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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剑光

失去青空的房中,冷霜独自生起火炉,铸剑。

当。当。当——

钝器敲打玄铁声音不住响起,寂寥、沉重。令冷霜以为,每一下都是敲击在自己心头。

接连三天三夜,他不休不眠,盯着炉里的火、火中的玄铁。玄铁渐渐成型,终至成为一柄剑的模样。

火光突然升腾而起,直直蹿上屋顶。冷霜探手自炉中取剑。火灼烧到他的肌肤,滚烫,却不知痛,自青空说不再爱他那刻起,他已不知何为痛,何为喜悦。

他聚集毕生功力至指尖,在剑柄上写下两个又瘦又硬的字:青霜。

是青空和冷霜,即便分离,亦相爱不渝。

两百年后——

断城灭,

风城与凌霄城各据一方,

看似相安无事;

废隐山上铸剑师子瞳无意令神剑青霜重生,

昔年断城之主沧海辗转寻至,夺其剑。

前世断裂情缘,接续成注定悲怆。

夺剑公子

“子瞳,子瞳——”

是父亲在喊。他苍老的声音如同断裂又被接续的丝线,费力扯出来,却是磕磕绊绊。

子瞳没有应他。炉里的火已烧了三天三夜,熔铁的火候眼看就要到了,一刻也不能走神。

父亲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子瞳放下心,知道他是往家的方向去了。

家在树林最隐蔽的深处,如若不是走过那曲折又覆着密密杂草的路径,是断然寻不到的。子瞳便是在这山间小屋出生,父亲偶尔说起的山下那些喧闹繁华的城,于她仿佛遥远传说。她的世界很小,只有父亲、剑、以及此刻剑炉中仿佛可照亮世间一切沉郁的火焰。

经年累月,子瞳的心在这一方小而简陋的天地中静得像一滩被凝住的水,无声而透明。

啪。重物落在枯枝上发出脆响。

子瞳警觉地回头:“谁?”

从敞开的门扉望去,屋外不远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左脚尚踏在泥地上的枯枝未及收回。那人背着光,一身青衫,看不穿面容,只知颀长身形,似是男子。

炉里的火于此时烧到极旺,熟悉的灼烫温度令子瞳心中一喜,即刻回转身。是时候熔铁了。她伸手入怀,掏出黑沉沉一条玄铁,随即咬破空着的右手食指,与火焰同样滚烫的血液颗颗滴落在玄铁之上,令铸剑师求之若狂的至宝顷刻发出一道神秘凄艳的光芒。不能再耽搁了,子瞳稳了稳因第一次铸剑而激荡的心神,挥手将涂了血的玄铁掷向炉中,然后走到搁架旁去取早已准备好的火钳与铁锤。

此时父亲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用拿了,这不是普通的玄铁,而是剑魂。”

“剑魂?”子瞳奇怪地看着父亲,“您不是已经回去了么?”

父亲踏进屋内,布满褶皱的瘦脸在火光映衬下越发显得衰弱老迈,叹息道,“青霜剑重现天日,我怎能不来。这是多少铸剑师求之而不能得,没想到……”父亲摇头笑笑,目光落在黑衣黑裙的子瞳身上,“没想到竟会是经你这小姑母亲之手重铸。看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没错,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忽有年轻男子的声音在屋外响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道夺目青光从炉火中飞蹿而起,三人不约而同向那光芒望去,却被随之而来的寒冽逼人气息惊住,一并失却言语行动。炉火不知何时已静静熄灭,青霜剑躺在乌黑灰烬之中,通体散发凛凛青光。

良久,子瞳看到父亲的泪,顺着两颊缓缓滑落下来,口中喃喃念着:“青霜……青霜,其剑之光青凛若霜雪,果真如此,分毫不差!”

