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观昔的豪宅。
林画唐与叶微凉对望了一眼,一起走了进去。
“找我们做什么?”不是林画唐多心,霍观昔这个女人极其功利,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
“两年多没见,找你们叙叙旧都不可以?”霍观昔身上惯有的娇媚气息不复得见,周身洋溢的是一种明朗的风情,彷如脱胎换骨。
林画唐端坐着,握着叶微凉的手,无声看着霍观昔。
霍观昔笑了笑,开口道:“听说林画锦在监狱中表现良好,马上就要放出来了,不仅他要出来了,丁仲祥也要出来了。”
林画唐挑眉:“那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可是,”霍观昔眼波一转,看向叶微凉,“关苏项庭的事。”
叶微凉目光一凛,盯着霍观昔,平静道:“林画锦是苏项庭的大舅子,自然关他的事情。”
霍观昔笑了笑:“可不止这么简单,苏项庭还是将林画锦送入监狱的人,你说,林画锦会怎么感激他?”
“你胡说。”叶微凉反驳道,心里却已经信了,这个可能,在三年前,她就想到了。
霍观昔悠悠然一笑,慢条斯理地交代了她跟苏项庭合谋的整个过程,末了,她道:“叶微凉,你该知道,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你闭嘴。”叶微凉冷喝道。
霍观昔耸了耸肩:“叶小姐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好了,只是要是林画锦找上我,这件事情我会不会闭嘴,就不一定依着叶小姐的意思了。”
叶微凉握手成拳,冷冷盯着霍观昔:“你找我们来,想谈什么条件?”
霍观昔回复了娇媚的笑容,优雅点起了一根烟,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皱了皱眉,又将烟掐了丢入烟灰缸。怀了camille后,她就戒烟了,没想到这个很多男人都戒不掉的恶习,到她这里,戒起来也没那么困难,或许,这就是母爱的力量。
起身去洗手间漱口,清除了嘴里的烟味,霍观昔悠然走到二人面前,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林画唐:“我要他陪我一晚。”
唰,叶微凉站起身,难以置信地与她对视,这种话,亏这个不害羞的女人说得出口。
“休想。”叶微凉果断回绝,气势分毫不让。
“答不答应随你,反正,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条件。”叶微凉气得站了起来,霍观昔却好整以暇地坐了下去,还不忘抛了个媚眼给一直冷眼旁观的林画唐。
林画唐冷眼旁观着,插在口袋里的手却早已青筋爆出。
“我们走。”伸手拉起林画唐,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现在你走出这个门槛,我们就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霍观昔慢悠悠补了一句,立时冻结了叶微凉前进的脚步。叶微凉僵硬站住,脑子里一片混乱,林画唐冷冷打量着叶微凉的表情,眼睛里蓄起复杂的光芒。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约莫过了八九分钟的样子,林画唐感觉自己手臂一紧,他知道叶微凉已经下了决定。
又一分钟。
又两分钟。
又三分钟。
……
叶微凉的决定迟迟不予公布,林画唐的心越来越沉,他反手扣住叶微凉的手,强势道:“我们走。”
叶微凉没有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心里极其愧疚,根本不敢看向林画唐的眼睛,那样子的决定,她说不出口。
“叶小姐,你想好了没?”霍观昔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迫人的话。
林画唐扣住叶微凉的手,扣得紧紧的,他的语气有着浓浓的告诫以及一丝可疑的哀求:“叶微凉,你在开口前,最好给我想清楚。”
叶微凉感觉眼前一黑,她的身子差点往后倒下,秋叶微凉,此刻,她的脆弱比秋叶更甚。她用着一种很柔弱却也很坚韧的手劲一点点松开林画唐的束缚,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她强迫自己抬眼看向林画唐,用着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破碎地吐出了两个字“求你。”说完,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林画唐,狼狈地夺门而逃。
……
叶微凉的心碎了。
林画唐的心又何尝完整?
