离家而去。
唐晴父母浑身瘫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唐晴和同学在西海固成了家。后来听说唐晴家里装杂物的小房子里多了一块门板。
2000.9.21
幸福
魏子和林青终于和好如初了。林青偷偷告诉别人说：男人的病都是女人给惯下的。
魏子是歌舞团的创作员，林青是歌舞团的舞蹈台柱子。当初他们去拍结婚照时，把摄影师高兴坏了。这样男人潇洒、女人漂亮的和谐伴侣不多见。摄影师给他们免收一切费用，声明只要他们同意他多冲洗一张照片，放在摄影楼广告栏里展出就行。他们郎才女貌，倾倒了一批想建立美满爱巢的年轻人；花前月下，他们带来了太多的回头率。
怀孕生孩子后，林青胖了一圈。
拉扯孩子上幼儿园，林青有些丰腴。
孩子上小学时，林青看上去已经臃肿了。
花前月下，少却了他们的影子；郎才女貌的美谈，已经被人淡忘。
林青意识到，当魏子偶尔看她时，目光很黯然；斜觑其他女人时，目光很鲜亮；他们再上街时，已经没有几个人眼里放射出羡慕的光芒了。
林青刻意修饰自己并想办法减肥。但魏子陪她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少，在外面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