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败麻木了,这些话他更不懂了。
胡丹想着与萧大少的一句话,那时胡丹见萧大少在雕一个人像,而他总是只雕塑出那个人的身体,脸却从未雕完整过,有一次胡丹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不把雕像雕完整?”
萧大少说:“因为她是一个梦,如果我将她雕完整,她会走的,那么我这一生之中,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去做了。”
而如今,冷芳芸不知所去,陆小丹也死了,金如意化成飞灰,每人心中都有一个未能雕完整的雕像,如果若是雕塑完整,便感觉再也无所事事了,胡丹此时觉得他心目中的雕像已经雕塑完整了,他这一生之中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值得他去做了,纵然此时死去,他也不会再有遗憾了,一个人能够无所牵累而去,死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可怕。
没有别离,没有告别,胡丹挟紧了衣襟,夹着冷冷的斩情剑,就踏出了玉门关,他没有再去找谁,因为他知道,那已经不重要,别离只能让彼此之间更加的苦恼。
前面是茫茫的风沙。
一只骆驼,一柄剑,一个装着水与食物的行李袋,一个孤独而寂寞的剑客,就这样离开中原武林,走出了玉门关,踏上了出使江湖上最为凶险的鬼城之路。
夜,已是深夜。
胡丹早在幼年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去寻食,一个人去玩,虽然母亲经常陪他聊天,讲江湖上的一些奇闻怪事,教他武艺,可是大多的时候,母亲是将他一个人放在荒漠之中,让他自己练武与玩耍。
沙漠,对于胡丹并不陌生。
黑夜之中,满天飞舞的沙石仿佛是一个个要人命的陷坑,沙漠之中,充满了不可知与凶险的事忽然发生,过往的旅客都是成群结队地行走,像胡丹这般一个人走在沙漠上几乎是很少见的。
驼铃声声,响荡在沙海之边,载着胡丹朝着无边的沙漠走去。
月光,星空。
胡丹还没有离开玉门关多远,就发现路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站在月光之下的星空之中,犹如幽灵般站立着。
这个人就出现在胡丹的面前。
她仿佛就居住在这里,又仿佛刚才经过这里,又仿佛已经在这里站立等待很久了。
冷芳芸。冷芳芸居然也来到这玉门关送他。
一匹高头大马倒卧在冷芳芸的面前,不时抽搐着,似乎还想站起来,可是它永远无法站起来了,看样子冷芳芸比胡丹早到了玉门关,没有见到胡丹,居然单人匹马冲入沙漠之中,可是缺少对沙漠的认识,让她才走出不到十里,就马亡人困。
来送别胡丹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其中就有冷芳芸,胡丹也知道她一定会来的,她不能不来,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就是因为怕遇到冷芳芸以及他那些朋友,胡丹才想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玉门关,想不到,冷芳芸居然比他更快,如果她的马没有倒地而亡,如果她有食物与水在沙漠里活下去,她一定会永远朝着无边的沙漠里挺进,那怕是走向死亡也不会回头去。
胡丹望着冷芳芸,冷芳芸在望着星空。
胡丹拉住骆驼,纵身跃下,轻轻地走近冷芳芸,冷芳芸看星空的模样好美丽,就像个偷下凡尘的仙女,只不过,胡丹轻易地从模糊的月光下看到了冷芳芸脸上的担忧与浓郁的伤感。
冷芳芸说话了,她仍然在望着星空,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着胡丹说:“你知道不知道,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少颗。”她仿佛是在对着长空说话,但又更像与胡丹说话,因为这里就只有两个人,两个活人,胡丹与冷芳芸。
这个问题胡丹很难回答,没有人能够算得清楚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只要有片天,就有星星。
但是胡丹还是这样回答了:“好象要比地上的人多得多。”
冷芳芸缓缓的说:“今晚的月亮怎么这么圆?”
胡丹苦笑着说:“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之节。”
团圆之节,却让一对恩爱的恋人不能见面,若不是因为冷芳芸有一股强烈的再次见到胡丹的心,只怕冷芳芸永远不会来到这荒凉的沙漠里等待胡丹。而胡丹,当然更不可能回去江湖之中寻找自己的爱人,他有责任,必须去鬼城应约。
冷芳芸叹息着说:“相传这一天是为了记念一个人。”
胡丹说:“谁?”
冷芳芸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胡丹,胡丹看到了爱人眼中一片露水,那是眼泪。肤色憔悴,充满忧伤的脸,胡丹的心一下子让冷芳芸这个模样给刺痛了,冷芳芸却好象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接着说:“一个负心的贼,一个无情的汉子。”
胡丹如遇雷击,心如刀割,半响说不出话来。
冷芳芸接着说:“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寻常的恋人,他们就住在月亮之下,他们每天只能看见月亮,一年四季也只能看得见月亮,可是他们很幸福,他们在月亮下面发过誓言,说过一辈子,生生死死都不要离开对方。”说到这里,眼睛缓缓地闭了下去,两滴晶莹的泪水从美丽的眼眶里滑落,滑入沙石之中,消失无踪,胡丹不由失神地哦了一声。
“岁月渐过,红颜渐衰,那男人有一天认识了一个生活在太阳之下的美貌女子,他与那个女子相恋了,于是就在这一天,八月十五的这一天里,他为了去与太阳之下的美貌女子约会,竟然用一把除了他之外,绝对没有人能够开户的金锁将月亮下的那名女子锁在冰冷的月宫之中,桂花树下,从此之后,男人一去再无音讯,而这个女子,只能死死地呆在这个孤独寂寞冰凉的地方,永远地活下去。”
胡丹从未听过这样动听凄凉的故事,也从未听到过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出一个这样的故事来,不由呆住了。
冷芳芸瞪着胡丹,说:“我便是那个被锁在冷宫中的女子,而你……就是那把金锁。”
胡丹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冷芳芸会说自己是那个男人的,可是她没有,他却说自己只是那把金锁,为什么会是金锁呢?
稍微一想,胡丹便明白了,是的,他就像一把金锁,锁住了冷芳芸的心,让她永远走不出他的阴影之外去,虽然彼此相爱,但却带给对方的更多的只是寂寞与孤独,虽然连在一起,却如同生活在冰冷之冷宫之中。
胡丹为了让更多的人有更好的生活,确实将这个自己已经明媒正娶的妻子置于脑后,甚至在妻子家破人亡的时候,他都不能去为他们做些什么,甚至他们结婚以后,呆在一起的时间都屈指可数,他带给冷芳芸的只是无穷的等待与过多的寂寞,这样的丈夫是不称职的。
冷芳芸望着胡丹一阵,黯然说:“三年前的那个冬天,自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一生都无法离开你了,之后的时间里,我无数次问我自己,我要一个这样居无定所,来去无影踪的丈夫用来做什么?但是,我从来不怪你,我也并不后悔,这是命中注定的事,芸芸众生,谁又能逃得了命运的安排。如果还可以选择一次的话,我仍然会这样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