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心跳漏了一拍,叶微凉紧紧抓住裙摆,佯装镇定道,她忘不了苏项庭此刻的眼神,这眼神……跟高三那年他向她表白时,一模一样。
那桃花般的少年,腼腆的面容上有着红霞,比桃花的红更美,他声音低低,像五月的柔风,那么低的声音,却将每个字都咬得那么清晰——叶微凉,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他脸上最美的五官,曾被无数怀春的少女偷偷描绘过,却描绘不出其万分之一的神韵,那样子美的眼睛里,有着比夜色更深浓的秘密,也有着比宇宙洪荒更隽永的情意。
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彼时她满脑子里装着的都是王古意远山淡水般的神韵,她一定会被苏项庭迷惑。
可是此刻呢,可是此刻呢……
王古意是她的远山淡水,扳指可数的交集,远远的几次凝望,少得可怜的记忆拼不出生命的画卷,再深浓的墨迹,在时间的洗涤下,也会远了,淡了。
她确实是喜欢苏项庭的,苏项庭是她生命的油画,一分一秒地定格在她生命的每一张画卷里,如果时间女神想将他从叶微凉的生命卷轴中剪去,那么,同时就会减去叶微凉最美好韶光里,所有的恋人节、圣诞节、七夕、元旦、生日……第一次参加校园演讲的掌声,第一次参加羽毛球比赛的喝彩,第一次尝试喝酒时的保驾护航……能剩下的,都是一堆好平凡好枯燥的蹉跎时光,黯淡青春。她甚至向他表白过,虽然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颓然败出——可是,败了的是结果,她的喜欢却一直存在。
她的喜欢,她的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喜欢,她一个那般恋家,又那般被家里恋着的女孩,为何会孤身来到这里?她的父亲,她的奶奶,至今不谅解她的这一决定。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喜欢,她一个那么骄傲,未受过任何闲言碎语的人,为何会坚持留在这是非之地?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喜欢,她受了林画锦那么大的欺负,为何连报案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这样子的喜欢,可是这样子的喜欢……
会毁了林画屏,会毁了苏项庭,会毁了她自己。
更何况,苏项庭对她的情怀早已不再,八年不温不火的友谊早已将他当初那份蠢蠢欲动稀释得一干二净,他清清楚楚地表达了这样的变化,她也明明白白地接受了如此的事实。
那么今天,他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又为何想这么多!
“女孩,眼睛睁大点,不要找苏项庭那样的,也不要找我这样的。”林画唐玩世不恭地声音刺穿叶微凉天旋地转的脑海,拨云见日,那光线刺痛了叶微凉的眼睛。她闭了闭眼睛,将苏项庭那不该出现的眼神关在视窗之外,再睁开时,苏项庭已经在专心开车,刚才发生的种种仿佛根本就不曾发生。
……
苏项庭办公室。
叶微凉温温的声音持续着,她拿着企划书一点点念着,身后还跟着左右门神:“我休假前已经把林氏银行母公司和下辖证券公司的业务模块理清楚了,毕竟是老牌银行,没什么大问题。你刚刚上任,不必妄然改革。”
苏项庭点头,拿起另一本企划书,递给叶微凉:“这是人力做的企划书,我很不满意,你看看。”
叶微凉翻了翻,将视线停留在林氏银行中层信息汇总表上:“林氏银行在人事上两大硬伤是人浮于事跟高学历低阅历型人才密集,回家这几天,我也想了很久,直接把这些人裁了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高学历低阅历的中层员工,他们都是通过重重面试才进林氏的,个个百里挑一,他们只是缺乏了基层经验,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力。我的意思就是缺什么就补什么,反正现在总部人才太多,不如就把他们下放下去,磨练一年半载的,再调回来。每次分批派遣,轮流派遣,既可以减少总部员工数,优化总部效率,又可以培养跟储备一批人才。”
“好,我让人力从这个方向再做一份企划。”苏项庭道。
叶微凉点头,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等等。”苏项庭唤住叶微凉,对柯诏二人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事跟叶总监谈。”
柯诏二人答应后,先行离开。
叶微凉静静站着,看着苏项庭:“什么事?”
苏项庭指了指日历,道:“你上周末回来的,今天已经是周五,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这个女人在躲他,从周一开始,他每天邀约,每天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掉。
浅浅笑了笑,叶微凉道:“今天不行,我已经约了人。”
苏项庭站起身,走近叶微凉,叹息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掐断来电,拎起衣服先叶微凉一步离开办公室。
叶微凉站在原地,心里有着淡淡疑惑,苏项庭什么时候跟霍观昔有了交集?
