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沉重的接风晚餐
“那好,你签字吧!”王洁心中一丝愧疚都没有,还暗骂李小柔是个笨蛋,真是好骗!
拿着五千元人民币,李小柔内心深处充满了感恩,才上几天班就领到一个月工资,不仅听话地提着行李走人,还听从王洁的交待,把老家的手机号码换了。这样一来,纪承伟和赵云海都没办法找到李小柔。傻瓜样的李小柔,居然还以为王洁是为她着想。
走得较匆忙,连跟室友打个招呼都没有,风淡云轻地提着行李离开了旭峰,那满柜零食动都没动,写了张纸条贴在储物柜上,让室友们去分享。
接下来的日子,她天天穿梭在大街小巷找工作,只要是在招聘,她就会去递交一份个人简历,有时也会上网投递简历,只要一接到电话就会辗转去面试,尽管她每次都满怀希望,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这期间,她住在小旅店,加上交通费和伙食费,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且又去医院换了两次药,怀揣的五千元很快就消瘦下去,直到这时,她才感叹,深圳消费太高了,得先找个安身立命的住所,住旅店太不划算。
上网一搜索,在市区的公寓租金都要二千左右,就算与人合租也一千左右,最后只好把目标锁定在关外,相对而言,租金便宜了一半,试着打电话过去,合租对象都是男的,她没办法接受与陌生男人同一屋檐下生活,再上网搜索,终于让她找到满意的合租对象,对方在电话里告诉她,那是一套两居室的出租屋,可以独自拥有自已的房间。
拿着一份深圳地图,她找到关外,由于不熟悉,找的又是民房,在街头巷尾穿梭,走着走着,她找不到方向,拿着地图也没用,南门墩是城中村,里面的房子全是握手楼,一栋挨着一栋,更糟糕的是手机快没电了,备用电池又忘了充电,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把联系号码记下来,在附近的小店给合租人打了个电话。
她也说不清是在什么地方了,最后只有把话筒交给小店老板,让小店老板告诉对方确切的地址,接下来,她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小店门口等待,妨碍别人做生意,李小柔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包里有矿泉水,她还是在小店买了两瓶果汁,一瓶给自已喝,另一瓶则留给合租伙伴,要不然,她会觉得不安心。
没过多久,一位长发女孩向小店走来,开始,她还以为是来小店买东西的,可她发现女孩直接走向自已,伸出手落落大方地问:“你是李小柔吧?”
李小柔点了点头,真是神了,难道我身上贴有标签,坐在这门口的又不止我一个女生,眨巴着眼睛,握住对方纤细而有些粗糙的手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
女孩那张不是很成熟的脸,看上去有点稚嫩,她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会看相呀!”
“哈哈……”李小柔开心地笑了起来,觉得眼前的女孩说话真风趣。“方小姐,先喝口水润润喉咙,让你跑来接我,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叫我方小姐,叫我诗雨好了。”接过饮料挽着李小柔就走,“先去看看房,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出来,我不会让你吃亏,那是个两房一厅的房子,我和妈妈住一间,另一间的房客走了,所以才会招租。”
“两房一厅?你和你妈妈正好一人一间房,干嘛还要租一间出来?”李小柔问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已真是口无遮拦,因为她瞧见方诗雨眼中滑过一丝凄凉。
方诗雨甩了甩长长的秀发,白皙的面孔已没了刚才的阳光灿烂,长长的睫目动了动,红润的嘴唇抿了下,低下头轻轻地说:“这样可以减轻些负担。”
声音小得如几乎听不清,李小柔怔住,方诗雨的脸白里透红,晶莹而透亮,身材也均称有形,可谓是天之造物,这么细皮嫩肉的女生手怎么那样粗糙?原来又是一个生活不易的妙龄女孩,她为自已唐突的问话感到丝丝愧疚,故意叉开话题,“这地方真难找!你不来接我,真的没办法找到。”
“刚来是这样,我以前也是这样子,总是在巷子里面弯来绕去,走过好多冤枉路,现在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去。”方诗雨的情绪好了起来。
李小柔雀跃着将额发拢到耳后,露出玉泽般的耳廓,额角的伤疤完全暴露出来,但并不影响她的天生丽质。一路赞不绝口,“哇,太漂亮了!这是深圳的城中村吗?”
方诗雨看呆了,在这城中村,见多了那些胭脂俗粉的发廊妹,视觉已失去审美功能,突然觉得清纯秀丽的李小柔好美,望着神采飞扬的李小柔,方诗雨有些歉疚地说,“再往里走,你就会失望,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为什么?”
