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古料她身体不适,故而借此劝他放弃,亦可见她的内心矛盾,她对他真心可鉴。他此刻柔意顿增,道:“你只管养好身体,无论喜不喜欢我等你,我都不介意,我都希望你好。”王禅缓声道:“也罢,时日一长,心也会淡。”陈古心内一阵酸楚,道:“傻丫头,何必强制什么,随心就是了。”顿了一顿,他又关切地问,“现在感觉难受吗?医生怎么说?”王禅道:“在观察。”“王禅……”陈古一时哽咽,“我想去见你。”王禅却不语。陈古有点着急:“你,你怎么不说话了?”半晌,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道:“阿古,我是潇,小禅有点累,躺下休息了。”陈古吃惊不小,原来她病得很重。正焦急着,潇又道:“我会照顾她,你放心。可是她不能再讲话了,有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如果不急,我会让她给你写信。”
此时的陈古心急如焚,恨不得长了翅膀立马飞到王禅身边。又听潇道:“小禅需要极度清心净意,她刚才说的话,是想了断念想,她担心误了你,所以……”陈古心刺痛,不由得颤声道:“我真的不能见她吗?”“不合适。陈古,我知道你很着急,可真的没办法。这可能就是缘分,她不适合你,你……”“你别说了。”陈古道,“我会一直等她,就算这辈子都不能见她,我也会一直守着她。”电话那头,潇深深叹息,许久才道:“我代小禅谢谢你,为小禅有你这么个朋友而高兴。”
陈古不知何时与潇道了别,不知如何挂了电话,不知如何走回餐桌旁,人极惘然,对着碗筷发呆……
思思的报道在小巷里引起轰动。众街坊纷纷向陈古道贺,路遇陈妈妈,便拉着她聊上几句,更有好事的,说要给陈古说媒,直乐得陈妈妈合不拢嘴。
这天正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欢聚一堂,满巷子都是热闹景象。陈妈妈张罗了一大桌的好菜,热气腾腾。
“妈,我那条紫色呢大衣放哪儿啦?” 陈月踢踏着下楼来。陈妈妈道:“先吃饭啦,还找什么大衣?”陈月嘟嘴道:“明天就要穿的,不然叫我穿什么去见二姨呀?”陈妈妈这才道:“在我房里挂着呢,是你自己拿来的,还说自己的衣柜挂不下了。”陈月吐吐舌头,一笑。陈妈妈又道:“叫你哥下来吃饭啊,还关在房里干什么?”陈月仰头看看楼梯上面,轻声道:“在跟王禅讲情话吧?”陈妈妈解下围裙,挂在壁钩上,道:“阿月,你说他们有没可能结婚?这大过年的,王禅也不回家,起码要去看看王董啊,可她为什么像不回来的样子?”陈月凑近母亲,道:“妈,您是认为王禅在外头有事牵挂着,不回来了?” 陈妈妈着急道:“我说不准,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事。阿月,你说,你哥是不是一厢情愿?”陈月鼓着腮帮,做沉思状,许久才摇头道:“如果她对哥没想法,怎么一封接一封地写信呢?但是这其中蹊跷,我想不通。”陈妈妈坐上椅子,唉声叹气,道:“又是一年了,阿古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哦?这几天好几个人说媒,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这阿古,总要跟我说说实话啊!”陈月突然指指那边。只听楼梯有脚步声,陈古下楼来了。
“小郭还没来啊?”陈古一本正经地问道。陈妈妈看看他,径自起身去厨房打汤。陈月摆着餐具,道:“买鞭炮去了,好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陈古便不接话,坐定,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陈月笑嘻嘻凑上来:“哥,你房间里那坛酒不喝吗?大过年的,今天我和小郭也喝点,这点葡萄酒不够喝的,我去把那坛酒拿下来吧。”陈古却忽地脸上一沉,喝道:“别碰那酒!”陈月一怔,瞧着他不敢言语。陈妈妈端上一大碗的汤,看看儿子,道:“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讲一声就是了,阿月又不会馋嘴。”陈古不语,只顾夹菜吃,又喝了一口酒。
“来喽!”小郭从院子蹦进屋,手中提着两袋红纸包装的鞭炮。陈妈妈道:“先吃饭吧,吃好再放。”小郭应声,放了鞭炮,去卫生间洗了手,复又来坐下。陈月与陈妈妈也依着坐下。
陈古自知适才失态,恐惹来家人不快,便展开笑容,取过桌子一边的酒杯,给每人斟了些酒,分置于他们面前。他举起自己的酒杯,笑道:“来,我们全家一起干了这一杯!祝全家健康、平安、开心!”陈妈妈、陈月与小郭自是举起了酒杯,一家四口同时喝酒。
陈月与陈妈妈使使眼色,陈妈妈却似没看见,只看着儿子,道:“阿古,你真的不去杭州吗?现在再决定还来得及,反正你二姨派来的车还可以坐下一个人。”陈古笑着摇摇头,道:“妈,你们去吧,去那里多玩几天。我看家就是了。”陈月张嘴要讲话,略一思忖,又止住,闷声吃菜。
陈妈妈又道:“该打个电话给王董,问个好。”“我刚才已经打给他了。”陈古喝下一口酒,“他正跟亲戚团聚,我就没多说。妈,去了杭州,替我包个红包给小宝吧。”“知道。”陈妈妈喜上眉梢,“一想到要看到小宝,心里就高兴。”小郭笑道:“妈,您放心,明年让阿月生个大胖小子,您天天抱着高兴。”“去!”陈月甩了筷子,去拧小郭的耳朵,咬牙道,“叫你胡说!我可不想未婚先有子。”小郭吃痛,口中哇哇直叫。陈古与妈妈不禁笑起。陈月闹了一会儿,才松了手。小郭挠头一笑,又道:“我又不是让你未婚先有子,明年结了婚,不就可以啦?”陈月瞪他,道:“谁说我明年就嫁你了?哥都还没动静呢!”话一出口,自感失言,便不敢再说,也不敢看哥哥,暗吐了吐舌头,又去吃菜。
