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是朝着不愿看到的局面发展了,我一直希望彭湃很单纯,就是一个正直,有责任感,为了良心不惜与父亲闹僵的警察,可是这一切表明,他有问题。
“果然,你们的公安局已经被渗透了。”黑子说道。
“咱们局长确实英明,这次任务和地方的公安系统保密,就是怕出现这样的问题。”黑子似乎预料到这种状况,没有惊讶,语气很平静。
“好了,命令我转达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吴童说完转身出去了。
我的心很乱,黑子及时的丢过来一根烟,替我点上。
“不好做决定吧,兄弟,这很正常。”黑子见我一直沉默,开口说道。
“我说话直,兄弟你别介意,这次任务肯定是存在风险的,尤其对于你这个普通人,我们还没彻底摸清他们的意图,如果说他们只把你当作棋子,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说明你肯定对他们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爷们儿,咱们不说什么报效国家贡献社会的场面话,你总不能让老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吧?!”
不得不说,黑子这番话说到了我心坎里,也许这就是我不再臣服于命运摆弄的首秀!这次如果我再选择退缩,逃避,我肯定会自责到死那一天。
“好,我去!”
谨慎起见,黑子和吴童没有开车送我,而是拦了一辆进市里的大货车,临走黑子让我牢记了一个手机号码,让我有情况随时和他们联络。
回到家,我没有看出什么进来过人的痕迹,可能这就是普通人和侦查员的区别,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我没有着急开手机,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吃了午饭,才给彭湃发了一条短信。
“彭湃,你在哪?有事和你说。”按下发出键的时候,我的手是抖的。
紧接着,手机提示音一连串的响起,听得我心惊肉跳。十九个未接来电提醒,都是潘晓打的,还有一条他的短信。
“死哪去了?见短信赶紧给老子回电报个平安!”我笑笑,现在真正关心我的,也就只剩下着一个兄弟了。
“喂,潘晓,是我,给你报平安来了。”
“你他妈还活着呐!这两天找你都找疯了,家里没人,手机也关机!还以为你拿着赔偿款跑路了呢!”潘晓的声音劈头盖脸从电话那头传来。
“跑个屁,我出去散散心。”我解释道。
“晚上六点半,给老子出现在我家楼下!我得蹭你一顿,就当给我压惊了!”
挂断电话,我翻看短信,彭湃果然回信了。
“还是儿童公园北门见。”
彭湃又穿上了警服,靠在警车前等我,我心里一沉,公安局不是私人企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一点当时我就应该想到,或者那天他根本就是撒谎。
“那晚你去哪了?”彭湃问道。
“你去追那个人,我等了你半天不见你回来,结果遇到两个人把我绑架了。”我没敢看彭湃灼人的眼神,假装掏烟。
“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那笔钱已经汇给我岳父岳母了,他们看我实在拿不出钱,就把我丢到野外,开车跑了。”从小到大,极少和警察打交道,那一晚他便装,而且说自己不干了,现在却不同,对着他身后旋转闪烁的警灯撒谎,还真需要勇气。
“你那天追到那个人了吗?”为了掩饰慌张,我赶紧反问道。
“那小子跑的很快,我追出去挺远,他就不见了,没想到他还有同伙,在后面把我打晕了。”
对上了,起码证明吴童没有撒谎。但是根据她的说法,不一会警察就开始布控了,那显然不是彭湃,我不能问,因为在我们设计好的剧本里,我不应该知道这些。
“你又回去上班了?”我看着彭湃问。
“能有什么办法,我后来琢磨了,只有穿上这身衣服,寻找真相才更容易,和你一样,普通老百姓想洞察这件事背后的玄机,不可能的,回去给老爹认个错,就上班了呗。”
出乎我的意料,彭湃的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听不出任何破绽。
“对了,那天你说你也遇到了怪事,到底是什么?”
我一惊,事前和黑子吴童商量剧本的时候,遗忘了这个细节,他们也不知道有U盘和视频的存在,到底要不要告诉彭湃?我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那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决定,告诉他。其实我在心底还没有完全信任黑子和吴童,彭湃有问题,也是他们一家之言,那个视频虽然诡异,但是未必有多重要,而且已经莫名其妙的失窃,如果彭湃不是黑子他们说的那样,我就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真被黑子言中,抛出这个诱饵正好试探他的反应。
听完我的讲述,彭湃眉头紧锁,半晌才说道。
“有点儿意思,看来这件事还真的不简单。”
“那你还能帮我找出真相吗?”
