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转来，眼前模糊一片。不知何时被人取走了眼镜，令眼前的景物都看得不清晰。
“啊……水笙，你醒了？”花雪一愣，看着睁开眼的水笙，不禁问道，“你还好吗？”
“花雪……”水笙的喉咙干哑得可怕，“我……”
他想问问自己是怎么了，怎么都感觉到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了？
“你发烧了，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喃喃自语。”像是知道他所想，守在身边的女孩这样回答着。
“唔……”侧过身子，水笙揉着自己凌乱的发。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花雪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用。”
“但是，你得吃药……”
“不用。我不想吃。”又闭上了双眼，水笙像是异常的疲惫。
“水笙……”耳垂上一凉。原来是水笙伸手摸了上来。
“我应该……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吧……为什么……你……还在这里……”看见花雪耳朵上，那里有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是一个深深地齿痕。
血还凝固在上边，伤口没有被处理过……该是因为一直在身边照顾着自己，所以没有时间自顾了吧——
真是一个傻女孩！
他深深地看着她，像是不解。那手，拂过她白皙的耳垂，抚到她温润的脸上。
手指却轻轻地被她握住，自己的手，任他贴在脸上，那么温暖。
“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花雪看着他，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来，“当你下次睡醒的时候，我还是会在你的身边，所以，请你……安心的修养吧！”
“嗯……”那语言，像是魔咒。水笙竟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这种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对了——
是定遥兄……
水笙那时候，在母亲去世的巨大悲伤中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记忆怎么了？他完全没有印象……
行尸走肉？不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活死人一般。
那么，不如死去。
“水笙？”刚从外面回来的叶定遥，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碎了一地的瓶子碎片，水笙跌坐在旁边。手里抓着一片相当锋利的碎片，便要向着脖子划过去。
“你……你在做什么啊！”叶定遥大声地吼道，急速都奔过来，夺走了水笙用来轻生的工具。
“别管我，让我死……”水笙两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人，嘴里吐出毫无情绪的话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水笙！”
“那么……请你杀了我吧！定遥！”水笙一下子扑了过来，死死地拉着叶定遥的衣襟，“我求你！请你惩罚我……”
撕心裂肺的话，让叶定遥肃了面上的表情。他毫不怜惜地推开水笙。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杀了一心想死的你，算什么惩罚呢！”他摸着水笙的头，语气放缓了点，“如果你真的想弥补……你就应该活着承担一切……”
当时，叶定遥的手，不知为何，紧紧地遮在了水笙的眼睛上……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黑暗中给水笙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活着，有时候比死去，更不容易——
从那天起，叶定遥就开始从早到晚地跟着水笙，再也不离开他半步。
水笙什么话也没跟他说，而他，也没问水笙任何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在水笙的身边待着。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家务，一起生活。
当时的水笙，对于缠绕着自己的任何东西，都感到相当的沉重……
但是一想到，有一双看到相同事物的双眼，就那样陪在自己的身边……不知不觉中，就让他安心多了。
当他发觉，他有多么需要他的时候……则是在失去之后。
那日，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少女。有着可爱的面容，像娃娃一样的宝石眼眸和俏丽的短发。
就这样出现了……
“雨……”水笙听见叶定遥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这样叫她。
而那个叫做雨的女孩子，三两步奔了过来，连头上戴着的太阳帽都被落下也未察觉。当她来到叶定遥的面前，直接一击直拳就挥了过来。
“你这个大混蛋！打电话给大学教授才知道你被炒鱿鱼了！他很生气！说你已经一个月没去学校了！”
“雨……你听我说……”不避也不挡，生生被打了一拳的叶定遥，盯着那熊猫般的眼圈，还在讨好地请求女孩子的原谅。
