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上班。
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在我身边而我没发现你，而是星期一到星期五之间的距离。
在最痛苦的星期一，苏项庭带着一盒拿破仑敲开了叶微凉的办公室：“前天，对不起。”
叶微凉耸了耸肩：“你不怪我得罪了你大舅子，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完这句话，叶微凉长长的睫毛往下垂，遮住了满眼的心事——她不是控制不住脾气的人，只那时，她确实气极了，一则气林画锦对自己的不尊重，气得更多的，其实是替苏项庭不平。当着自己一个外人的面，林画锦就那么不给苏项庭脸面，天晓得关起门来后，林家大少爷是怎么对待苏项庭的，林家又是如何给这个女婿颜色看的。
要不是知道林画屏是真心真意地爱着苏项庭，比苏项庭的历任女友都爱，叶微凉连劝苏项庭离婚的心都有。
将拿破仑放在桌上，苏项庭附带了一本杂志。将杂志推到叶微凉面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微凉一眼，艰涩道：“如果你想找男朋友，我可以让画屏帮你物色。”
叶微凉低头看了眼杂志，封面帅哥又是林画唐——《嫩模吴雅琪清纯表皮终破，深夜密会花花公子林画唐》。
“啊。”叶微凉小小诧异了一下，抬眼看着苏项庭道，“我一直以为她说不来普通话，演电视剧时都是另外找配音的，原来，她普通话很好。”她是声控，对声音很敏感，就说那天在林画唐车里听到的嗲嗲的女声很熟悉，原来是最近蹿红的女星吴雅琪的，啧，模特出身的女星身材就是好。
离题万里，天外飞仙。
苏项庭却莫名地笑了起来，这几日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开，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别忘了吃早饭，我出去了。”
……
在周一到周五的苦旅中，周三就是极点，翻越了便会有一丝光明之感。
可惜，在这带着光明的周三，叶微凉还要去见林英灿，她立刻觉得痛苦被N次方了。
在林英灿的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叶微凉敲门而入。
林英灿的笑容比上一次和善，开门见山道：“叶小姐，你在资本运营方面的天赋与能力我很欣赏，你在硕德电子里虽然是投资总监，但硕德电子毕竟非金融财团，你在硕德工作，毕竟是屈才了。我想提拔你到林氏银行工作，担任林氏银行衍生产品部副总经理，如何？”
上周末，通过他们一帮老家伙绞尽脑汁力挽狂澜，林氏香港以自断一臂的方式于周一在期货市场斩仓出局。周二，某国就发生了地震海啸核泄漏等系统性灾难，该国股市一泻千里，很多投资者纷纷破产。林氏银行险险逃过一劫，不仅躲过了破产的风险，还有余力吞噬来不及逃走的难兄难弟。
这个手笔当真玄，想当年，卿氏集团不就是因为来不及躲避这类突发性系统风险而濒临倒闭，要不是韩恩赐带着整个韩懿集团嫁过去，卿氏哪能延续至今。
好不容易将气喘过去，这帮老家伙齐齐将眼光落在了叶微凉身上，一双双老眼都放出了绿光。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林氏集团是以银行起家的，最重要的两块业务就是地产跟银行，像苏项庭掌管的硕德电子等科技公司，主要还是唐清梦年轻时玩玩的企业，虽然成长性高，收益增长率也高，但是论及绝对收益，远不及银行跟地产的一个零头。
林氏地产他已经预留了目标人选，而林氏银行这一块，直到如今还是靠这帮老头子支撑，新生代一直没有顶梁支柱，本来想着好好培养林画锦，如今看来，林画锦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林英灿想着，蠢如阿斗，有个诸葛亮也可以支撑多年。林画锦不笨，只是心浮气躁，如果身边有几个得力助手，林画锦也许也能成长起来。
叶微凉的能力摆在这里，周六时与林画锦争锋现对的模样他很是欣赏，深觉如果叶微凉肯进入林氏银行辅佐林画锦，他便能放下一些心事。
叶微凉笑道：“林总过奖了，我毕业一年多，担任硕德电子的投资总监就已经不堪重任，不敢觊觎林氏银行副总经理的高位。”
林英灿有些意外，继续道：“微凉，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多少年轻人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叶微凉道：“林总，这种机会有多珍贵我自然清楚，你对我的知遇之恩我很是感激。冲着您的赏识，我不妨把话跟您摊开了说。我是H市人，当年成绩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也没有问题，我家的财力让我出国也没有问题，可是，我还是选择了Q大，因为我不想离开H市。毕业后，帝都、魔都、香港的大型金融集团我都有投简历，也都拿到了offer，可最后，我还是留在了H市。我这一辈子都准备待在H市，来G市纯粹是因为帮苏项庭理清硕德电子的财务投资这一块业务，等我帮他找到或者培养出合适的CFO后，我就回H市。总而言之，林总，我来G市不是为了打拼，不在乎什么机遇，我只是过来帮朋友一个忙而已。”
