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你!反正这件狐裘不是我的!”
“这件白腋裘是真正好看呢!”
然而,舞阳并不在意狐裘的主人是谁,伸手抚摸起它白色的皮毛,脸上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小时候父亲花大价钱从波斯商人手里买来一件鼠灰色的,也没有这件好。”
——可千万别给弄坏了。
不知怎么地,在舞阳怡然自得地抚摸这件白狐裘的时候,我的耳边突然有声音幽幽地响起,“可千万别给弄坏了。”
声音刚落,我就打了个寒战,不行!我要好好地保管这件价值连城的狐裘,若是有个闪失,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人在害怕的时候行动力是最快的,所以我赶紧抱着这件劳什子就往屋里走。尚未迈过门槛,舞阳就笑嘻嘻地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急什么!反正不是你的,借我穿穿!”
说完就眼明手快地夺过我手里的白腋裘,一个转身披在了自己身上,跃过门槛冲到了漫天的雪地里。
我心里又气又急,便想要将那金贵的物什追回来,无奈舞阳防我防得紧,一连绕着左春坊外面的院落跑了大半圈,我也只有跟在她身后喘气的份。反倒是脚底下,一层一层的雪水浸透上来,很快湿了,冻得我脚踝以下毫无知觉。
远远地,舞阳在一株腊梅后面捡起一支梅枝,防御般地比划在我们之间,快乐的哈哈大笑。
看着她高兴地无忧无虑的样子,我的怒意恍然也散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舞阳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是因为得了一件漂亮的衣裳?还是因为得了一个心上人呢?
我不知道,只知道在自己气消的那一刹那,团起地上的一个雪球,一个奋力朝她砸了过去:“看着!”
——突然,有人影从舞阳身后的门洞掠过,等到我定睛看清楚的时候,舞阳已经给来者跪下行礼了。
“奴婢拜见太子!拜见韩都尉!”
原来是太子和韩都尉。看样子是筵席散了,太子正送韩都尉出宫呢!
我见状,慌忙跟着舞阳下跪行礼。
然而,即便是我们礼数都尽,太子和韩都尉却都没有让我们起身的意思。
气氛很奇怪。
我好奇,便抬头细观太子的脸,——他脸上晦败难看到了极点;再顺着脸往下看,一个雪球全都砸碎在他那精雕细琢的下巴上,还有几点雪屑尚粘在嘴角。
刚才的雪球原来是砸到他了!
这下死定了!
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刚刚执事,一天之内连着两次冲撞了他,以后这日子恐怕难过了!
想象着以后他刁难我的场景,我就悲从中来。
“怎么?左春坊司膳的当值很闲么?这么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玩笑?”我低头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终于听到他从牙缝里憋出了几句话。
天色虽然已晚,但是凭着宫苑里的皑皑白雪,光线倒也不见怎么暗淡,所以,我一眼看见了他的脸上的表情:僵硬、晦气、难堪,瞬息万变。
“奴婢有眼无珠,请太子……责罚。”我情知在劫难逃,也知太子此言是故意调侃挖苦我,便自己开口领罪,只是讲到最后,便再也张不圆嘴。——难道,真的要他责罚我么?
“罚么,自然是要罚的!白日里你打翻了小王的千年雪蛤,就对你罚之过轻。这次你错上又错,便再也不能姑息你了!”太子长安伸手捻了捻嘴角的雪屑,负手望着左春坊灰色屋脊上的积雪,面无表情地说,“明日小王胃口好,限你一夜之内做出九九八十一道菜式,五更鸡鸣时分呈到本王的榻前来,否则,你就重新回掖庭吧……就当父皇大赦没有赦你!”
说完,整理整理衣袖,兀自向韩都尉拜别:“冬日里天寒,韩都尉先行回去吧。小王就不送了。”
说完,也不待随行的女婢奴才们开路,自行折了个弯,沿着雪地里来时的足迹回去了。
冬夜里的风很冷,再加上雪花团团地落到脖子里,很快身上便冻得微微发抖。韩都尉见着太子草草远去,情知久留也是自寻无趣,便也整理整理衣冠,招呼侍从们出宫。
临行时,见我们两个还跪在地上,便示意我们起身,顺便问我们:“两位姑娘名讳?”
“奴婢林舞阳,旁边的是奴婢的妹妹林墨阳!”一直跪在我身侧的姐姐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熠熠生辉。
“好。”韩都尉垂下眼睑,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只是这么说了句,眼睛在舞阳身上顿了顿,便默默转身,带着随从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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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阳,怎么办?九九八十一道菜,一个晚上怎么做的完?!”韩都尉一走远,舞阳便拉着我急得跳脚。
“别急着慌,做不完大不了回掖庭;你弄坏了我的狐裘,我就要掉脑袋了!”我面无表情地进了左春坊,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双干爽的鞋来换上脚下的湿履,看见舞阳还穿着白腋裘,顿时无语,便补了一句,“那是世子扶桑的衣服。”
舞阳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将狐裘脱下来还我:“难怪你那么着急。”
收拾停当了之后,我便开始往膳房赶:现在离五更尚还有一段时间,就算是做不完,也只能尽力了。
好在舞阳善解人意,自告奋勇地要和我一起去。
这样也好,太子说要九九八十一道菜,没说不准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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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和其他的司膳已经收拾停当回左右春坊休息了。冬日里夜长,我和舞阳不知道要在这个漫长的冬夜忙活多久,一下膳房,便到灶膛里生了火,一来为做膳食,二来为取暖。
借着灶膛里的火光,我们依次翻开晚上抬回来的食盒,光太子长安和世子扶桑宫里抬回来的就有将近十个菜式是没有动过的,再加上月华她们为明早预备下的菜式,拼拼凑凑,有大概十五六个品种。
嗯,还好,老天待我不薄。
“可是,墨阳,”舞阳担心地看着食盒里剩下来的菜式,忧心忡忡地问我道,“我们用隔夜的菜来进献太子会不会大不敬?”
“有些菜肴是隔夜的才好吃嘛!”看着舞阳老实本分的模样,我心知要好好地给她换换脑,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了过去,“现在,我们要开始做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