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恩赐流产了。
接到萧筱笑的电话,叶微凉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第一时间搭乘了飞机赶回H市,一路上她的心拧得紧紧的,担忧跟不安萦绕心头——韩恩赐是听见了她的话,才会回H市找卿聿,让他停止对EC的围剿,现在韩恩赐流产了,她的罪孽太深。
下得飞机,叶微凉赶紧打的来到医院。韩恩赐的病房大门紧闭,她的公公婆婆、卿聿、萧筱笑以及一些其他人都站在外头,连韩恩赐那个关系一直不好的父亲也担忧地等在门外,却没有林画唐的踪影。见到面容苍白的叶微凉,萧筱笑迎了上去,解释道:“除了林画唐,恩恩谁也不见。”
叶微凉静默了下,问道:“林画唐在里面?”
萧筱笑点头道:“嗯,他进去很久了。恩恩的情况,唉,很不好。她有自杀的倾向。她藏了一把剪刀在身边,要不是林画唐机警,只怕她已经割腕了。”
韩恩赐没了孩子。
韩恩赐有自杀的倾向。
叶微凉觉得自己的世界全部坍塌,那种愧疚无助的感觉,比上次在K市小徐发生意外时远远深重,重的她站都站不直。忽然,她的眼睛迸发出寒冷的光芒,她一步步走向脸上青青肿肿的卿聿,右手挥出,一巴掌扇向他。
全场寂静。
卿聿的父母都站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卿聿。其实,更早前,卿聿的父亲已经揍过卿聿一顿了。他脸上的青青肿肿都是拜他父亲所赐,跟林画唐倒是没有分毫关系——林画唐根本没时间理他。
啪。
叶微凉又扇了一巴掌。
卿聿不闪也不躲,他的眼睛有如死灰,他的声音同样没有人气:“你打吧,你打死我吧。”
“你以为我不想吗?”卿聿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叶微凉的泪却已经多如涌泉,她忽然发了疯,像一个疯婆子一样扑到卿聿身上对他拳打脚踢,她太过用力,丝毫不记得控制自己的力道,一记重拳,她身子一滑,没打到卿聿,反而打碎了窗户的玻璃,鲜血顺着她的掌心缓缓流下,她却没有丝毫痛意。她用带着血水的拳头一拳一拳打着卿聿。
在看到她的血时,卿聿的眼睛闪出痛苦的光芒,不久前,韩恩赐也流出了这样殷红的血水,带走了他们的孩子,也彻底摧毁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婚姻——韩恩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么立刻离婚,要么随时准备给她收尸。
“你闹够了没!”韩恩赐房间的门忽然打开,林画唐的声音不响却冷厉而具威严,他快步走出,一把拖着叶微凉往远处走了一些些,压低着声音却压不住愤怒,“我说过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你为什么要多事?你明明知道恩恩见到卿聿准没好事,你为什么还要煽动她回来找卿聿!你知道的,这已经是她第三个孩子了,第三个流掉的孩子!你不痛吗?我很痛。我根本不在乎EC倒不倒闭,只要恩恩能够平平安安,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心甘情愿。你懂不懂,你懂不懂!”林画唐越说越激动,他摇晃着叶微凉的肩膀,摇得她头昏眼花,神魂迷离。
“我错了。”叶微凉的声音如一抹游魂,她凄楚抬起眼睛,凄然看着林画唐,“我错了,可我该怎么办?”
萧筱笑起初被林画唐的怒火给震慑住了,此刻赶紧上前扯开林画唐的束缚,将叶微凉搂在自己怀中,用着保护的眼光瞪着林画唐:“够了。我知道你关心恩恩,可是我们的心情跟你样,你看不出微微她很难过吗,我不知道微微跟恩恩或者跟你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责难微微,但是,导致恩恩流产的人是那个混蛋,跟微微没有关系,你不该迁怒于她,我相信她的难过绝不比你少。里面那个已经崩溃了,你想让这一个也崩溃吗?”
林画唐铁着一张脸,看着叶微凉的眼睛里依然盛满了深深的责难。
叶微凉承受不起,回头搂住萧筱笑,默默将眼泪流入好友的颈项。当她整理好情绪,再次回头时,走廊上早已经没了林画唐的身影。
一声呜咽。
叶微凉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极为凄惨,萧筱笑如何安抚都没法让她停止哭泣,直到她哭得昏了过去,她的眼睛的泪水依旧没有停下。
……
卿聿跟韩恩赐终于离婚了。
韩恩赐的神智有些不对劲,脆弱得近乎病态,她谁也不肯亲近,却半步也不愿离开林画唐,甚至在晚上,也一定要林画唐看着,才肯入睡。
韩恩赐跟林画唐回了G市。
这一次,叶微凉没有回去。她觉得她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她想,她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一个叫林画唐的男人了。
但叶微凉也不敢留在H市,她的心情太差,这样子的她会让她的父母担心,所以,她简单收拾了行礼,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旅行。
半年过去。
一路行来,她去过庄严古老的西安,也到过沧桑坚韧的敦煌,去过浪漫芳香的普罗旺斯,也到过都市现代的纽约,去过悠游安宁的丽江,也到过大漠黄沙的戈壁……那一处处景致,都是林画唐许诺过会带她去看的,如今她一个人,一处处走过,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她只知道,旅途越来越寂寞,越来越找不到终点,这样子的旅行不是救赎,是自我放逐。
半年前。
她换了手机号码。
半年来。
从不曾浏览电子邮箱。
除了固定地给父母跟萧筱笑寄送她到过的地方的明信片外,她没有跟任何亲友联系,她害怕听见他们温柔的召唤,召唤她回家。
半年了。
她不知道林画唐跟韩恩赐发展得怎样,是否已经谈婚论嫁,是否早已经结婚——她曾经打算跟林画唐在九月结婚,之前早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她的那些心血,如果能为韩恩赐所用,也算是一种赎罪。
她希望韩恩赐跟林画唐幸福,却又不敢却面对他们的幸福。
她关怀韩恩赐,却没有面目去面对她。
她思念林画唐,却再也不想再见到他。
所以,她只能流浪,漫无目的地流浪。
她想,如果不是做到了那样一个诡异的梦境,她可能这辈子都会一直流浪下去,或者半路死在孤寂的旅途上,或者一直走到白发苍苍。
那一晚,她的胃极痛,她却没有为自己叫救护车的打算。这半年来,她胃痛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但是,痛过了,也就好了。
在痛到昏阙后,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里有一对容色极为俊美的夫妇,特别是那个女子,虽然她的面容清冷寒漠,有种风华自成的高贵疏离,叶微凉却忍不住对她生出好感,她想,是因为她的眼睛吧。第一眼,她就看出这个女子的眼睛像极了林画唐的眼。至于那个男人,他通身有着一种风雅高贵的气息,虽然穿着现代的衣服,却总有一种古代贵族的气韵。
“快醒来!”女子的声音冷如寒冰。
叶微凉抗拒地摇了摇头:“我很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没出息的东西,受了这么点打击就要寻死觅活了吗?”女子冷声斥责。
“嫿儿。”与女子冷厉的声音截然相反,那个温文高雅的男人的声音却彷如温暖的春风,“你不应该这么说她,她不过是想沉睡在梦里不愿再醒来而已,就这一点而言,似乎,你正是此道的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