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她是疯了。钟小念走去空落落的出租车打车点,给林奕扬打去电话。
早晨的清风拂面,钟小念倦极地揉揉眼,隐约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就在马路中间停了下来。
“喂,你干嘛,中邪啦?”Joy回头看她。
“你有没有听到铃声?”钟小念皱着眉,哼了段旋律,疑虑地看向四周稍显空旷的广场。
Joy奇怪地看着她,“这不是林大帅哥手机老土铃声嘛,你想结婚想到走火入魔了哦?”
钟小念摇摇头,早该知道不应该问他,他满脑子就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小念?”林奕扬接电话了,“我正下楼取车,大概半个小时到。”
“哦不用了,我正好有点事出来买些东西,我们就工作室见吧。你先去吃点早餐,再慢慢来。”钟小念有些佩服自己了,什么时候起也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着谎话而脸不红气不喘。
林奕扬沉默了几秒,“小念,你真的要和我结婚?”
“对啊。”笃定的语气,钟小念微笑,“不过如果你觉得没考虑清楚的话,没关系。”
嘁——身边Joy不爽地送了她一记白眼。
“没有,等下工作室见,我先取车了。”第一次不等她说再见,林奕扬挂了电话。
拦下临街而过的出租车,钟小念坐进车里,又一次叮嘱Joy别睡死过去了。
“知道啦、知道啦,烦死了。”Joy不耐烦地对司机摆摆手,“大哥拜托,快点把这个恨嫁的女人送走。”
出租车急速开出广场,钟小念回过头,住院部乳白色大楼被清晨的雾气氤氲了一片。
很早就决定这辈子,她只结这一次婚。当钟小念在工作室在化妆师、造型师间被摆弄得晕头转向时,这个念头更加强烈。
林奕扬来的时候,她正半闭着惺忪的眼,由着化妆师托着下巴在脸上画油画似的涂涂抹抹。
“林先生,是来看新娘子的吗?”化妆师留意到站在他们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林奕扬,停下手上的工作,体贴地侧过身让新郎好好看新娘子。
钟小念睁开眼,镜子里林奕扬看着她,眼眸含笑。
“你来啦?”尽量不污了刚画好的眼妆,她小心地笑,眼弯成令人心安的弧度。
“嗯。”
林奕扬走过去,拨开她耳边的乱发,苍劲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侧脸,最后缓缓停在腮边,他抬起眼定定看着她,忘记了动作。
“林先生、林先生……”化妆师很不好意思地叫他,举起手中的粉刷,“时间很赶,一个小时内要赶到婚礼现场。”
林奕扬回过神,温柔地笑了笑,让出位置来,目光仍直直地落在镜子里钟小念眼中。
他到底在想看什么?钟小念不解地迎着他的目光。
林奕扬站了会儿,直到有人催促他去换服装等了下才离开。
“林先生很爱新娘子吧。”等在边上准备重盘发型的造型师冲钟小念挤挤眉,调侃道,“新娘子今天很漂亮呢,难怪新郎看直了眼。”
钟小念回以礼貌地一笑,结婚图的就是好彩头,大家都爱说吉祥话。
说不出什么原因来,总感觉今天的林奕扬怪怪的,从在医院出来打电话给他时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一切就绪。婚礼现场那边也来电话,万事俱备只欠新人到场。
等彩车的间隙,钟小念给Joy打了电话。他正好眠梦里啃着苏晟,被电话吵醒愤愤抱怨了几句,听到他混沌的声音逐渐清晰,钟小念这才安心地把电话挂了。
彩车来了,策划经理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休息室,“林先生呢?林先生在哪里?彩车来了,新人该一起上车了。”
“新郎不是在外面吗?”钟小念身边的司仪站起来,挠挠头,“我刚才还在客厅见到新郎,他换好了衣服,好像正在打电话。”
经理尴尬地看了眼钟小念,“林先生好像不在外面,电话一直占线,忽然联系不到人了,是不是发生什么急事了?”
