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容颜绝丽,清纯不染尘埃,但却毒辣狠绝,杀人于眨眼之间;举止野蛮,但又不失优雅;言语简乱难懂,但武艺超群,行悖常规。如此举止怪异的她有着什么样的内在呢?她,是否跟过去那些心怀不轨,费尽心机引他注意的人一样,接近他只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过去那些用尽各种手段,不计代价,巧妙安排各种诡异的事件,引起他注意以达到刺探、暗杀、巴结等目的的人,都不曾逃过他的眼。
在此时,他通常担任的角色不是猎物,而是狩猎者,而且是最冷血无情的残忍猎手。这样性格的造就,一方面成因于他自出生便与重不同的地位与那些不曾停歇过的严酷训练。而主要的一方面则是天性使然。他自负狂傲,霸气且随心所欲。他不关心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所以,他没有朋友,像隔离了所有的人,独自一人活在自己的心房里,但他并不孤独,而且很享受这种日子。在他的心中也是有正义与道德存在的,只是他的正义只用在需要它的人身上,他的道德只有在面对拥有道德的人时才有所表现。而对那些耍尽心机,另有所图的人,他绝对是个残酷无情的魔鬼。
他喜欢做魔鬼,喜欢将猎物玩弄于股掌间,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他设下的网,一点点的崩溃,这是他的魔性。如今,他的魔性正逐渐高涨,而猎物是——她。他要知道她的一切,才不管探不探人隐私那一类屁话。狩猎者一定要有充分的耐心。而他有的是时间,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一点点慢慢发掘的乐趣他不会错过。
东方现出鱼肚白,大地便在这朦胧的光明中,展现他的美。
“回吧。”煜阳突然道,而后也不理会她,径自纵上树梢,踏叶而去。
总是这样,他下命令,所有的人便乖乖听从,在他眼中,是没有人可以例外的。
侠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谁叫她输了武功呢。这个世界本不就是弱肉强食的吗?就像兔子会被狼吃,狼会被老虎吃,老虎会被她吃一样。煜阳比她强,她自然只能听从他的摆布。
提气,纵上树梢,即使轻功不及煜阳,但久居山林所练就的本领也不会让她把人跟丢。
他走的路,与她来时的不同,其间竟有一座高峰,站在其上,俯首可见千峰叠翠,绵延而去。
彼时,巨大的火球自山峦中露出头角,像是在进行一场拉锯战,两相角逐。
他负手昂头,迎着东方旭日,神情肃穆。
他好像很喜欢看日出?这景象她每天都有见到,实在觉不出有什么新奇。自动找了块石头坐下,侠儿静静的打量他。生平见过的人不多,在山上,除了师父就没见过其他的人,跑出来的这些天,也大都在山中奔行,见到的人屈指可数,不曾有过比对的标准,也就不知他是师父口中出色的人,还是平凡的人。只是他迎风挺立的样子,有些像旭日中绕山飞翔的鹰给她的感觉,很奇伟,很有气势。
太阳在侠儿打量的目光中完全升起。
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仪式。然后,也不招呼侠儿,径自离去。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最乖巧懂事、自动自发,最让牢头放心的囚徒,那么,那个人非侠儿莫属。在没有铜墙铁壁,没有镣铐枷锁,没有守卫看管的情况下,居然一次也没有兴起过逃走的念头,她从没想过被一个陌生人控制了自由是件多么不合情理的事情,就这么自然的接受了煜阳的禁锢。
而她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期间,除了每天给她送饭送水的女孩,她没有见到任何其他的人。独居在这清幽的小院中,对于习惯了深山中单调日子的她来说,没什么不能习惯的,在山中,除了为三餐而奔劳外,练武是她唯一懂得做的事。而那还是为了填饱肚子。
白云深处,不知几度寒暑,从不懂得计算日子的她,被院中因自然生命消逝而舞落的黄叶吸引,才想到自己似乎离山很久了。
师父是否快回山了呢?不能让师父知道她偷跑下山,所以,她必须赶在师父之前回去。可是,她只有打败煜阳才能离开这里。
她没学过正统的武学,师父除了传她一些调息吐纳之法外,就只教了些利用不同形状大小的东西远距离投射的手法来射猎取食,据说,那叫暗器。她的防御攻击能力都是来自于她对万物形态的领悟及在与百兽相搏中思悟的经验,将所有心得汇聚、提炼,便成了她现在的武功套路。当她战尽百兽无往不利时,师父便掷了把剑给她,说了句:“武学奇才如你,不用剑太过可惜。”
从此,一柄长剑,啸傲山林百兽莫敢近。而现在,她的剑却敌不过人家的一双肉掌。这个叫煜阳的人,武功之玄妙诡异,任她潜心研究至今,也找不到破绽所在。她要如何赢他呢?
