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酒的脸看起来很平凡,任何一个会易容的人如果想扮成一个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难事,因为他太平凡,平凡就像你身边的每个过客,但他这淡淡的一抹好似什么也不在乎的笑容,却是江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扮演得出来。
只有胡酒才有。
这正是陆小丹心中所想到的胡酒的形象。
这正是冷风儿所听说过的胡酒。
这也正是绝情园主生死不忘的胡酒。
“胡酒。”绝情园主激动地跳了起来,叫出这两个字之后,后面的话竟说不出来,不是她不想说,她只是太激动了,她也想不到今生还有机会再见到胡酒,她也知道她不必再说,因为胡酒不可能忘记她,也知道她来做什么。
胡酒对着她们笑笑,笑容与胡丹开心时一样让人觉得不讨厌和亲切,胡酒说:“我不认识你们这两个年轻人,但我想你们一定认识胡丹。”这句话是对陆小丹与冷风儿说的,接着他才望着绝情园主说:“我没有忘记你,多年不见,别无恙否?”
“多年不见,别无恙否?”
陆小丹又呆了,听胡酒的口气,就像是与久别的朋友再相聚时聊天一样,不像与师父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师父一提起这人来就大发脾气,为了这人,她抛弃了那么多她一生追寻的东西,这又是为什么?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难隐之言。
绝情园主冷冷地说:“幸好我还没死,幸好你还好好地活着。”
胡酒似乎没有发现她眼中露出的仇恨之色,淡淡地说:“那么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么?”
绝情园主忽然撒开衣裳,右臂断肢如魔鬼般刺人眼目,雪白的胸膛上满布密密麻麻的针孔,犹如一只只充满血恨的眼睛,死死地对着看着她的人,胡酒一下子看呆了,笑容飞快消失,脸上现出一丝浓厚的凄凉,绝情园主说:“二十年前,我下不了手,没有杀你,我后悔了二十年,幸好老天有眼,让我再能看到你。”
她束好衣服,握着刀柄,冰冷的绝情刀的刀柄,陆小丹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想说,一眼也不想再看,她不想看到自己唯一的亲人般的师父与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的父亲决斗,无论他们的胜负如何,都会让她感到绝望。
殷小凡脸色一变,身体一闪,人就立到胡酒的面前,手一晃动,一柄雪白的飞刀刀尖从腕掌处亮出,她叫着说:“恩恩怨怨,难道二十年的时间也不能够让你忘掉,你这一辈子难道就只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吧,难道你就非得置胡酒于死地才肯罢手?”
绝情园主说:“你走开,这是我与胡酒的事,与你根本没有关系。”
殷小凡说:“可你不要忘了,我是胡酒的妻子。”
绝情园主冷笑着说:“妻子?妻子……真后悔当年没有一刀将你杀了。”
殷小凡还想说些什么,胡酒挥挥手说:“小凡,你不必说了,我确实有愧于她。”又望着绝情园主说:“你来杀我,你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我并不怪你,毕竟你是她……她唯一的亲人,血债血偿,便是你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望向天空中明净的月光,月光如银,静静地望着每个望着它的人。胡酒说:“只是你不应该这样生活,你本是个纯洁而又可爱的女孩子,你应该生活在快快乐乐的生活之中,你不应该只记得仇恨。”
绝情园主咬牙说:“我杀了你,便再无仇恨了……”
胡酒叹息着说:“月光好美啊,二十年的今天,也就是在这样美丽的月光之下,我杀了她的……”
冷风儿不由叫了起来,说:“你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你杀了她是对还是错?若你没有杀错人,那谁也没有权力要你偿命。”
胡酒望着冷风儿,笑着说:“你还太年轻,人生一世,是非对错,又岂是那么容易分清,其实说穿了,是本是非,非本就是是,是非曲直,谁又能够确定。”
冷风儿生平之中从来没有听过这般的说话,也觉得他这句话破碇万千,可仔细一想,却连一点破碇也找不出来,不由哑口无言,一句话再问不下去了。
绝情园主说:“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有错,为何还要活在这世上?”
胡酒说:“虽然我知道我那样做真的是一件最大的错事,但错的只是我一个人,正义是永远不会错的,倘若再重返那个时候,我还是同样会那样去做的,一个人的痛苦,比千千万万人的痛苦要好得多。”
绝情园主吼叫着说:“那你快去死,去死,我永远不想再看着你。”
殷小凡脸色一变,说:“便是错事,错事已经铸成,胡酒为了这件事,已经痛苦了二十年了,也许他这一生都无法真正地快乐起来,他便是错了,无论那一件错事,二十年的时间都已经够了。”
绝情园主冷笑着说:“哼,二十年?我告诉你,错事便是错事,我恨他一辈子也不够的,你没有尝过家破人亡的感觉,你有什么资格来替胡酒说话。”
殷小凡说:“既然说不到一块去,多说无益,你想要胡酒的性命,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绝情园主说:“殷门飞刀,天下无敌,好大的口气,别人怕你,我却从不放在眼中,若是你想先胡酒而死,你就动手吧。”
殷小凡说:“我早就答应过胡酒,别人不惹事上门,我便不能先动手。”
绝情园主怒极而笑,笑声在胡酒的眼光中格外可怖,她大笑着说:“你愿意为胡酒去死,你为他卖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你难道不知道,风流的胡大侠一生之中不知有过多少女人。”
殷小凡望了胡酒一眼,眼中尽是柔情,她淡淡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在乎,我从来就这没有在乎他有过多少女人,二十年前,我便是这样,二十年后,也是这样,我们只要真心相爱,无论生死,永远在一起,这就够了,想当年,无缺宫主……”
“闭嘴。”
绝情园主的脸激动得通红,大声说:“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说出这个名字。”
殷小凡说:“她是很有名气,可是在我的眼中,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为什么不配说出她的名字。”她望着冷风儿,微笑着说:“你刚才问过胡酒杀的那个女人是谁,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她便是无缺宫主。”
“无缺宫主?”
冷风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虽然最终没有成为天下第一人,但她在当时就轻易地掌控了江湖,无人能敌,传说中,她还是当时天下最美的一个女人,这一点,冷风儿也是个女人,她最不能忘记这一点,她永远记得听一些老一辈的人说起无缺宫主时的那种表情,冷风儿还知道,无缺宫主为人怪异,生平杀人无数,传说中是胡酒杀死了她,直至现今,冷风儿还在许多江湖名侠的大堂之上看到胡酒的长生牌,一定是因为胡酒除了无缺宫主这一事吧。冷风儿不由脱口而出,说:“胡大侠杀了无缺宫主一事,我虽是晚辈,可我想胡大侠一定是对的。”说着,她移过眼睛去看着绝情园主,说:“如果是因为此事你想杀胡大侠,那就是你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