“城中村外围整改过,里面还是一样的脏、乱、差。”
李小柔驻足观望,果然是旧貌换新颜!
半晌无语,对着那些穿衣戴帽的建筑发呆。
方诗雨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别发愣了,快走吧!先去看看房,如果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再去找啊,时间就是金钱,千万别浪费!”
“好。”李小柔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稚气未脱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有历尽生活艰辛的心酸。
弯弯拐拐的走进去,环境越来越差,杂七杂八的商铺也越来越多,美发店、快餐店、士多店、凉茶店、桂林米粉店等比比皆是,一路走过,最多的还是美容美发店,尤其是那些坐在门外的洗头妹,头发红红绿绿,看上去就是这城中村的一道风景线。
弯弯拐拐无数次,方诗雨终于在一栋六层高的楼房前停了下来,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民房,看着斑驳脱离的外墙,李小柔心想,果真是两重天,靠近大马路的民房妆容那么漂亮,而里面这些民房只能用破旧来形容。
方诗雨掏出一串钥匙,准确地拿起一把钥匙对准锈迹斑斑的匙孔转动了下,大门就啪的一下开了,拉开门侧着身礼貌地说,“进去吧!”
“几楼?”李小柔进去后打量着窄窄的楼道。
“四楼。”方诗雨甩着钥匙串刚进来,大门就啪的一声关上了。
很快就上到四楼,方诗雨在402门口站住,从镂空防盗门往里瞧了瞧,才用钥匙插进匙孔,啪哒啪哒地转了两圈,看来铁门从外反锁了,里面的木门半掩着,她伸手推开木门。
李小柔站在她身后,屋里的情景全部映入眼帘,十来平米的客厅,摆着简陋的家具,掉漆的木制沙发上坐着一位神情茫然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些彩色缎带在缠缠绕绕,见门打开,她也无动于衷,依旧在那缠绕指头。
方诗雨进屋脱掉鞋子,换上一双室内拖鞋,又伸手从鞋架取下一双干净拖鞋放在门口,文雅地笑笑,“进来吧!”
“嗯。”李小柔顺手带上外面的铁门,换上拖鞋走进去。
摆设不是一般的简陋,而是超级简陋,李小柔在猜想,这些家具可能都是别人扔掉的,环视房间一圈,发现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台17英寸的老彩电,依现在二手市场的行情,顶多也就两么两三百块。
见有陌生人到来,中年妇女眼神转动起来,她看了看缠在手指上的各色缎带,又看了看李小柔额前的白色纱布,神情异样的冲上去,伸手就扯包扎伤口的纱布。
“啊!”李小柔疼得大叫。
方诗雨一把抓住妈妈的手,急得面红耳赤,厉声喝斥,“妈,你干什么?”
“我要……我要这个……”被方诗雨称为妈的女人,像个孩童般指着李小柔额前的纱布跺脚大声嚷嚷。
“妈,你不可以这样,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到医院去。”方诗雨威胁道。
听说要送到医院去,中年妇女露出害怕的神情,乖乖地缩回手,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回到沙发上,继续玩手上的彩色组缎带。
方诗雨带李小柔看了那间卧室,里面有一张双人床,衣柜、梳妆台、还有一把椅子,简简单单,一目了然,看样子,应该是这套房子的主卧室。
“觉得怎么样?”方诗雨察言观色后试探着问。
“还行。”李小柔对房间没什么挑剔的,对于刚来深圳的寻梦一族,能在这城中村中有这么一个栖身之所已很不错了。
“这套房我是一千块从房东那里租来的,租金对半开,水电按三份算,虽然租金对半开你有点吃亏,但我把这主卧让给你住,你不用买家具什么的,只需拎包过来住就可以了,另外,我也不收你押金,你看这样行吗?”方诗雨一点也不含糊地把条件都提了出来,显然是那种精打细算的角色。
“我可以看看另外一间房吗?”李小柔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请求道。
“可以。”方诗雨打开那间关得紧紧的卧房。
一股浓烈的塑胶味扑面而来,不大的房间里面,没有床铺,只有一张双人床垫铺在地板上,几只大纸箱里堆满了衣服,除此之外就是角落里堆放的一大堆塑胶半成品,旁边还有一些串接好的,看样子是些手工制品。
“你们就这样睡?”李小柔扇了扇塑胶味,惊讶地问。
“嗯。”方诗雨点了点头,走进去把快要拖到床垫上的塑胶品挪移开。
“那些是什么?”李小柔不解地问。
“是从工厂领回家来做的手工活。”方诗雨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手脚麻利地串起来,左右开弓,几秒时间就串好一条圣诞饰品,招呼李小柔坐下来,“你要想做,我可以带你去工厂拿些回来做,利用闲时间,挣回房租没问题。”
李小柔明白了,难怪她的手那么粗糙!原来是做手工做成这样的。她挨着方诗雨坐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方诗雨双手翻飞,几串饰口在她的巧手中大功告成。“我从十岁就开始做手工,八年来,做过各种各样的手工活。”
“十岁?”李小柔的心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忙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你爸爸呢?”