“青霜剑,果然让我等到你了!”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循着声音,子瞳看向男子,确是方才在屋外见到的那抹青衫身形,一张脸棱角分明,却生了对桃花般潋滟的眼,微微透着鼓惑的邪气。

子瞳只觉心头似被重物敲击,硬生生停顿了下。

“你是谁?”她的声音清冷淡漠,如这寒冬时节凝成一片的冰。

男子扯开唇角露出微笑,“夺剑的人。”

“什么?”

子瞳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坦白,微一迟疑,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

男子伸出左手向前,朝着炉火的方向凌空一握,那剑仿如拥有生命,迅疾飞到他掌中,被他牢牢握住。

子瞳踏步上前,伸手就要夺回。

父亲却从侧旁止住她动作,用叹息的声音说,“子瞳,不必了,青霜剑是上古神器,一向懂得自行选择主人。此刻看来,它已找到新主人。你即便想夺,也夺不回的。”

“不。”子瞳摇头,目光仍是落在男子手中的剑,又或者只是在躲避他桃花似的眼,生怕那是两汪藏起汹涌的深潭,一旦陷入,便出不来了。

“喂,把剑还我!”子瞳喊,带着微薄怒意。

“我不叫喂,我的名字是沧海。你没听你父亲说么,姑母亲,这剑自己会找主人,所以,它从现在起是我的而不再是你的。”沧海的笑容充满得意,眼中潋滟波光随之更盛。

“你!”子瞳气急,说不出话。

“多谢姑母亲赠剑。后会无期!”沧海说完,转过身形,大步向屋外走去。

待子瞳挣脱开父亲手臂追到屋外时,沧海的身影已去得远了。她心中一急,险些落下泪来。

“子瞳,回来,不要追!”

“您放心,我一定会将青霜剑带回来!”子瞳急急地说,然后头也不回,追赶名叫沧海的男子而去。

沧海在前,子瞳在后,穿过密林,沿着曲折狭窄的山路往下走。沧海脚步很快,子瞳追得跌跌撞撞,有几次险些失了他的踪迹,一转眼,却又看到那抹青碧碧的衣衫在不远处晃啊晃的,于是一咬牙,再次跟了上去。

待到下了山,眼前是一座城。正走向归途的淡薄日光,毫不留情映出城中一片倾颓破败之色。沧海终于停下脚步,侧身望着远处夕阳,静默不语。

子瞳来到他身边,仰头,“为什么不甩掉我?你明明可以。”

沧海瞥她一眼,“如果我甩掉你,你是不是就不再追赶了呢?”

“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仍会追寻而至。”子瞳的声音够轻,亦够坚定。

“那么我何必白费力气。”沧海扯开唇角,露出惯常微笑,透着微微的邪气。

“不错,有自知之明。”子瞳冷笑。

这话令沧海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从在屋外乍见那刻起,他就觉得奇怪,但凡铸剑师总是壮硕粗鲁的男人,怎地这一身黑衣的纤弱姑母亲竟会抡起铁锤去铸剑?再看她面容,不很美,却自有一股倔强清冷的气息,就算不言不语,也难以被人忽略了存在,何况这姑母亲从见面到此刻一直伶牙俐齿。沧海怀疑,自己任她跟在身后便是看重了一路上可以用来说话解闷。

子瞳敏锐地察觉了沧海审视的目光,却假装得毫不在意,“你看我做什么?”

他并不理会,移开目光看着远处,慢慢巡视一圈,又落回她脸上,用异常宁静的声音说,“这座城,叫断城。”

“断城。”子瞳轻念,“奇怪的名字。”

“走吧。”沧海突然说。

“去哪儿?”