陈古略怔了怔,即恢复常态,又喝酒吃菜。小郭不知就里,又道:“明年王禅就回来的嘛……”陈妈妈听言,忙岔开话题,道:“说到小宝,这小家伙可有意思。中午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喊我‘大阿婆’,喊着喊着,就喊成什么什么,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是英文,就是大苹果的意思。”陈月与小郭笑起来。陈古微微一笑,继续吃菜。陈妈妈隐隐觉出他心事重重。
饭后,陈月与小郭在院子里放鞭炮,陈妈妈收拾好餐具,见儿子坐在长椅上看电视,神情仍是落寞。她忍不住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眼看着他,道:“阿古,是不是有什么事?能跟妈妈说说吗?”陈古微一惊,继而一笑,道:“妈,我能有什么事?”陈妈妈摇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为王禅那丫头吧?阿古,你别嫌妈话多,妈也是关心王禅。大过年的,妈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陈古心里隐隐作痛,沉吟不语。
“我不是说她不好,我还是那个思想,如果她跟你关系还好,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呢?”陈妈妈心中本有疑虑,这几日又暗暗为儿子的婚姻大事牵挂,儿子今天似很不愉快,她不得不斗起胆子探问明白。陈古调低了电视音量,眉峰紧锁,道:“妈,我不该瞒您……王禅她是……她是没办法打电话来……”陈妈妈惊问:“出什么事了?阿古,王禅出什么事了?”这时门外“嘭”的一声,炮仗又上天了。陈古眼里含了泪水,却不敢直视母亲,道:“她身体不好……”陈妈妈“啊”出声,惊恐不已,直盯着儿子,等待他讲下去。陈古便将王禅的情形略讲一遍,又陷于默思。
陈妈妈眼角流下泪水,却不去擦拭,呆了半晌,才道:“真命苦的孩子!一个人离家这么远,孤苦伶仃的,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陈古头靠椅背,盯住天花板,心中默想:是啊,也不知道此刻她怎么样了。潇说没有急事不会打电话来,那她现在应该没事的。可怜她有家不能回,也可怜他自己,明知她在哪儿,却不能去见她。他这么想着,这颗心又着着实实地遥系王禅,想得又酸又痛。
陈妈妈偷眼看儿子,心道:王禅是好孩子,有这不幸,理当理解,可是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难道阿古就认了她,一心等她回来?她要是不回来呢?呸呸,菩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要是很久才回来呢?阿古的终身大事可就耽误了。她眼看儿子的神情,知他内心痛苦,当下便不再谈论此事。
一夜无语。这个除夕夜,陈古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吃过早饭,陈妈妈携了陈月与小郭,坐上一辆轿车,往杭州而去。陈古独自在家,耳听空中接连不断的烟花爆竹声,就这样听了几天。几天里,他时不时去王家坐坐,在王禅房里呆坐遐想,对着王禅用过的物品一再心酸。
到了初七这天,店里的两个小伙计从老家回来,陈古便选了个时辰,定于次日初八那天开店营业。这天仍是大晴天,两个伙计在店门口大放鞭炮,中午,陈古炒了几个菜送至店里,与伙计一起欢欢喜喜地吃顿新年开门餐。午后,三人各坐一处,看书看报玩游戏。
门口进来一名黑衣女子,脸带笑容。陈古闻声抬头,见是思思。他忙起身让座,连谢她的帮助。思思却笑道:“这几日还没什么效果吧?看来我没帮什么忙,你就甭提谢字了。”陈古给她上了一杯茶,道:“这几天大家忙着过年呢,过几天就有人看到你的文章,兴许就有很多人来买了。这是说笑。其实不管怎样,都得谢谢你。”思思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待放下茶杯,又笑道:“我今天来可不是来讨谢的。我闲着没事出来逛,经过这儿就来歇歇脚,阿古哥你别介意啊。”陈古一笑,道:“欢迎!欢迎!有空只管来坐坐。”“听说我表哥想来跟你一起?”思思道,“我觉得你们两人合作真是很好,相信很快会吸引更多的人来,到时,我申请一个整版。”说着,她的眼里充满光芒,看着陈古笑。陈古笑着又致谢,道:“还请你多给建议。”思思摇摇头,只一笑:“我虽然采写了些东西,可都只是皮毛,真深入下去,真是什么都不懂,惭愧!”顿一顿,她歪着头瞧着陈古,“你是师傅,今后还请你多教教我,免得我写东西又虚又轻。”陈古听不懂她是开玩笑还是当真,只笑笑,却不语。
思思渐收了笑容,道:“我是说真的。这次写这篇报道,突然发觉你的东西最难写。寥寥几笔带过吧,总觉得讲不尽,很可惜;详细点吧,又不知道怎么写、写什么。总之对这个茫然毫无头绪。我这几天想了想,发觉自己懂得太少了,平时只知道采了就写,写了就发表,发表了就不再去想它,现在想想,平时那些发表甚至得奖的,太多太多,是既虚空又浅薄的东西。”她叹了口气,又道,“我想向你学习,学些最基本的东西,阿古哥,希望你不要拒绝我。”陈古一怔,心道:她倒是个实在又上进的女孩子。当下不便回绝,而又不敢逞能恃才,就说道:“我也只是略懂一二,说教确实不敢。晓虎可能过了元宵来上班,到时请你来,一起讨论将来的方向,不知你有空吗?”思思忙点头道:“我一定来凑热闹!”陈古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