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季被心动鼓噪过的情丝在那闷热寂静的夜晚清晰断裂,叶微凉的生活恢复了三百六十天如一日的平静与忙碌。
忙碌的同时多了一点点小插曲——躲着林画唐。
相见不如不见,初时因为喜欢而偷偷对林画唐出门时间、归来时间做了记录,此刻倒也不算没用处,起码让她做到了两个月不曾与林画唐碰面。
不过,也就两个月。
看着辉煌大厅里含笑应对宾客、风度翩翩的林画唐,叶微凉的嘴角还是弯起了温柔笑意。今天是林氏集团大公子林画唐三十岁生日party,林画唐换去了惯穿的黑色系衣服,穿上了白色西装,纯白的色料拢住了他周身的邪魅气息,隐藏了他的侵略感,使他难得地展现出一种文质彬彬的优雅斯文气质,温和自信,言笑可亲。
林画唐看到了她,有一丝丝意外,他有礼地与身边的人寒暄了几声,从人群中穿出,向她走来:“好久不见。”他百分之百肯定,这个女人在躲着他。同一个商业区上班,同一个小区入住,整整两个月碰不上一面,绝对是这个女人有心躲着他。
“生日快乐!”叶微凉笑道,这个人帮过她,救过她,就算没办法喜欢她,她也不会因爱生恨。躲着他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陷得更深,不代表着他生日时她不愿意亲自过来当面道贺。
“这样大张旗鼓地告诉全世界,我要奔四了,你说我快乐么?”林画唐笑道。
“快乐。”叶微凉笃定,林画唐今天是真的开心,眉梢眼角全是遮不住的笑意,不似他以前惯有的那种带着冷冷嘲讽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笑意。
“呀,被你发现了。”林画唐牵起叶微凉的手,将她往舞池中央带,“动物的感觉就是灵,小白,陪爷跳个。”他也不征询叶微凉的意见,直接搂住她的腰,跟随着音乐踏出舞步。
叶微凉小小慌乱了一把,用力握住林画唐的腰,尴尬地凑近他,小声道:“我怕痒。”
“要笑要扭,随便。”林画唐一边说一边跟随着音律带着她转了个圈。
搂着她的林画唐忽然转圈,叶微凉脚步一下子跟不上,差点扭到,她抓紧林画唐的衣袖,声音又轻又着急:“我不会跳。”她一直没谈过恋爱,对男女间的碰触很不习惯,加上天生怕痒,跳舞这种事情,活这么大,真心没干过,既没天赋,也没经验。
“我会就行。”林画唐的声音愉悦又自信,搂着叶微凉又转了个圈,看得出此人今天真的很高兴,转再多的圈都晕不过去。
又气又急,叶微凉的眼睛滴溜溜在舞池中转了一圈,发现众人不是沉浸在音乐中,就是忙着专注应对自己的舞伴,并没有太多留意到这里有只菜鸟在瞎折腾,她抬头瞪向林画唐,见他愉悦笑着,笑容竟然有些像一个十七八岁的阳光男孩。
心房无由来一软,莫可奈何,叶微凉垂下头倚在林画唐怀前,将身子慢慢贴近林画唐,垂下眸光凝视着他的西装扣子,将自己的重量完全交托给林画唐,像一个布娃娃般,温柔乖顺,由着林画唐引领。跳舞本来就讲究默契,叶微凉自己完全没了主张,就相当于她的主张全部成了林画唐的主张,两人间的默契在这一刻反而成了百分之百,跳得分外契合,不仅仅是舞步的契合,身体的契合,在外人眼里,他们之前流动着一种温柔安定的气息,一种让人又感动又嫉妒的幸福气息。
这一刻,林画唐的花心寡情被人所忘记,叶微凉的流言蜚语被人所忽略,二人温馨安宁的相偎相依,悠悠然跟着音乐散散摆动着身躯,男人白色的西装反射着大厅水晶灯的光芒,女人白色的裙摆随着男人的引领划出一旋旋白色的圈,白色本是最常见的背景色,此刻,金色的大厅不再耀眼,大红色的地毯不再鲜艳,那一盏盏五色流转的水晶灯不再斑斓,夺目,这荡漾着欢愉音乐的大厅里,唯一夺目的风景就是那一双纯白的人,周围的人们忍不住想着,古人说的神仙眷侣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人儿吧。
二楼的走廊上,唐清梦与林英灿正俯视着舞池中央,目光随着林画唐而移动。
“英灿,谢谢你。”唐清梦开口道。
“谢我什么?”
