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谁在风骚?
高手之间对决,第一招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境界高大多都是先发制人,以雷霆之势一举摧毁对手。境界低则多是后发制人,故露破绽诱敌强攻,伺机寻隙反击。但当两个同级别的高手相遇时,如何能从对方完美的防御中找出破绽才是第一个难题。
面对左丘鹤蕴含扭转乾坤而凝成的地仙一剑,本就没打算死磕的曹大牙仍是心头一惊。古往今来,剑的气质华贵大方潇洒一直就压过刀的霸气磅礴舍我其谁,也许这就是亘古不变的以柔克刚。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这是世人公认的死理,而剑走偏锋,更是讲究一个快字。
而左丘鹤这一剑起手突如截江瀑布,飞流直下,快到几乎无人看清如何出手,剑身瞬间如一轮水中红日逐渐转黄,渐白,直置化为一束使人难以直视的透亮,然而随着最后剑身溢出道道电闪雷鸣,左丘鹤双手推剑离手,沉声道:“剑走!”
随着剑走二字,那一剑的走势开始急速减缓,十丈,五丈,在离曹大牙仅有一仗距离时,整个剑身几乎以一尺,乃至一寸,半寸好似滴水涟漪荡出的层层微波,徐徐向前。
对于有些年头没拔过刀的天苍巡护第一人,曹大牙来说,这一剑的来势,仿佛让其突然间找回了曾经那份豪情逸致。也曾青衣踏刀江湖游,也曾醉花逍遥尽风流,可惜出了一座城,又进了一座城,终究还是绕不开舍得之间那道心槛。
舍了一场痴,冷了一世情,回首时那一刀的千古风骚给谁看?隔岸的桃花比眼前美,那是因为隔岸,正真应该珍惜的是眼前,身后那座城里有幸福,有悔恨,有遗憾,有失去,仅凭这些回忆,便值得他捍守一生一世……!
突然间,曹大牙拖刀转身急速狂奔,望着狼狈而逃的曹大巡护,南门口地玄关前的父老乡亲顿时一脸沮丧,喝着倒彩。卖炭翁邱老儿更是撸起破袄袖子,双手抄起两截木炭,一脸杀气吼道:“曹大牙怕死,老头子我不怕,谁敢闯城,先问问老子手里柴火棍子。”
“墩子,曹将军看来是顶不住了,你先上,容老子热热身。”
“哥,别扯了,等你热完身,大闺女都成孩儿他娘了……!”
“墩子,你就这么不看好我?”
“看了十来年,也就那回和“兵圣”二傻战了个平手么……!”
“墩子,老子再也不喜欢你了。”
“……!”
曹大牙一口气从石碑旁回奔至南门口,撇着嘴嚷道:“都他娘吵什么吵,想造反啊,我看你们都和那山里人一样,没事闲的蛋疼。”扫了一眼后,曹大牙一把揪住御无修,当即换了张笑脸:“御少侠,可算找着你了……!”
御无修搓着手,结结巴巴:“曹,曹,曹将军,您看,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都指望着我传,传,传宗接代,您看我这小身子板,上去还不够人家下上半嘴,我要是缺胳膊少腿,往后您到店里吃喝,谁陪您解个闷,逗个乐,我看还是让墩子上吧,瞧瞧这身子骨一个字“壮”!
“哥,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
曹大牙回头望了一眼那柄如过十载春秋施施而行的慢剑,神采英拔,撇了撇嘴角,吓得四周看戏的一阵倒退。也难怪,这曹大牙平日里就是一副懒散架子,当真在巡城时遇到犯事的,只要问题不大,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精神头最足时,也就是领了月银上玉春楼那会。而这时,明明是狼狈而逃,整个人却跟打了鸡血一样,着实是让人有些惶惶不安。
一时间没回过味来,霍小宝看了看一个劲扯着自己往后死拽的御无修,说道:“哥,曹巡护这也不像不战而败的架势啊,要不我等会上?”御无修白了一眼缺心眼兄弟,心道,上你大爷,趁着曹大牙犯迷糊,还不扯呼,就凭你那二下,够人家掰扯?见曹大牙被霍小宝喊回了魂,御无修踢了一腿霍小宝,满眼无奈!