“死了。”方诗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出这两个字,“在我十岁那年死的,我妈悲伤过度,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状态好时跟正常人差不多,状态不好时就疯言疯语,甚至会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来。”
“所以,你出门时就把她反锁在家里。”李小柔开始纳闷过,有人在家,为什么还要反锁铁门?这母女俩太凄惨了!
“嗯。”方诗雨闻言,抬眸望着李小柔,“你还会搬来吗?”
“搬来。”李小柔哽咽着肯定地回答,她不是别无选择,也不是非要退而求其次,只要她向爸妈开口,要住好点的地方绝对没问题,但她不想那样做,更不想看到方诗雨眼中的失望,也许,这合租的五百元可以解母女俩的燃眉之急。
“那就好。”方诗雨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谢谢你!”
“别客气!”李小柔从背包里取出五百元递给方诗雨,“先把这个月房租交给你,我等会就去旅社把行李搬过来。”
“那我去帮你拿行李。”方诗雨也没推迟,接过钱顺手塞到枕头底下。
“不用了,我也没多少行李,不用这么劳师动众。”李小柔拍了拍方诗雨的肩膀。
“那好,我做好晚饭给小柔姐接风。”方诗雨泛着红红的眼眶说,“你是个好人,那些租房的人见我妈妈一发病就吓跑了,八年来,这间房已换过几十个租客,这间房的上一个租客,也是被我妈妈吓走的……”
“没事。”李小柔压抑住眼泪,“我会一直住下去。”
从城中村一条条潮湿的巷道中走出来,李小柔心头沉甸甸的。
站在敞亮的公路立交桥上,观望着城市的摩天大楼发呆,这时尚妆容的背后居然还有大片不规则的城中村,而这些栖身在出租屋的人们,又何止一个方诗雨?他们憧憬的不是希望和梦想,而是最本能的生存需求,在那种低劣的环境中,还得为交不起房租而提心吊胆。
都说深圳遍地是黄金,可这黄金在哪里?李小柔茫然了。
漫漫求职路,她已深切体会到了一个异乡人的艰难,即使找到一份文职工作,要是不包吃住,那点工资也无法达到这里的高消费,房租费、吃饭钱、交通费、电话费、日用品等,加起来是很大笔开销。
在回城中村的路上,李小柔闻到坛子鸡浓浓的香味,她顺便买了只,心想方诗雨说要做饭给她接风,总不能只带着张嘴白吃白喝,让方诗雨破费真有点于心不忍,又在街边走鬼那里买了些水果提上。
上楼梯时,行李箱不好拉着走,只好提着箱子爬楼梯,手里又提着很重的水果,折腾好久才到了四楼,站在门口都能闻到里面的菜香,还有菜倒进锅时的滋滋声,李小柔在铁门上敲了几下,怕方诗雨在厨房听不见,遂放开嗓门喊起来,“诗雨、诗雨……”
“来罗!”方诗雨的声音传出来,接着听到煤汽灶关火的声音。
围着围裙的方诗雨跑出来,俨然家庭煮妇的贤慧模样,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伸手在印有金龙鱼字样的围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笑嘻嘻地招呼着,“来啦!”
“嗯。”李小柔把手中的水果和坛子鸡递过去,“给,这水果拿给阿姨吃。”
“买这么多呀!”方诗雨接过去,指着另一袋问,“这是什么?怎么还是滚烫的?”
“坛子鸡。”李小柔一边脱鞋一说:“就在路边买的,闻着挺香,不知味道如何?”
“应该可以。”方诗雨咽了咽口水,这样的奢侈品八年都没吃过了,小小年纪不仅得撑起家的重担,还得省吃俭用给妈妈凑药费,小学没念完就休学在家,工厂不收童工,她就领回家来加工,现在也想找份稳定的工作来做,可妈妈经常会有突发状况,没办法,她只能选择灵活自由的工作,晚上会去路边摆地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