林英灿顿了顿，道：“叶小姐，有一句话我知道说了有些唐突，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并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
叶微凉怔了怔，问道：“林总可喜欢吃蛋糕？”
林英灿思索了一下道：“还行。”
叶微凉道：“我很喜欢吃蛋糕，如果我爱吃的蛋糕被别人咬了一口，我肯定不会再碰。但是，如果别人问我这块蛋糕味道如何，我肯定还是会说它很好吃，只要别人不介意这块蛋糕被他人吃过，她能好好吃完它，我看着也很开心。有人如果说这款蛋糕不好吃，要弄坏它，或者将它扔进垃圾桶里，我会分辨，会抗议，会将它保留下来，等候真心珍惜它的人。这就是我对苏项庭的心情，欣赏依旧，无心占有。”
林英灿盯着叶微凉看了好久，他饱经世故的眼睛深沉地凝视着叶微凉，良久，缓缓叹息：“如此说来，叶小姐倒不是替林氏效力，而是替项庭效力了。”
叶微凉浅浅笑道：“可以这么说。”
林英灿点头：“我明白了，林氏香港的事情，还是多谢你。”
叶微凉笑道：“我只是随口胡诌，力挽狂澜的是林总您。”
待叶微凉离开后，唐清梦从林英灿的休息室转出来，将房间内的空调调高几度：“你还以为你很年轻么，开21度。”
林英灿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确实不中用了，可是，清梦，你看我这几个孩子，没个能让我放下这担子的。”
唐清梦幽幽地道：“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若肯放下便也就放下了。”
林英灿怔了怔，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怨恨我？”
唐清梦冷笑道：“当年？何必说当年，现在的你，又好到哪里去？”
林英灿冷冷道：“是你不肯让我碰的，我是男人，还没老到不需要女人的男人。”
唐清梦又冷笑一声，将一份文件放到林英灿书桌上：“如我们所料，叶微凉不肯跳槽，这份文书你现在可以签了，我明天就召集临时董事会宣布人事变动决策。”
林英灿拿起笔不假思索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唐清梦的眼睛多了抹失望的神色——在这个男人的心里，事业永远是最重要的。二十八年前，他可以为了他的事业抛妻弃子，二十八年后，他可以为了他的事业放弃儿子。叹了口气，唐清梦忍不住道：“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可能会影响画屏跟画锦之间的感情？”林画锦虽然对她不敬，对画唐也不好，但不可否认，对于林画屏而言，他是一个好哥哥。
林英灿沉默了一会儿，放柔了声音：“清梦，你的心变软了。”
唐清梦自嘲一笑：“我毕竟是个母亲。”可你呢，你可曾想过，你是一个父亲，是一个丈夫，曾经得到过我全部的爱，即便你苛待了我三十年，我都离不开你。
……
从林氏大厦出来，叶微凉重重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艳阳高照，晒得人发晕，却也能消除所有消极的细胞。
看了看手表，离吃午饭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叶微凉不会开车，也不想打的，想着林氏大厦跟硕德电子所在的新天大厦相距不算太远，干脆决定走回去。
利用走路的时间，叶微凉给韩恩赐打了个电话。韩恩赐说那个女人虽然回来了，但是卿聿这次学乖了，没有去找她。听韩恩赐这么讲，叶微凉的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并许诺下个月回H市见见韩恩赐。听说大忙人叶微凉要回来看她，韩恩赐终于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久违的开心笑声。
在离新天大厦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路程的地方，有一家快餐店，很普通的快餐店，那种，叶微凉走过九十九次，九十九次都不会进去的快餐店。可是，这一次叶微凉却停住了脚步，走了进去——这家店里正播放黄耀明的《暗涌》，苏项庭抄在叶微凉同学录上的歌——
就算天空再深
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当叶微凉听到里面的歌词时，忍不住呼了口气，是的，就是这种感觉，风雨欲来。
G市人吃饭不算早，这个点没有太多人。快餐店，拿个托盘，挑几盘菜，直接付钱，很方便。菜都很油腻，调味料很多，不是叶微凉喜欢的口味。拿了两盘菜，叶微凉就不愿再拿了，不是心疼钱，而是觉得浪费食物不好。她不会逼迫自己吃下吃不完的东西，但也不会太过浪费。
拿着托盘经过一个不起眼的转角时，叶微凉的眸光停住——在那一堵墙一张沙发之间，有一张两人位的小桌子。那里空气不好，沙发背又很脏，一般人都不喜欢坐那里。此刻，空荡荡的餐厅里，一位老奶奶却刻意挑了这个位子坐，她的面前只摆了一碗白饭。