“当然,也不单单是为了帮你,我穿不穿这身警服,都是个有良心的人,我会尽我所能说服我老爹。”
“你不准备报案吗?”彭湃问道,我一愣,很快就明白他指的是我被绑架勒索的事。
“算了,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
“你确定?”
我点点头。“已经够乱的了,他们图财,和这件事没有实质性的关系,我想清静清静。”
晚上六点半,我接了潘晓。这小子一直叫嚷着要狠宰我一顿,再去吃烧烤他肯定不干,找了一家海鲜酒楼,一间清净的包厢。
酒过三巡,我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这几天的经历一股脑的说给他听,只剩下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了,我思绪很乱,也不是那种心里能搁得住事儿的人,需要倾诉,需要有个人帮我分析一下整件事,也许这小子能一语点醒我这个局中人,潘晓我太了解他了,热心肠,义气,粗中有细,就算酒后吹牛皮也是振振有词,条理清晰。
潘晓很吃惊,呆了几秒,竟然跳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兄弟帅啊!都给国安局做事了!帮我问问他们还缺人不,摄像我早干够了,一点都不刺激!”
“你小点声!”我白了他一眼。
“哦,对对对,这是国家机密!”潘晓强忍住心中兴奋,坐回椅子上。
“我是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我现在该怎么办,不是看你在这得瑟。”
“我懂,我懂,你等我捋捋。”潘晓点着一根烟,像模像样的沉思起来。
“兄弟,在我看来,这帮人,你一个都不能信!”半晌,潘晓故作高深的说道。
“愿闻其详。”
“你看啊,你的老相好事发前一周告诉你你好像得了什么怪病,说是个奇怪的护士让她看的病例,然后让你住院,虽然你没那么做,但是结果一样,你幸运的躲过那一劫,那个护士存不存在,你无法确定吧?你们多少年没见了,你确定你还了解你的老相好?现实不是小说,没那么多巧合。”
“是初恋,不是老相好!”我打断了潘晓,不过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都一样,你别打断我思路。当晚两个警察找到你,让你不要声张,这里面猫腻就更明显了。如果上头想封锁一件事,可以做的更隐蔽,人家根本没空搭理你,就算你闹翻天又怎样?给你抓进去随便按个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在来个唱红脸的好言相劝,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美式外交,大棒加胡萝卜,你招架得住?根本不用找两个警察去欲盖弥彰!”
我豁然开朗!果然黑子和吴童说的没错,背后这股神秘的力量,做这么多事,打着防止群众恐慌的幌子,实际上就是为了让我不甘心,激将法,借我的口,把事情闹大,这么说来,U盘失窃,彭湃的出现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视频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激怒我。
可是,这里还有个矛盾,难道上层就没有人想真正挖掘这件事的真相吗?如果有,那么这股力量为什么不借题发挥?这样起到的效果可比我一个普通人强多了,除非他们另有目的!
“还有,那两个国安局的人,咱们假设他们身份是真的,他们为什么偏要选择假装绑架你而脱离那些人?他们说你对于那些人很重要,可是哥们儿,你醒醒,我还不了解你吗?咱俩一个德行,祖上三代都是平头百姓,不富也不贵,电视台的工作也是编外的合同工,有那么重要吗?就算放开了让你可劲折腾,甚至把这件事捅到市里,省里,有什么用?你能改变什么?他们能得到什么?”
我颓然瘫软在椅子上,本想让他帮我整理一下思路,结果更乱了,他说的都很有道理,但现实是我依旧在被卷在漩涡中,所有人都无法相信了,掩盖真相的,未必都是别有用心,挖掘真相的,未必都是好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拉上我这个只想为妻子讨回公道的人!
“那该怎么办!?”我的语气带着哭腔。
“方周。”潘晓同情的拍拍我的肩膀,“很简单!那帮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爱他妈干什么就干什么!咱静观其变,顺水推舟,反正你只想知道那个坑是怎么回事,你都已经光着脚了!还怕他们穿鞋的吗!?”