“我已经好久没看到画唐如此开心的样子了,谢谢你为他办这个生日party。”对外界而言,林画唐是私生子,他的出现直接导致了林英灿原配的跳楼自杀,是以,不知是出于面子问题还是对亡妻的愧疚,或者两者兼有之,林英灿从未为林画唐隆重庆生过,起初,也想过在家里,一家五口一起给林画唐过生日。可是,蛋糕买回去,林画锦跟林画屏谁也不吃,林画锦还拿蛋糕砸林画唐跟唐清梦,林英灿一怒之下,将林画锦关了起来,林画锦的倔气一上来,直接从二楼的房间跳了下来。这一跳,彻底把林英灿跳怕了,以后林画唐生日时,他就给他一笔钱,让唐清梦带着他出去过,林画锦跟林画屏不参加,他也不参加。再后来,每逢林画唐生日那天,不是林画屏发高烧就是林画锦拉肚子,后母难为,唐清梦也因为另一双子女的问题常常委屈了林画唐。直到林画唐十一岁那年,得知唐清梦又在医院陪着林画屏后,他主动打电话给唐清梦,说他跟朋友在外面过,自此之后,林画唐的生日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事情。
“不要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林英灿的语气里有着愧疚跟惆怅,他对林画唐的关心少得可怜,那一日,从唐清梦口里知道他的长子今年三十岁了,他很是愕然,呆呆的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愣是拼凑不出林画唐成长的记忆,就连零星的片段都少得可怜,仿佛那个胖嘟嘟粉嫩嫩的一岁小娃娃一夕间就变成了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他又惊又怕地意识到正如自己的记忆里关于林画唐的记忆完全缺失一般,在林画唐的成长中,他这个父亲也是完全缺失的,他的长子,他曾经是那么的期待他的到来,可是,他真正到来后,他给他的却少得可怜。
“那个女孩子是叶微凉么?”林英灿开口问道。
“是啊,你觉得她怎么样,我觉得她跟画唐很配呢。”唐清梦的语气不禁有些期盼,她的儿子三十岁了,她希望他能够安定下来。
“这个女孩子我查过,家境一般,但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亲友间口碑极好,她从小到大一直是优等生,没做过离经叛道的事情,连恋爱都没谈过,是个规矩的女孩子。”林英灿道。
唐清梦皱眉:“你查她做什么,画唐不会高兴的。”
林英灿摇了摇头:“原本我看她能力强,想撮合她跟画锦。”不过,今天这么看,她跟林画唐更有戏。
“对了,说到画锦,他怎么还没来。”唐清梦的目光在楼下人群中逡巡了一遍。
“画唐生日,他不来也不意外,走,我们下去陪儿子喝一杯。”怕唐清梦难过,林英灿笑着牵起唐清梦的手,往下走去。
……
当林氏夫妇走到一楼时,一曲舞刚好结束,叶微凉默默站定,如水般的眸子沉默地看着林画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如何都不愿收回来,恨不得长出长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林画唐的血肉,又担心将他刺痛。
林画唐同样沉默站着,环在叶微凉纤细的腰上的手同样没有收回,那温暖纤细的触感让他不愿松开,又让他不敢沉溺。
之前跳着舞的人三三两两退了出去,另一些人陆陆续续相携步入舞池。
音乐再次响起,林画唐与叶微凉依旧沉默站着。
这一次,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走上乐台,空灵轻唱,竟然是一首《ScarboroughFair》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
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
柔美的旋律,遮也遮不住的忧伤,叶微凉的心弦似乎被这歌曲给唱断了,心口酸酸的,血液流淌的速度越来越慢,仿佛人生就是一梦,说过去了就过去了,再回首就只剩下听见这歌声时流下的眼泪……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叶微凉的额已经重新枕回了林画唐的肩胛,她的右手搭在他的肩头,左手贴着他的心口,掌心下男子沉律稳定的心跳在此时此刻中,成了她生命的节奏。
林画唐似乎也被这歌声给震动了,眼前飘过一个烟水如画的小美人胚子,那般的小小巧巧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仿佛伸手一碰就会化了的女孩子……那样子的女孩子,他深深爱了十几年,每一天都幻想着功成名就后用自己的全部来呵宠她,如今回头看看,终究是没那福气。他的右手从叶微凉的腰缓缓上移,轻轻地摸着叶微凉柔顺的发丝,左手更紧地搂住叶微凉,带动起舞步。