再看了一眼，当那位老奶奶警觉地抬眼看向叶微凉时，叶微凉赶紧转了头，眼睛里忍不住有了泪光——虽然知道自己的奶奶在家里过得很好，可是，看到这样子的老人，叶微凉总会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爷爷奶奶沦落至此，会怎样。
“靓仔。”走到离老奶奶很远的位置，叶微凉出声喊了一位年轻的服务员，“麻烦你挑两样老人家吃的下的食物，拿去给那位老奶奶就说你们店店庆，前十名客户都有加菜。”说完，叶微凉摸出一张钱，交给服务员，“麻烦你买一下，我跑过去，会被老人家看出来的，辛苦你了。”
年轻的服务员接过钱，多看了叶微凉一眼，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个托盘向老奶奶走去。
远远的，叶微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位老奶奶一开始一直摆手，后来才不停的道谢收下了那个托盘。
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拿着小票跟找钱走过叶微凉，将小票跟钱都放在了她面前，另外还给了她一杯可乐。
“我没点可乐。”叶微凉道。
“在本店一次性消费满30元，免费赠送饮料一杯。”服务生指了指墙上的广告，酷酷道。
“哦，谢谢。”
服务生点了点头，转身忙去。
叶微凉看了眼小票。
肉饼蒸蛋（堂食）。
虾皮豆腐（堂食）。
小笼包（打包）。
微微一笑，叶微凉不免多看了那个服务生一眼——倒是个外冷内热，心思细腻的人。
……
林氏集团人事大变动。
董事长女婿苏项庭升任林氏银行总经理，原总经理林画锦降职为副总经理，解聘林氏银行原财务总监，新财务总监由总经理上任后提名。
看着OA告示，苏项庭揉揉眉心，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微凉正在不停的揉眼睛：“怎么了？”
叶微凉揉着眼睛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高升了，明明是好事，为什么我右眼皮跳不停？”
苏项庭道：“我对金融完全不了解，当林氏银行的总经理，跳财跳灾都说不定。你别揉，当心沙眼。”
叶微凉用手指按住自己的眼皮，道：“画屏不是帮你报了EMBA了，慢慢学就是了。林总都还是机械系毕业的，现在不照样是金融大鳄。反观林画锦，GLBY大学的金融硕士，常春藤出来的高材生，还不是就这么点本事。”
EMBA是林画屏帮苏项庭报的班，他不是很想上，因为一旦上了这个班，他周末就完全没有自由时间了。
看了眼对面的女人，苏项庭问道：“你要不要也读个EMBA？”
“敬谢不敏。”叶微凉撇撇嘴，“我要读也读一个考古系的硕士，文物鉴定、博物馆经济学什么的。不过，去哪里读我还没想好。”
“还用挑，HF大学。”苏项庭没好气道，“全球最好的考古系不就在HF大学。”另外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王古意也在HF大学，那个外表病弱的男人在学术领域却生猛得吓人，年纪轻轻已是HF的博士后及讲师。
“先生，HF的考古学硕士申请需要本科也是考古专业的。”叶微凉没好气道，“算了，不谈这个。给我一周时间，我帮你列一份新的工作计划。硕德电子加林氏银行，你以后会很忙。”
苏项庭笑了笑，忙他是一点也不介意，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追求的。为了这一切，他连终身都卖断了，还有什么是付不起的。
加班赶完工作计划，叶微凉看了看电脑显示屏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三分。九点半左右，苏项庭敲过叶微凉的门，林画屏催他回家，他便下楼过来催叶微凉一块走。叶微凉没肯，她的性子总体上来说是温顺的，只在两件事情上固执得很——一是睡觉，一是工作——这两件事情都得她姑奶奶的说了算，谁也打扰不得。苏项庭自然知她脾性，简单交代了几句，自行离开。
从公司里出来，手机短信音响起，叶微凉取出一看，是林画屏发来的信息：
暗夜club，蓝魅包间，必来。
皱了皱眉，叶微凉调出林画屏的手机号，打过去，却是关机状态。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叶微凉拦了一辆的：“暗夜club，谢谢。”
在暗夜club门口，叶微凉又迟疑了，总觉得一切有些不对劲。
林画屏是公关部经理，出入俱乐部等场所确实很正常，但是，她去的一般是高档俱乐部。暗夜club并不在她选择的范围内。
这家club是pub跟club的混合，一楼是pub，鱼龙混杂，还有黑道人物混迹其中，是以，世家子弟并不常来，除非那些叛逆惯了的非乖乖牌。
还没想清楚要不要进去，腰部忽然一紧，一条手臂环上了叶微凉的腰，很亲密的姿态，仿佛是甜蜜的恋人。叶微凉吓了一下，正欲伸手推开身后的男人，后脑一痛，整个人便昏了过去，她整个人一软，拿在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身子偎入身后男人怀中。男人搂着她走入club，亲亲密密，一如走入club的其他情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