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帝王谷大街。汪洋酒楼。夜已深,酒楼空寂,人烟散漫。
凭栏的桌边,有人正对着两碟小菜自斟自酌;木然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桌旁堆满的空酒壶,无言的述说着酒客的心事。
人是中年,依稀可谱岁月的痕迹,然而一双手却细白娇嫩如同女子!细嫩的手端起酒壶,慢慢倾倒,然后放下,复有端起酒杯送入嘴边,一饮而尽,接着一杯,又一杯,动作宛如流水,轻缓悠然,从容不迫。
酒尽,酒壶无声落在桌边,店小二鬼魅般出现在酒客的眼前。
“客官还需要酒吗?”刚睡下不久,小马便被一声空酒壶落地的声音惊醒,忙上楼来招呼。汪洋酒楼入夜才开门接客,第二天清早方打烊,每天要上下跑动半宿,是在辛苦!
仿佛见怪了小马的神速,酒客动也未动,仍旧看向原来的方向,问道:“那边的人是谁?”
小马看向酒客所指的方向,迷蒙的睡眼依稀看见一盏煤油灯在暗夜里如萤火般闪动,想也未想的回答道:“他啊,她是谷中前任谷主苏清决……哎呀,客官已经喝了这么多酒啊……”小马瞌睡醒了一点,睁开眼,正好对着桌上堆满的酒壶,吓了一大跳。
然而,桌边的酒客似是无意于此,“苏清决……”酒客看着黑暗里如豆残灯,陷入沉思。
“客官还要酒吗?”小马感觉眼皮又掉了下来。
“你去休息吧!”酒客挥了挥手,小马听话的晃悠着转身,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
“这桌今儿个怎么就一个人……”小马梦游般问道,眼皮早已合上。
“那位回家照顾孩子了……”
“哦,这样啊,客官您慢用……”再次转过身,小马脑袋已因渴睡耷拉了下去,几乎是飘到了楼下。
“好强的轻功!”喝下最后一杯酒,酒客忍不住暗赞。
明月如刀,青衣酒客身形一掠,人影已挂在酒楼最高的房梁上。今晚,又要在此耗上一夜了。纵然已千杯入怀,中年人却清醒如初,轻抿嘴唇,双眼暗夜里朗星般闪着光亮,光亮如光,伴着月光,射向帝王谷的某个方向。
午夜的汪洋酒楼灯火通明,似是等待着什么贵客,只有熟悉帝王谷的人才知道,帝王谷最大的汪洋酒楼,夜夜如此;酒楼的斜对面,同样最大也是唯一的歌舞红楼流云轩同样如此,即使夜已深,大街空无一人。
灯火通透的流云轩里,正有撩人心魄的小曲传出,伴着醇香的酒酿,醉了闻者一身。
撩人的曲调换做哀怨的低吟,梦靥般回荡在帝王谷的夜空,像是梦呓,更像是泣诉。
“大伯,二伯怎么还没回来啊?”
天璇街巷某处屋顶,两个人影伴着人声慢慢浮出,人影一大一小,说话的小身影的少女。
“怎么,有大伯陪着,画儿还不够啊!”叫大伯的白衣中年捏了捏少女的脸,满是疼惜的哄着。
“够啊,当然够啊……啊哈……”少女一边答着,一边乘机挠大伯的颈脖,“大伯最疼画儿了……哎呀……”
“小心……”中年人忍住笑,另一只也伸了过去,唯恐少女不慎从屋顶滑下去,“你呀,爬这么高,还这么淘气……”
“大伯认识阿瑟么?”少女惊吓退去,凑过来问中年。
“阿瑟……”中年人一惊,慌的坐起,“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昨天夜里你们喝醉了回来,二伯躺在场上,一直念着这个名字啊……”少女望着眼前的大伯,满脸疑惑。
“这个姓冯的……”中年人侧过脸,咬牙切齿,“回来我……”
“阿瑟是谁啊,也抱过我么……”少女继续问道。
“哦,抱过抱住……”中年人忙道:“当然抱住……你二伯好说了什么……”
“还说了什么……好像……什么少年游……”少女回忆着,“好像是一首诗,大伯她到底是谁啊,二伯的心上人么?”
“心上人?!”中年人又是一惊,“哎,这,恩,是啊是啊,你二伯的心上人……可惜,早死了……”
“死了!难怪二伯昨晚那么伤心……”少女老城的叹了口气。
“是啊,会伤心的,画儿以后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那个阿瑟,知道吗!”
“嗯,画儿知道了!”
两个人倚在屋顶,听着似有若无的低吟,相互依偎在一起,不久,中年人怀里的少女已沉沉睡去,“终于是睡着了……”中年人低下头,在夜色中吁了口气。
夜已深,高处的屋顶凉风阵阵,有些微的寒意,轻轻的抱起女孩,中年人展开身形,正准备飞落下地,看见不远处几条人影一闪而逝,似是受了什么惊动。
“哎,近日的帝王谷,越来越不太平了……”中年人稳住脚势,叹了口气,倘不是抱着好容易睡去的孩子,以他以前的脾性,想必不是不带脏字的痛骂,便是已经打起来了……
“小家伙,看我为了你娘亲和你,都收敛成什么样子了……”中年人凑到睡去的少女脸前,无声的咬牙切齿,嘴角斜向一边,狡黠至极,依稀可见年轻时张狂的影子。
夜间方会熙攘的帝王谷大街,随着夜色深入,人也渐次散尽,唯有“鬼魅”肆意横行,,倘若贴在僻静的墙角,便可听到其来回时带出的风声,风声轻微,像是衣袂在半空里翻飞。
汪洋酒楼,小马正贴在油腻的桌上说梦话:“走了……”眼尚未睁开,便站起身来,飘到楼上,抓起桌角的碎银,然后无声的飘下楼去,趴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家伙,梦游的功夫越来越高了……”不远处的柜台前,汪洋酒楼的老板熟睡,不经意间也说起了“胡话”。
午夜后的汪洋酒楼灯火通明,照亮方圆十几米的大街,但两百米外的天权街,依旧一片黯然。
天权街口,细小的煤油灯火终年不息,灯火燃烧在一架残破的面摊上,面摊的角落里,终年蜷缩着一位满脸胡子的人。
“一碗胡椒面!”一个人影由远而近,停在了面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