“御少侠,这回没你可真不行,大泽湖那片都要闹腾上天了,你们家大黑和你那徒弟见人就揍,那块地儿都是些喜欢吃墨水的书呆子,性子拗得很,好不容易在湖中建了一座古兰亭,有一方摆弄诗词,写写画画的风雅之地,多好,省的这些书呆子成天没事就往通天府跑,一会联名上报要文治天苍,一会又说玉春楼伤风败俗,搞的老府主那阵天天装病,连门都不敢出。这等一方大好山水都让疯子和驴子给霸占了,好些个书呆子都要投河自尽啦。”曹大牙约莫说的口干,一把拽过门守杜大人怀里抱着的小酒坛,灌了几嘴。
“大平山,左丘鹤,请曹喜柱接剑……。”
“接你奶奶个腿,没看本大人在办正事,一边候着……。”
“曹匹夫,你,你,你他爷爷个锤子,欺人太甚……。”
曹大牙撸了一把嘴,嘘声道:“御少侠,也赶巧了,今个正好是一年一度的斗诗会,天苍有头有脸的书呆子几乎都去了大泽湖,上回你徒弟就差点把齐家老太爷胡子给点咯,这回到不是老疯子先出的手,是你家那大黑,见着那些个在小姐们面前吟诗作赋的公子上去就踹,白家小公子白文远,褚家老当家整天捧在手心的孙儿褚天赐,一个掉了半嘴牙,一个直接进了大泽湖。”
“这五大家族一下就得罪两家。是,有你那徒弟,您是不打紧,可上头说啦,老曹我今个不把这事摆平咯,就直接卷铺盖滚蛋,还请御少侠卖个脸面,帮俺过了这道槛儿,日后但凡用的着老曹,少侠尽管吱声。”
御无修擦去脸上汗滴,缓缓舒了口气,豪气道:“曹将军客气了,您说的那根本就不算个事,白文远和褚天赐那两小王八蛋,我兄弟一准给您拾到的服服帖帖,我那徒弟也好说,谁让他叫我一声师父呢,到是我们家那大黑还真不好办,这点倒也随我,平日里最瞧不上那些摆弄花言巧语调戏良家小姐的禽兽,要不咱先走着,看看啥个情况再说?”
曹大牙瞅了一眼终于杀入门前的那一剑,撇嘴一笑:“御少侠且稍等片刻,就当看着图个乐呵,让人家等了老半响,这可有损咱们府主大人一贯教诲,等老曹平了那一剑,打发走那个山里人,这就随少爷上路。”
一脚点地,凭空出现在南门土城头上的曹喜柱拍了拍手,撇着嘴,从怀里掏出一方黄绸丝帕系在城头,沉吟不决:“那年你说,愿用三生烟火换来下辈子与我相濡以沫,我又不是读书人,哪里听得懂这些,但我还是好奇问你为什么不换这辈子,你却只是轻叹。我走的那天,你柳下抚琴:“一曲送相思,一城等一人,可惜,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早知道你已被阎王老儿惦记上了,我他娘还练什么刀,还闯什么江湖。哎……!知道你是不愿我弃了心里那个大侠梦。大侠,****的大侠!娘的,以前总听一些书呆子扯什么有缘无分,觉得侨情得很,现在才知道,世间最恶毒的仇恨就是这卵玩意。好了,不瞎掰扯咯,要不你又得骂我嘴粗。以往都是你为我舞,今个老曹也为你舞上一刀,珺瑶,瞧好咯!”
曹大牙屈指一弹,单刀出鞘,接刀后手腕轻轻一抖,整个刀身发出嗡嗡轻颤,原本满是锈迹的刀口顿时寒白似雪,这柄封刃得有小十年的‘秋霜’刀,正是当年刀圣,申屠寇所持,而曹大牙一身刀法修为也是申屠寇亲传,只是这位早已故去的老刀圣说过,曹大牙如若今生无缘入圣,便不得再外人面前提及他的名讳,言意就是丢不起那人呗。
没有多余动作,也比不上左丘鹤出手间的庞大气场,曹大牙双手握刀,凌空就是一斩,寒光所过之处竟隐隐出现天圣级别方能施展出的小异像,单凭这一点,无论曹大牙能否接住左丘鹤那地仙一剑,至少在同一级别的修为上,曹大牙要高出左丘鹤半筹。
随着那一刀的寒气肆虐,整个南城头的土墙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开始迅速结冰,原本一直抱着酒坛酣睡的门守杜大人幡然醒悟,瞬间一个鲤鱼打挺,拽着小书童就往城门内跑,两眼溜圆的卖炭翁邱老儿紧随其后,接着是驮着御无修一路回奔的“小土山”霍小宝,眨眼间,城下已是空无一人。
而杀置城门前的那一剑先是如泥鳅钻豆腐一般拼命挣扎,可随着道道寒流袭过,剑尖开始蒙上一层白霜,瑟瑟发抖,接着,剑身,剑柄,剧烈摇晃,最终慢慢在空中凝固,形成一只冰雕。尽管冰剑中溢出的电光将周身冰层撕裂出几道细微裂痕,但始终还是无法继续前行一分一毫。
那一头见大势已去,左丘鹤抬手一点,门前冰剑已然在手,没有不甘,没有失落,这位敢在天苍脚下动剑较劲的大平山道士与十年前不同的是多了一份淡然,少了一份焦躁。而与十年前一样的是,他与他都从未放弃过手中那柄长剑。
此时,地玄关前,白霜满地,情丝倒舞,冰城上,一人,单刀,迎风撇嘴,谁在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