“找不到人，又被赶出公寓，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因为你说你想进研究所，我还以为你很认真在做研究，我才忍耐跟你分开，你却……”说到最后，女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叶定遥脸上被凑得不成样子，一边鼻子都开始出血了。他只好把女孩子死死地搂在自己的怀里。
“水笙……对不起，你先回家吧……”叶定遥对一旁站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水笙笑笑。
“放开我，你个笨蛋——”胸口处传来女孩闷闷的声音。
水笙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人，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水笙回到家里后，不久之后，叶定遥也带着女孩回来了。他的脸上依旧是狼狈的痕迹，却不好意思地对着水笙笑着。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太太依旧稳定多了！”叶定遥这样说道，而一旁的女孩也含笑望着水笙。
水笙不禁一愣，“太太……”
“恩……费雨。我的太太，亲爱的好老婆！”叶定遥开心地介绍着。
“我听遥说了……发生那么多事，你还好吗？”费雨亲切地对着水笙笑着，眼神柔和又温暖，“刚才让你见笑了……我太生气了……真是对不起。”
随后，她又开怀了，“为了表达歉意，今天的晚餐就由我来煮吧！我的饭菜跟遥的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哦！你就好好地期待吧！”说着，费雨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装满食物的塑料袋，向着水笙炫耀着。
“我的可是男人做的饭菜耶！”叶定遥忿忿不平地指出。
“什么嘛……还不都是我教你的……”
“遥？”水笙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
叶定遥马上给他介绍道：“她这个笨蛋，总是觉得我的名字绕口，就这样简称了。”
“你说谁是笨蛋！”费雨闻言马上就发飙。
水笙又是一阵无语。
桌子上，不久就放满了丰盛的饭菜。
席间，叶定遥问费雨：“花雪怎么了？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啊？”
“怎么……怎么可能！我把她寄放在爸爸那里啦——”费雨有些无奈，这个当爸爸的，收养了别人又不好好尽尽当爸爸的职责！
“呃……不会吧！我又要被骂了……”叶定遥哭丧着脸。
“放心吧……爸爸他……已经放弃骂你了！”
水笙感到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人一样，插不上话。可是，这样两个精力旺盛，又活泼开朗的人在自己的身边吵闹着，自己竟是觉得莫名地心安。
就这样，费雨也就留了下来。
“水笙——你回来啦！”这天放学回家，费雨亲切地对他打着招呼。
“定遥堂哥呢？”还是不习惯跟她独处。
“他去跟教授道歉去了。教授不会甩他的吧……今天应该会比较晚回来。”费雨好脾气地解释道。没有在意水笙那冰冷的态度。
这样，就要跟她两人单独相处了。
“水笙……”
“呃……”突然，费雨就伸过手来，拂开了他的额发，“刘海，是不是太长了？这样看不到前面吧？我帮你剪吧！”
水笙好不领情地拍开了她的手。但是却在看到她温和的笑意时，有点发愣。
“遥他说……比起他热爱的热带植物学研究，陪在水笙的身边更重要。说你可爱又可怜，他无法不管你。”水笙闻言一怔，蓦地抬起头来大吼道：“我又没求他！”
“嗯，我知道。”费雨突然说道：“很抱歉，我要把他带走。我想遥他……如果看你还是这么无精打采的……一定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但是这样是不行的吧……”
原来，他始终是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可是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连那个一脸阳光一脸傻傻笑意的男人，也是一样。
“我来帮你剪刘海吧，过来吧！”说着，费雨向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期间，没有说话声，只有剪刀“咔嚓，咔嚓”的声响。
费雨用梳子轻轻地梳着水笙的头发。
“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我想——你应该还有更多好的选择吧——”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冒失的话就脱口而出。
水笙知道自己本来不应该问这样的事情的，可是看着叶定遥跟费雨的相处模式，他忍不住想要问问。
费雨看着他，突然轻轻地笑了，“没办法。遥他很笨拙，所以我决定要照顾他一辈子啊！”
“我也曾经这样想。”水笙有些苦涩地说道，像是回忆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想……永远守护她。”
可是，却是自己害死了她——
“这样啊……”费雨看着他哀伤的眼，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来不及……跟她说‘对不起’，一定是很痛苦的吧？”
痛苦吗？水笙问自己。就算是不停地道歉，他想——他也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原谅吧。
因为……都是他的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