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薄烟,天地间像是笼上了一层轻纱,一片朦胧。
九州大地,与海相连的兖州。这是九州中最为奇特的一州:民风彪悍,且超过半数的人都拥有奇特的名字。只因兖州容纳了九州绝大多数的孤儿、难民,浪人与散修,他们的名字或由自己所改,或是由当地老者随口起名,故此种种古怪的姓名早已让人屡见不鲜。
海防区,几个瞭望塔的士兵正昏昏欲睡,全然没注意到海天尽头迅速驶来的上百艘船只。
一名登记员听得行船破浪之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疲倦地问道:“哪支商队···呃——”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利箭已然穿透他的喉咙。“噗”,鲜血奔涌而出,他带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眼神倒下在地。
五十米开外,一名牛头人脸上满是不屑之色,将弓弦还在微微颤抖的战弓收了起来。
“兽族入侵!”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天空中,上百鹰头人拍打着双翅,手持战弓,不断射杀着人族士兵。地面上,四千兽人席卷而来。牛头人手持战斧,开道在前,两米多高的庞大身躯肌肉虬结,给人以巨大压力。伴随着兽族大军的到来,战火烤焦了大地,血色蔓延,喊杀声直上霄汉,一阵风拂过都能带来血腥的气息。
战斗拉下帷幕,五千强壮的兽人轻易击败尚未睡醒的八千士兵,并向四周村庄袭去。许多农民抓起锄头、菜刀、镰刀,展开了反击。但这一切在兽人看来是那么的无力,倒是引得一名兽人嘀咕着兖州民风彪悍一类的话语。
最终,五千兽人士兵损失不到两千。他们杀光了所见到的所有成年人,掠走了所有可用物资,并抓走了三百余名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
兽族战船离去,一些兽族祭师不断施法,使其快速驶向兽人大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能抵挡人族装备齐全且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然而,匆匆赶来的大军也只能目送兽族战船驶向水天相交之处,狠狠地咒骂兖州海防的松散管理。
一艘战船中,一名牛头人队长不屑地看着这群惊恐的孩童,想自己这般年龄之时,已能独身入狼群了吧?而后,他眼神一滞,定定地望着那个一脸无所谓的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神枫。”少年的语气如同他的眼神般平静,惊不起一丝波澜。
月下,海上。上百艘战船高悬着兽族旗帜,在海面划出一道道水线,消失在人族大军的视线中······
战船上,牛头人离开了船舱,来到甲板上指挥其他兽人,而这个船舱里便只剩得七八十名孩童与角落处一个做工粗糙的小木柜。
见得牛头人离开,船舱内的孩童松了一口气,而后纷纷和身边的人交流起来。他们的语气中满是恐惧,大多数人都在说着“我不想死”和“我要回家”一类的话语,随即船舱中变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他们都还是群孩子啊!又有几人能不心生绝望?
然而,在这种绝望地气氛中,神枫身边一个蜷缩着身子的人反而站直了身子,笔直的身躯如傲竹一般挺拔坚韧!
他收起了恐惧的表情,目光灼灼地看着神枫,道:“你刚才的表现太惹眼了。一个想活下来的人,就必须学会伪装,而不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即便是在这夹杂着哭泣与绝望的环境中,他的声音依旧显得铿锵有力,让人很难将之与刚才一脸恐惧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神枫微微一怔,默默地对书墨影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看着那些陷入恐慌之中的孩童,希望能找到熟悉的面孔。而书墨影则趁神枫不注意,已然来到了小木柜前方。若是有人看到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三米外,一定会大吃一惊——如此年轻的暗修,竟已踏入凡尘三重天。
他用身子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动作轻微地将三卷羊皮纸放入木柜。而后,他对神枫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这边来。神枫叹了口气,走到书墨影身边,叹息道:“没找到花无憾和柳玉,估计在另一艘船上。”书墨影略一沉吟,道:“意思是这艘船上,只有我认识你?”神枫看了看这个儿时玩到大的玩伴,沉重地点了点头。
书墨影皱着眉头说道:“别管这些了,你平时玩世不恭的心态到哪里去了?”不待神枫回答,他指了指木柜,继续说道:“我在这木柜中发现了这三卷羊皮纸,你收起来,或许对你有帮助。”
神枫看了看三卷羊皮纸,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神色。而后问道:“你呢?你给了我,你又怎么办?”书墨影撇了撇嘴,道:“我是一个暗修,拿来也没用。”随即,他低下了头,眼中一抹光芒一闪即逝。