“去王宫的废墟看看。”

这一次,沧海没有让子瞳追赶,而是与她并肩而行。夕阳缓缓而归,落到山的另一边去了。

他们抵达王宫废墟之时,已是夜色四起,星光稀疏缀在黯沉天幕之中。昔日华丽庞大的宫殿如今只剩残墙败瓦,胡乱躺倒在近人高的荒草间,在这阴沉无月的夜望去,恍如巨大坟冢。子瞳不由得心中一惊,忽听得有乐声自左手方向传来,赶忙跑去,见沧海正倚在一棵弯曲的树下吹奏洞箫。周遭墙瓦虽倒塌得乱糟糟一片狼藉,他身后的树却生得极好,枝繁叶茂。

子瞳走近,伸手掌拍了拍树干,自语道:“不错,挺结实的。”

沧海皱眉,放下洞箫,“为什么扰我吹箫?”

子瞳四下里看看,嘴角露出笑,“是你先扰了这荒凉之地的清净。”

沧海深看了她一眼,“不是扰,是怀念。”

“怀念……”子瞳念着这字,心底蓦然一片明晰,“难道你是断城的人?”

沧海笑了笑,说,“好聪明的姑母亲。”

他岂止是断城的人。应该说,这城在那些繁盛荣耀的时光里,属于他。

当夜他们就宿在王宫废墟之上,枕着失去光泽的金色琉璃瓦,听着猎猎风声,不安地入睡。走了太久山路让子瞳又困又累,很快就睡得沉了,以至于并不知晓他稍后起身,循着王宫废墟的痕迹缓步而行,任旧日种种侵上心头——

五年前的断城,奢华灿烂的歌行殿,住着风华绝代的女子长歌,百姓富足和乐,而他,断城荣耀英明的城主,天下与美人皆在手中。可只那一个狂风肆虐的夜,火光冲天,歌行殿被毁,百姓流离失所,他的城与权位顿成往昔传说,携长歌一并沦落至流亡境地,隐姓埋名栖身在风城。此刻站在这废墟之上,忽觉人生仿如一场深深沉沉梦境,久坠而不能醒。

青霜剑,得青霜剑者即王者,他还有机会,重建歌行殿,召回落难百姓,成为断城之主么?

心思回转之时他见到睡在树下的子瞳,脸蛋被凌乱的发丝密密覆盖,黑色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仿佛谁家走失的孩童。

第二日清晨出发,沧海又恢复若即若离的模样,子瞳只得在他身后费力追赶。

除了停下来喝水吃干粮,他从不讲话,然而她比他更静。

断城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城,于是他们便在这荒芜的静默中跋涉行走,子瞳恍然觉得似乎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有时离得沧海远了,她反而将他的样子看的更真切,黑色的发散了几缕下来,背脊直挺挺的,双臂几乎看不出摆动,像是踏着云雾在行走,虚浮又飘渺。

子瞳的黑衣黑裙在这行走间落满了尘埃,亦沾惹泥土露水,发梢兀自挂着枯草。再看沧海,一身青衫洁净如昔,稍嫌脏污的仅是脚下那双黑靴。

她皱皱眉毛,忽问,“你为什么不脏?”

沧海回头,陡然见到子瞳狼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的晖芒随着日光流转,潋滟非常。子瞳抿起嘴唇,恼怒地瞪他。

沧海走近她身边,仰头望了望澄蓝天色,才说,“还要几天我们才能走出断城地界,等到了风城境内,一定得找家客栈让你好好洗漱一番,顺便再买几身新衣服,你这副样子,与乞丐没什么差别了。”

“你见过胃口大到想要青霜剑的乞丐么?”子瞳冷冷地说。

“如果你不再提起这把剑,我会很开心与你结伴而行。”

“结伴?”子瞳显露出诧异神情,“我以为我和你只是恰好走在同一条路上的陌生人。”

“子瞳。”沧海深吸口气,无奈地说,“你可以不要这么伶牙俐齿吗?这样嘲讽我能使你得到什么好处?”

她不答,只扯开唇角,对他展露淡薄微笑。

再走一会儿,突有北风呼啸着吹袭而至,席卷起地面无数尘埃碎片,在半空中旋转飞舞,他的青衫底部亦被掀起,露出腰间悬垂的剑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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