……
奢华的西餐厅,叶微凉和张铃医对坐。
对于张铃医来说,叶微凉肯开口请他吃饭,已经是一大进步,是以,在吃饭时间,就算叶微凉冷冷淡淡,他也心满意足。毕竟,他对叶微凉谈不上喜欢,他这么卖力,纯粹为了那个赌约而已——结果好就好,至于过程,谁在乎。
吃到七分饱,叶微凉摊牌:“张先生,请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叶小姐,你这话从何讲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我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叶小姐,你给我一个机会吧。”张铃医赶紧道,暗暗告诫自己,现在不努力,小心以后被女人爆菊。
“8585xxxx。”不愿再听张铃医絮絮叨叨地无营养情话,叶微凉直接亮出杀手锏,“这个号码,我想张先生你应该很熟悉吧。”
“8585xxxx”张铃医跟着念了一遍,脸色当即大变,就想被刺破的气球一样,先是啪得跳了起来,随后立刻恹了下去,有气无力道,“叶小姐,你这招未免太狠了些。”那是他爷爷的座机号码,他张铃医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连老虎尾都敢摸两把,就是害怕家里那位七老八十的糟老头。
掩住眼角胜利的光芒,叶微凉抿了口水,自信道:“张先生,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如果你肯还我平静,我绝不会打扰你的安宁。”她从飞回H市那天开始就让人搜寻张铃医的软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杀手锏,当然务求一次成功。
“叶小姐,那个……”左思右想,张铃医低声将自己跟那母老虎打赌的事情告诉了叶微凉,“叶小姐,帮帮忙?那,只要你肯帮我,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叶微凉拎起包起身:“张先生,没有一个女孩子会赌这个的,除非她喜欢你。毁人姻缘的事情我做不来。”说完,她跨出座位,准备离开。
张铃医赶紧扯住她的衣袖,哀求道:“叶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们都是林画唐朋友的份上,你说什么都得帮帮我。”
叶微凉皱了皱眉,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这张铃医真是个十足的痞子。
“叶微凉,你要不要脸。”还未待叶微凉出声呵斥张铃医,她自己就被人开刷了。林画锦跟温恪言两人走了进来,刚巧看到了张铃医拉着叶微凉衣袖这一幕,他出言讥讽道,“也不见得有多漂亮,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厉害得紧,啧,这么快又换男人了,啧啧,这人可是林画唐的好兄弟呢。张铃医,你跟林画唐真是好兄弟,同穿一条开裆裤,连绿帽子都一起戴。”
“林画锦,你妈死得早,连牙都没人教会你刷么,嘴巴比茅坑还臭。”张铃医跟林画锦一直不对盘,立刻反唇相讥。
“不准欺负我妈妈。”林画锦冲了过来,伸手挥向张铃医。
张铃医跟他吵也吵了几百次,打也打了几百次,对林画锦三秒变身野蛮人的行径早已见怪不怪,立刻闪身躲开,嘴巴的火力丝毫未减:“我要真欺负你妈妈,我就是你爸爸,你打我小心天打雷劈。”
“我打死你。”林画锦的眼睛都绿了。
“喂,你们够了吧。张铃医,你太过分了。”叶微凉大声道。
听见叶微凉的话,张铃医翻了个身,跨到了隔栏的另一边,离林画锦远远的,嘿嘿笑道:“叶小姐,你要是知道这人以前都做了些什么事,就知道我说这话还算客气了。我真想见他一次打一次。”
“可是,死者为大,你不该……”
“贱女人,我不需要你假好心。三天两头换男人,你这么下贱的女人,还不配帮我妈妈说好话。”林画锦大声吼道。
“画锦。”温恪言拉住林画锦,沉声喝道。
“林画锦,给你脸你不要脸啊。”张铃医来气了。
叶微凉傲然与林画锦对视,俾睨道:“林画锦,如果我跟男人吃一顿饭,你就说我胡来,那你呢,你现在不也在跟男人吃饭么,我是不是该恭维你性取向很广博。”说完,她冷冷一笑,起身离开。
林画锦脸色一白,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傻站着没了声音。性取向广博这话,换做别人来说,他不当回事,可是,从叶微凉嘴里说出来,那讽刺的意味就重了,该死的林画唐!都是他害的!
“叶小姐,等等我。”张铃医追在叶微凉身后。
叶微凉没有回身,闲闲挥了挥手:“张先生,别忘记买单。”
“哦,对。那你等等我啊。”望着叶微凉消失的身影,张铃医垮下肩膀,转身去柜台结账。
“张先生,叶小姐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买单了,这是发票,她让我转交给你。”服务生拿起发票递给张铃医。
“什么,怎么这么贵?”张铃医看着发票上的数字,五万多,他不过吃了份牛排而已,难道这是牛魔王的肉。
“叶小姐还点了两瓶酒,让我包好给您带回去。”服务生将一盒葡萄酒递给张铃医,指了指发票反面,“叶小姐有在后面留言。”
张铃医翻过发票,只见上面圆润的字迹端端正正地写着:电子屏+鲜花+下午茶+……≈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