他僵硬地看着叶微凉越跑越远,她每跑一步,便在他心上多添一道踏痕,生疼生疼。直到叶微凉的身影消失不见许久,他才倏然转身冷酷盯着霍观昔:“你并不想要我。”肯定句,斩钉截铁。
霍观昔耸了耸肩,这个小习惯是从camille身上学来的。自从跟苏项庭春风一度后,她便再也不曾有过其他男人,也不想要其他男人。如今,她甚至不再奢求苏项庭,如果他能安好开怀,她有camille伴着就足够了。
“你也根本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林画锦。”林画唐冷冷道。
霍观昔又耸了耸肩,微哼一声:“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刚才看她那样子,随时都要晕厥过去,没用极了。苏项庭是有野心的,他的心极狠,这样子脆弱的女人只会拖他的后腿。
听见霍观昔说叶微凉的短处,林画唐立刻护短道:“我的女人本来就不用去承担什么大事。”女人心肠软些,良善些,没什么不好。
霍观昔挑眉道:“你还想娶她做你的妻子?”
林画唐快速道:“为什么不?”
霍观昔道:“在你父亲心里,你一直排在林画锦兄妹后面,是第二名;在你母亲心里,你也排在他们兄妹后面,是第二名;在你的初恋韩恩赐心里,你一直排在卿聿后面,是第二名……这第二名,你没当腻味么?多少次,当你跟林画锦同时需要父母的关爱时,他们选择了林画锦,多少次,当你跟卿聿同时需要恋人的抚慰时,韩恩赐选择了卿聿?平日里是还好,大家都相安无事,你的父亲会对你笑,偶尔也会想到给你提供些关怀;你的母亲也会挂念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缺衣少食,韩恩赐也会打电话给你,给予关怀跟问候……可是,真的要到了抉择的时候,你想想,有哪一次,你是被选择的那一位,又有哪一次,你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位?你的父母如此,你的心上人如此,到了你选择妻子的时候,你还要选一个这样子的吗?长大后,可以离开父母独立,心上人可以忘记,妻子却是要陪着你走一辈子的人,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第二名?一辈子做这个噩梦,你不累吗?”三十岁的霍观昔与三十二岁的林画唐自小就认识,她下的刀既狠且准,她亲手撕开的伤口,能将林画唐叶微凉满满的幸福全部吞噬,不留丁点残余。
待林画唐失魂落魄地离开后,霍观昔打开会客室反锁着的暗门。她的心里有一丝小小的期待,她期望能见到心上人释怀的笑容,叶微凉嫁不出去了,他那失了的魂魄可以归位了吧。
愤怒,怨恨,厌斥。
那是苏项庭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讯息,他的双拳都是血迹,他的皮鞋开了口子,膝盖处的裤子也破了,霍观昔下意识地往门板看去,隔音防盗效果均是世界顶级的门上面鲜血累累,都是苏项庭的血。苏项庭的眼睛里是暴怒的血色,带着嗜血的杀气,霍观昔的心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三年!”苏项庭歇斯底里道,“你知道吗,他们在一起三年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林画唐能够给叶微凉幸福,是个人都知道叶微凉有多满足于她现在的生活,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谢你毁了我最爱的女人一辈子的幸福。要知道上了你会毁了她,我宁可去上一头猪。”
霍观昔被骇得惨无人色,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叶微凉嫁人,我原以为,这样子,你会更开心一些。”
苏项庭平复了心情,冷绝道:“只要你不再介入我的生活,我就会很开心。”
……
夜,深夜。
无风无月,寂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灯光是温暖的,小灰伏在叶微凉脚边,用大脑袋蹭着她,相处久了,金金也开始跟叶微凉亲近,知道在她面前晃晃尾巴,表示友谊。叶微凉在等林画唐,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过了午夜,她的心抽得紧紧的,剧烈地疼,没办法喘息,她不清楚林画唐会不会回来,她不敢去猜测他们此刻在干些什么,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对林画唐做出那么狠心的事情。闭了闭眼睛,叶微凉用力咬着自己的唇瓣,她好怕,她不知道林画唐还会不会要她。