也许是林画唐心律的提示,也许是叶微凉身为女人的本能,就在林画唐被这首歌刺得最痛最深的那一刹那,叶微凉抬起了头,毫不错漏地捕捉到了林画唐眼里的忧伤跟惆怅,在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林画唐的笑,林画唐的酷,林画唐嘴角的讽刺都是假的,他那幽深的眼瞳深处,沉浸着的就是这荡不去的忧伤,在那一刹那,叶微凉忽然觉得林画唐的生命就似一口深井,水流就像时间,不管用多深多清澈的水流去填满,忧伤一直都沉在井底,用忧伤做底的井水再深再多都无法不溶入忧伤的痕迹——那是,多么莫可奈何的悲怆,无法可解,还容不得他叫嚣,因为,叫嚣和翻腾,只会荡起井底的痛苦沉积物,只会融入更多的忧伤。
所以,这个男人沉默着,或笑或讽,或冷酷蔑视,只不过是因为,痛苦的沉静竟然已经是他最轻的痛苦。
心口是那么痛,叶微凉眼睛莫名地湿了,她踮起脚尖,伸出双手,轻轻环上了林画唐的颈子,用着与歌曲极为相和的语音语调幽幽地道:“林画唐,生日快乐,你要快乐。”
被叶微凉这神来一笔地情致话语给撼到,林画唐沉默了很久,他的手停止了对叶微凉发丝的轻摸,沿着叶微凉的背缓缓回到她的腰上,环着她的腰继续着舞步,舞曲是慢三,他的脑子却转得极快,有一个决定呼之欲出:“叶微凉……”
“林画唐!”一道男人暴戾的呼喝打断了这厢揪着人心的旖旎。
歌者停了下来。
音乐停了下来。
人群停了下来。
顺着众人的视线,林画锦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满身的暴戾气息。
林英灿跟唐清梦站得离他近一些,赶紧抢上前去。
“画锦,你来了,要不要吃块蛋糕。”唐清梦微笑着道,上前试图安抚林画锦,今天是她儿子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过生日,她亏欠他太多,无论如何,她不想再让他失望。
“死老太婆,滚开!”林画锦右手用力一推,将唐清梦推到在地。
“混账,你反了不成?”林英灿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怒不可遏。
“我混账,你问问他,你问问这个野种做了什么?”林画锦伸手指着林画唐,生气地颤抖着手指,如果此刻他的手里有把枪,只怕他早已拨动扳机了。
林英灿狐疑地看了林画唐一眼,转回头看着林画锦:“画唐又做了什么?”这两兄弟,哪里像兄弟,分明是仇人。
“你走开。”林画唐松开叶微凉的腰,将她往身后推去。
叶微凉低头看看自己的高跟鞋跟礼服,又看看林画锦来者不善的神色,轻轻勾了勾林画唐的手,往后退走。退了几步,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她抬头,苏项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他没有说话,搂着叶微凉又往后方走了几步,低声道:“林画锦已经疯了,你老实待着。”
叶微凉轻声道:“怎么回事?”
苏项庭没有回答,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在叶微凉低头的一刹那,他看向林画锦,嘴角勾出一抹残酷笑意。
林画锦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照片,扔到了林英灿的面前,歇斯底里道:“你的野种下了圈套,让我拍了这些东西,我完了,我完了。”
林英灿低头一看,脸色立即青白,只见地面上全都是林画锦跟不同女人的不雅照,迷靡下流,不堪入目。
下意识地,林英灿的目光看向了林画唐,带着一抹责难。
林画唐对上林英灿的目光,冷冷相迎。
那般的冰冷让林英灿不寒而栗,又赶紧回头看向林画锦,怒喝道:“还不快捡起来烧掉,还嫌不够丢人吗?”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已经传到网上了,警察马上就要来抓我了,我完了,我完了!”林画锦大吼大叫着,神智已经接近癫狂。
“怎么会扯上警察?”林画屏冲了上去,挽住林画锦的手臂,“为什么为扯上警察,哥哥,你说啊。”
林画锦弯身捡起几张照片,里面是他与几个不同女人一起的照片,甚至有3P的下流照片,相同之处是这几个女人或神色迷茫或神色迷乱或者干脆昏迷:“她们告诉我这样子好玩,有趣,是她们自愿的,是她们主动嗑的药,现在,她们告我欺负啊,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林画锦紧紧握着林画屏的手,就像个做错了坏事满心恐慌的小孩子一般重复着“我没有,我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画唐做的,不会的,我的儿子不会做这种事情。”唐清梦站起身子,大声道。
林画锦又捡起几张照片,指着里面的女人道:“这些女人他都玩过,他们有一腿,她们被这个男人迷得死去活来,这个女人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林画唐,这个女人为了林画唐才跟老公离婚的……尤其是这个女人,她还为他割过腕……还有,还有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林画唐旗下经纪公司的艺人……如果不是林画唐,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