钟小念茫然地摇头。经理脸色为难,像是极力想避开新郎逃婚这一个可能性却又忍不住往那糟糕的境况去想。但是依着她对林奕扬的了解,他不会是临到重要关头出意外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钟小念问。
“要不然钟小姐你先去婚礼现场休息室等着,我们这边尽全力联系上林先生。一联系上林先生就让他赶去婚礼,到时候在一起进场。时间紧迫先这样吧,再拖下去只能把时间耽误了。”
经理也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立刻冷静下来着手安排一人继续打林奕扬电话,其他人陪钟小念去婚礼。
一个人坐在彩车上,钟小念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也许今天林奕扬不会出现了。
婚礼地点是在海滩的一家度假山庄,户外沙滩上白色和粉色气球简单却又隆重地遍布全场。之前他们两都很有默契地想要婚礼低调举行,因此宴请的宾客大多是比较亲密的朋友和林奕扬那方的家人。
生意场上和他家医院有联系的人一个没请,钟小念她妈林翠雯介意自己瘫痪的形象,不肯来。
上午十一点半,宾客三三两两大概都到齐了。
中午十三点十四分仪式正式开始。所有人喜气洋洋,享受美味的自助餐,没有人会想到婚礼的主角不见了。
钟小念坐在休息室里,冷汗涔涔地落下,不明所以地不安如同窗外缓慢翻滚的浪潮,将她团团裹住。她大脑一片空白,一坐就坐了半个多钟头。
如果不是Joy突然闯进休息室,她早已神游到了外太空。
“怎么你一个人,林奕扬呢?”Joy皱起眉看着她,顺手把门合上了,走到她对面坐下。
“他有事,要等下到。你吃过午饭了吗?”一夜没睡,她声音沙哑,底气不足,眼里几缕不容忽略的血丝显得她像是哭过了一场。
Joy若无其事点点头,“刚刚我从外面经过,看司仪他们鬼鬼祟祟以为发生什么事就进来看看你。对了,靳慕白清醒了,问题不大。我好像听养生专家说过,适当流些血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钟小念扑哧笑了,“拜托,你胡扯前回去翻翻词典好不好。”
胃出血和常规流血各是一码事,真是信口开河完全不用负责啊。
“知道笑就好。”Joy无所谓地耸耸肩,习惯地想戳她头,发现她盘了头发只好改去戳戳她露出的肩,“刚才脸那么臭,吓鬼啊你。之前是你非要结婚,要想我不笑话你,就别摆苦脸,不然别怪我控制不住我这张臭嘴。”
他目光清明,想来瞒不住他了。钟小念吸了口气,告诉他实情,“他们找不到林奕扬了。”
“我知道。”
Joy不以为意地看着她,甚至好心情地吹了记口哨,“也许他发现你不适合他,把你甩了。”
“我想他们也是这样想的。”钟小念心里开始动摇,有些赞同他的话了。
“他们”指的是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也许他们见多了婚礼当天悔婚的人,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那你怎么想的?”Joy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
钟小念抿唇想了想,“顺其自然吧。我想,他应该有——”
无论她所想如何,事情最终仍是会有一个标准答案。这个答案就是策划经理满脸遗憾地走进来,告诉她,“钟小姐,刚刚联系上林先生了。他那边好像有急事,所以取消今天的婚礼了。”
Joy撇了撇眉,早料到的神情,将目光投向钟小念。
咬住颤抖的唇瓣,钟小念轻轻开口,“好,我知道了。”
“林先生叮嘱说婚纱是为你定做,所以不用退给他了。”经理怜悯地看着她,递上一杯热茶,快步退出房间,把私密空间留给他们。
钟小念乏力地揉着酸涩的眼,因为困乏少眠,脑子一动就疼。干脆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眯一会儿。
趴了一阵,Joy又吹了记响亮的口哨,“你没事吧?”
“还好啊。”钟小念还是闭着眼,好想回去睡一觉。才开始她只是有些错愕,缓冲过之后,反倒轻松了不少。这么想也许太伤人,但听说林奕扬取消婚礼,那一刹那,好像卸下了压在心头的重担。
似乎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心地呼吸了。
“又被人甩了,真是丢死人了你。”仿佛存心不让她好好歇歇,Joy使劲摇摇她的头,故意弄散了盘好的发。
钟小念无奈地睁开眼,他讪讪收回手,“我有点事先出去,你在这等我。”
从窗口望出去,沙滩上已是人去海空,现场搭好的台子也拆得差不多了。
钟小念拖着婚纱和手袋,沿着沙滩边的石子路往前走,漫无目的,只想离度假屋远一点。路过的人带着祝福的目光回头看她,却不知道她才从一场说不上幸福的婚姻里逃出来。最后走着累了,高跟鞋咔嚓一声断了,她揉着扭伤的脚踝,在靠近沙滩的路边坐下。
咸湿的海风吹得人无比清醒,看着脚边华丽的高跟鞋,钟小念怅然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