将心比心。之前林画唐不过将她介绍给张铃医,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是订下了婚约的男女朋友,她就那般生气。今时今日,林画唐该有多愤怒,她根本不敢想象。
叶微凉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里,从那里看出去,可以看到林画唐的车库,他若回来,她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可是看到了之后该怎么办,该如何挽回她亲手撕开的裂缝,她这个精明到了极致的投资总监,完全做不出一份像样的企划书。
凌晨两点,林画唐的车缓缓开了进来。叶微凉刷得跳了起来,冲入洗手间,确认自己的模样是否得体。他们认识了三年多,她从未如此刻般在意自己的容貌,她多么希望自己就是林画唐最中意的美色,就算自己犯了千般错万般不是,林画唐也舍不得舍却她令他享受的姿容。只可惜,她知道,在林画唐过往的经历里,她不是顶美的女子,比她美丽,比她身材好的女人,林画唐身边数之不尽。
再次整理了自己后,叶微凉心虚忐忑地站在玄关口,凑着猫眼等待着林画唐。当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她立刻打开大门,紧张兮兮地瞅着林画唐。
在看到叶微凉的一刹那,林画唐有一丝的错愕,随后,他的神情变得冷酷疏离,比叶微凉第一次见到他时更冷漠。他笔直走来,径直绕过叶微凉,走入房内。金金立刻绕着他打转,他停下脚步,摸了摸金金的脑袋,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叶微凉一眼。
叶微凉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绪更加慌张,愧疚地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入卧室,林画唐回身,冷漠地看着她,他的眼中忽然闪动出残忍的光芒。当着叶微凉的面,他慢慢脱去自己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这件衬衫,还是叶微凉为他选的式样,专门量身定做的。只不过,她花了极大心思选择的洁白衬衫,此刻却印满了女人的嘴唇。林画唐脱下衬衫,掷到叶微凉脚下,一阵风过,带着女人浓烈的香水味道。林画唐往前走了一步,迫使叶微凉看着他,他的身上有很多淤青和抓痕,那些伤痕的来源叶微凉没办法装作不知道,也没有权利如一般未婚妻般生气,她只能张着楚楚可怜的眸子,用着最柔软谦卑的语气道:“林画唐,我帮你涂点碘酒,好不好?”
林画唐冷冷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他的嘴角多了分讥诮,像是在嘲笑叶微凉,也像是在嘲笑他自己:“我不喜欢给别人承诺,因为我知道一旦许诺,必然要遵守。我给你的承诺并不多,可我却想尽最大的能力守护下去。我认为最重的两个承诺,一个是婚姻,一个是向你保证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女人。既然第二个承诺你认为没什么必要,那么,第一个承诺我们一并作废。”说完,他上前一步,捉住叶微凉的左手,作势要脱下她的戒指。
“不行!”叶微凉挣开林画唐的手,将左手握成拳头,放在身后,“这个戒指是我的,你说过的,到了秋天,我们就结婚。”
冷讽一笑,林画唐漠然看着叶微凉:“这个戒指价值1314万,你陪了我三年,你若喜欢,就当我给你的分手费。”说完,他转身走进浴室,砰的关上了门。
眼前一阵晕眩,叶微凉伸手撑着墙,缓缓坐下。小灰甩着大尾巴走了进来,伸出舌头舔舔叶微凉的脸颊,叶微凉抱着小灰的大脑袋,将眼泪都滴落在他的长毛里,轻轻道:“小灰,我没哭。是我不对,你跟你主人去说,说我错了,我好好弥补,你跟你主人说,让他不要不要我,你跟你主人说,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小灰,我好怕,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谁来救救我。”