“兄弟,谢谢!来,咱干了!”我抄起面前的大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这一晚,酩酊大醉,不知道最后是谁结的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唯一能记住的是,从现在起,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第二天起床,给黑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昨天和澎湃见面的情况,黑子说他马上就向上级汇报,要我等他的消息,可是一连几天,黑子那边杳无音信,彭湃也没有再联系我。
生活好像又回到从前那种状态。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台里的工作依然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顾台长对我不冷不热,同事们对我也是若即若离,没有人谈论那件事,仿佛它从未发生,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那个恐怖深渊背后的秘密,似乎离我越来越远,可是每当我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家,午夜被梦中黑色的深渊,血红的巨眼惊醒,清冷的月光下,看着身边冰凉的空枕,眼泪就会湿了眼眶,对莹欣的思念,愧疚,始终撕扯着我的心。
可我明白,既然已经卷进这个迷雾重重的局,绝难全身而退,表面的平静背后,一定酝酿着狂风暴雨,该来的一定会来!
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我接到了彭湃的电话,我有些惊讶,黑子说彭湃可能察觉到自己手机被监控,所以前两次他都是和我短信联系,现在居然打来电话,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方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头的彭湃明显十分兴奋。
“什么好消息?天坑的调查有结果了?”
“还没有,不过我爸刚才忽然告诉我,上头改变策略了,决定派一支调查组进入天坑!”
我心中一震。虽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可这个消息还是让我十分振奋!说明这段时间这些幕后的各种力量进行了激烈的博弈,组织一支考察队下去,不知道这个局面对哪一方更有利,就像潘晓说的那样,我不感兴趣,但是这至少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省里派下来的人,要求我们地方全力配合,而且我们局里也会派人加入考察队,我和我老爸软磨硬泡争取到了这个名额!”彭湃兴奋的说。
“哦。”
彭湃察觉到我的反应并不是很大,继续说道。
“还不止这些,考察队负责人说要物色两个随队摄影师,那肯定是在电视台找啊,现在通知文件刚下发,多了也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终于,彭湃的这一句话在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能加入考察队,亲自去发现这个天坑的秘密,是我现在唯一能为莹欣做的一件事了。我曾经心存侥幸,万一莹欣没有死呢,这也是我一直没有为她买一块墓地的原因。哪怕她已经变成了鬼,我也想和她再见一面,亲口给她道歉!然后把她从地狱的炼火中带出来!就算我也死了,起码两个人都不会再孤单,不再寒冷,她也不会再害怕,我也可以结束这困在自责和内疚中的余生!
我准备现在就去找顾台长,不管怎样,就算跪下来求他,我也要争取到这个随队摄影师的位置,可是一瞬间,我想到了黑子和吴童,当时是国安局让我再次联系彭湃,现在出现了重大转机,黑子他们知不知道考察队的事?彭湃告诉我这些会不会别有用心?
深吸一口气,我稍微冷却一下奔涌的情绪,拨通了黑子的电话。
没想到,黑子却兜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考察队是局里高层策划的,由省公安厅出面,中间遇到很多阻力,这是我们没想到的,国安局办案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更说明,对方能量绝对不容小觑,目的也更让我们琢磨不透!这次考察很危险,我们猜测,对方肯定会渗透进来,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看到什么,完全不在我们掌控之中,所以,你不适合!”
“黑子!你的意思,我只能干一些接头对暗号一类的事?当初见彭湃你也说很危险,也是你说作为一个爷们儿!不能让自己老婆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我不适合,那你告诉我谁适合?电视台会摄像的就那么几个,难道你们去找干婚礼摄像的那些二百五?他们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你们凭什么让这些人去冒这个风险!?”我情绪激动的对黑子吼道。
黑子语塞了,显然我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沉默了一会,黑子终于开口说道。
“好吧,我请示一下,等我电话。”
漫长的等待,其实才过去五分钟而已,黑子终于打来电话,说上面同意了我的请求,但是不会出面干预,能不能加入考察队,还要看电视台领导的决定。
我兴冲冲的跑进台长办公室,说明来意,顾台长竟然很爽快的同意了!我明白,他仍旧不待见我,这么危险的差事,我主动请缨,他高兴都来不及。
“小方啊,你的消息很灵通嘛,通知刚到,我正在犯愁这人选问题呢,这次拍摄任务上头很重视,你要是能出色的完成,回来台里给你开庆功会,明年的转正指标也非你莫属啊!”
这个老东西,我明白他的险恶用心,巴不得我永远也别回来了,当初为了他的相好,挤掉我苦等这么多年进编制的机会,我心里有数,他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能永远闭嘴,正是他所希望的。
顾台长满脸堆笑,那笑容让人看起来有点发冷,“小方,明天上午九点,去市公安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