当然,神枫也没看到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诡异微笑。
这一年,神枫及书墨影,都不过十五岁罢了。
时光荏苒,三年一晃即逝,又是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
兽人之岛,树木苍劲如虬龙,遮天蔽日,翠绿色几乎覆盖了这片岛屿的每一个角落。几名强壮的牛头人手持巨大板斧,催赶着三十几名少年前行。
这正是当初被掳来的孩子。三年来,他们做最粗重的工作,吃劣质甚至已经发霉的“食物,”饮山涧和水塘中或清澈或污浊的水。就连一个普通的监工,见他们“消极怠工”都可以拿他们做一顿人肉大餐。
疲劳、饥饿、疾病与恐惧,无一不摧残着这群孩童,以致于而今仅有这三十几名孩童存活了下来——不,或许还得加上书墨影等先被赶走一刻钟的七人。
但,近乎所有人的眼中已满是麻木,成为了兽族真正的奴隶,如同毫无思想的人形傀儡。仅有一名少年的眼神澄澈如水,似有一丝光芒幻灭不定。尽管衣服破烂不堪,披散的长发也如杂草般凌乱,但仍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他并不是多么俊美,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黑如墨玉,眼白仿若陶瓷。更有两道弯刀眉,有若刀裁而出,愈发显得少年清秀无比。
逃跑,就在今夜,成则存,败则亡,没有别的选择——兽族今夜将完工血色祭坛,需以人血献祭。三年来,神枫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如何逃走,早已将兽岛这一角的兵力分布及地形路线摸得一清二楚。而今,终于到了检验自己是否准备完善的这一天。
神枫暗自攥紧了拳头,眸中满是坚毅之色:前方峡谷,便是机会!
他佯装体力不支,渐渐地落在了队伍末端,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地形。青山峦叠,山势巍峨,两山间仅有一道峡谷可通行,两边皆是万仞峭壁。峡谷在夜色下愈显险峻,彷佛是择人而食的凶兽。
“啪”
一记重鞭打在神枫的后背,在单薄的衣衫下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名持鞭的牛头人咆哮道:“快走!不然我剥了你的皮!”“嘶,”神枫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痛楚,仍装作无力的样子缓慢前行,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凡尘三重天的武修也抵御不住这一鞭,难怪兖州的军队中不乏凡尘境界的修者,仍是被兽族偷袭至全军覆没的地步。
此时,前方几名牛头人忍不住了:“我们先走,你快点把这小子赶来!”语毕,头也不回地赶着其他少年走进了峡谷,隐约听得“我赌他要十分钟才能带着那小子赶来。”神枫微微眯着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没入峡谷,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下,总算利用他们急躁的脾气将他们支开了。即便回头望,也望不穿黑暗的峡谷。
那名留下的牛头人见神枫一幅走不动的模样,不禁大怒:“再不走我劈了你!”随即拔出身后巨斧,正对着神枫的头颅。月华清幽,为巨斧镀上了一层银光,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摄人心魄。而神枫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对他翻起了白眼:“你这头野牛,不好好吃草要当什么牛头怪,看小爷今天灭了你!”牛头人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个平日逆来顺受的奴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神枫“嘿嘿”一笑,右手探出,在空中虚抓了一把,便有无数光点汇聚而来,如无数萤火飞舞,逐渐在其手中凝为一柄紫色光质长剑。剑身三尺,紫华流转,灵动无比。而牛头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牛眼,惊呼出声:“天生化灵!”
天生化灵,灵修天才的标志。这种人无需学习灵术便可聚纳天地灵气,幻化为实体模样,若是走上灵修道路,将比普通人拥有更多优势。平均每一万人之中有一人拥有此等天赋,也即是九州中每一大州约有五万人有此等天赋——没办法,九州过于广阔,即便很多地方寥无人烟,也拥有四十五亿人口。
一个九州就约有四十五万人拥有这种天赋,还没算上这颗星球有一片名为“七域”的人族大陆,可见这天赋是多么廉价。一念及此,神枫便撇了撇嘴:这牛头人,见识和头发一样短——而牛头人并没有头发。
好吧,其实这牛头人要是也有万中挑一的资质,何必做这劳什子的苦力呢?怪只怪在人族的人口数量太庞大了,天才和废铁一样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