她的脸埋在小灰长毛里面,看不见小灰欢快摇动的尾巴,看不进原本打算出来拿东西的林画唐沉默注视着她的脸,他脸上的冷漠有着初融的痕迹。
叶微凉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小灰都觉得无聊自顾自跑回去睡觉了,林画唐才走出浴室。叶微凉慌张地站起身来,无措地怯怯盯着林画唐。
林画唐似乎没看到她,自顾自地擦拭着自己头发上的水珠。
“我……我帮你。”叶微凉挤出笑容,怯声道,心里百味陈杂,才不过十几个小时,她就失去了对林画唐撒娇耍赖的权利,从一个被他宠得无法无天的幸福小女人变成了一个他看也不愿再看一眼的陌生人,人的命运,何其古怪。
“不敢,我一介混蛋,只有伺候女人的命,哪有被女人伺候的福分。”林画唐的语气里满是怨念。
叶微凉的眼泪扑朔而下,她咬着唇,试图让自己咬字清晰,结果,那“对不起”三字说得又快又急,完全听不清楚。说完后,她就极没形象地蹲坐在地上,咬着右手背,极为压抑却完全压抑不住地哭泣起来。那样子的哭法,谁听了都会心疼到心碎。
林画唐叹了口气,将毛巾一丢,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没好气道:“拜托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该哭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叶微凉抽抽噎噎着,极力咬着右手背,满眼泪花地看着林画唐,她又抽泣了一下,伸出左手换下右手,伸出满是牙印的右手在林画唐的手上写下五个英文字符:sorry。
“说英文并不比说对不起效果更好。”林画唐没好气道,伸手拉下叶微凉的手,“要哭就哭出来,这种哭法,装可怜给谁看。”
叶微凉伸出左手,摊平林画唐的手掌,右手食指继续写道:Bedauernd。
写完后,她抬眼瞅瞅林画唐,见他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于是又拧了拧眉,一笔笔继续写道:Afligido……miscusi……Arrependido……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微凉蹲着,林画唐也蹲着,两个人的脚都麻了,可是,林画唐的手掌还摊开着,叶微凉的食指还在灵活动着。当叶微凉的小腿抽搐了一下后,林画唐合上了手掌,搂着叶微凉一块起身,护着叶微凉双双倒回床上。
不去管麻木的双腿,叶微凉半撑起身子,在林画唐的胸口上继续写着:Zmartwiony,Zaskrbljen……
林画唐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准备写多少个对不起?”
“5650个。”叶微凉小声道。
林画唐挑了挑眉:“全世界的语言一共有5651种,还有哪种你不会?”
叶微凉小声道:“不是不会,剩下那一种是日语,你不喜欢。”
哼了一声,这个哼的语音语调似乎比之前的温暖了几分,林画唐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多语言?”
“我刚刚学的。”叶微凉老实交代,她逃回家后,一刻都不能安心下来,不知道如何能够弥补自己的罪行“我还买了好多好多食材,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给你吃。”
林画唐看着她,默不作声。
“林画唐。”叶微凉小声道。
伸手托起叶微凉的下巴,林画唐叹息道:“微微,我以前对你太好了。”
……
只要有爱做资本,女人都是天生的无赖。
那一晚,林画唐原本是想将叶微凉赶出屋子的,结果,人是被他推到了大门外,叶姓小妞就是不走,穿了件睡袍就敢蹲在他门口,不担心冻着也不怕危险。隔着一扇门,两人相持了十多分钟,在叶微凉一声咳嗽后,林画唐败下阵来,打开门,臭着一张脸,将她放了进来。
女人是不能惯的,只可惜,意识到这一点时,叶家小妞早已经被林家大爷惯坏了。林画唐让她睡客房,她又玩起老把戏——改蹲他卧房门口。林画唐很无语,人人都说他家女人是个精明优雅,矜持从容的淑女,精明是有的,这矜持两个字,到底从何说起!
他的心就软了那么几秒,他什么都没说,不过只是没有收回被她当做写字板的手掌,这个小妖精就看出来他对她还有着满满情意,之前的慌张慌乱顿时少了一大半,那被人称赞过的精明开始回笼,尽数往他身上招呼,他那好不容易立体一点的老虎样,又被打回了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