伫立院中的古树下,一阵秋风吹来,满树黄叶飘摇,落了侠儿满头、满身。迎望落叶,出神许久,侠儿倏然飞起,拔剑,剑光绕着轻盈如风的身形穿入落叶之中,回旋,回旋。美丽得就像散花的仙子不小心掉落在了缤纷花雨中。但见,剑光倏然闪过,正中一片落叶,其人亦如落叶般轻飘飘落地。这原是她很久前创的一式轻功身法,今日忽灵犀所至,悟透玄机,将其演化成一式绝妙杀招,只不知能不能胜了煜阳。
举目远眺,入眼便是那充塞眼界的“昶怡楼”,这黑金的大匾只要她抬头就能看到,她从来没有进到过叫“楼”的地方,不知里面是什么模样?
反正要去找煜阳,就顺道去看看吧!她想。
一路上看不尽的希奇景物,惹得侠儿不时驻足观望。这样边走边看,耽搁了些许时光,但她并没有忘记她的目的地,只不过,在院中看起来蛮近的,可走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绕来绕去,很麻烦。就在侠儿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前面总算没有阻隔了。隔了一片空地,可直接看到“昶怡楼”的全貌。
“姑娘留步。”冷然的声音响起。
侠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侠儿认得是抓她回来那天的四名护卫之一。
“此处非姑娘能来之地,请姑娘回头。”他显然也是认得侠儿的。
侠儿是个不会为难别人,也不会为难自己的人,既然人家不让进,也就算了。遥遥望了眼那壮美的建筑,侠儿回身奔向来处。
“她还真是奇怪。”咕喏了声,退到暗处。
“昶怡楼”上,一双锐利的眼眸透过楼廊上张挂的素白帷幔,直盯着侠儿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日落星沉的夜,侠儿飞出小院,凭记忆来到上次与煜阳相遇的地方。树与藤依旧,只是不见了人。坐上树藤,侠儿静静等待他的出现。她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守株待兔,可是除了这里,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到哪儿找他。
她有些懊恼,因为白天忘了问那个护卫,煜阳在哪里。后来再去,竟然换了人,而且只会防备的看着她,都不回答她的话。
时间在等待中轻轻划过,静谧中,侠儿不自觉想起了下山数月中的所见所遇。
其实,她一路顺山脉而行,开始只见到几个打柴的樵夫,偶遇村寨,想要盘恒几日,但每每开口,对方不是一脸迷惑,就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后来她干脆不开口,也不去有人烟的地方讨吃的,只打野物来充饥,只一次,经过一个大的城镇,她实在忍不住好奇进了城,结果第一眼就被城门边茶楼里说书的吸引,就此逗留了一个多月,每天早上进城守在茶楼外,直到晚上出城在野 外过夜,如此听了一个多月的江湖佚事,直到想起日子过的差不多了,该回山了,却发现她忘记了来时的路。凭着模糊的记忆回走了半个多月,才刚有点熟悉的印象,就被抓来了这里,虽然至今见过的人和事还屈指可数,但相较于过去除了师父没见过任何“人”的情形而言,收获实在已太多。
说不出对这些人的观感,也没有个标准去判断他们的好坏,她唯一能从他们的气息里感觉到的,就只有漠然和不关心。对于他们来说,她只是一个路人,反之亦然。只有煜阳,让她觉得亲切和安心,或许是因为他跟师父一样,能听懂她的话,又不会用奇怪的表情或眼神对她。至于师父所说的江湖凶险,人心恶毒,她还没能体会到,在她看来,这个山外的世界并不如师父及师父给的那几本破烂的可以的书中写的那般复杂。简简单单的没什么新奇,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知道了“平静”以外的多种表情吧!
在山上,师父的神情总是淡淡的,她老人家说那叫平静。相由心生,曾在溪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神情与师父一般无二,那她的心也是平静的了!可师父说,她们的平静是不一样的,她不懂,平静还分很多种吗?
不懂的事太多,不能一一去研明,她便习惯了跳过问题,任其去古怪,反正,不关她的事了。
本是漆黑的夜,月亮却不知何时从云层中探出头来。侠儿抬起困顿的头,隔着枝叶看着忽隐忽现的月亮,忽然怀念起小院里软软的床来。要等下去,还是回去美美的睡觉呢?
内心几经交战,终是敌不过软床香枕的迷惑,施展轻功,按原路飞驰而去。
一道俊秀的身影出现在侠儿呆过的树下,一丝月华透过枝叶的缝隙投射在他的脸上,照亮一双漂亮的星眸及一角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