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美国同时进行着新世纪两场反恐战争的时候,美国传统媒体业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为了在传统媒体行业留住读者观众而苦苦挣扎,自身尚且难保,更不要说去影响世界大事了。这个弱点正好为新媒体或非传统媒体打开了新天地。2010年夏天,公众对驻阿富汗美军司令官将军斯坦利·麦克利斯特尔(Stanley Mc Chrystal)的不当言论感到愤怒,他的言论是冲着奥巴马总统、拜登副总统和其他政府高官去的,这则消息不是由所谓主流媒体报道的,而是来自于《滚石》(Rolling Stone)杂志的一篇文章。几周之后,美国、英国、德国的主要媒体公布了长达 92000页的解密文件的部分内容,这些媒体并非通过他们自己的新闻线索获得这些信息的,而是通过一个叫做维基解密的网站公开的。以维基解密为代表的新媒体通过匿名揭秘的方式,获得了几乎属于最高机密的文件以及海量的常规机密文件,并与传统媒体分享,这彻底打破了旧有的新闻版图,也开创了媒体竞争与合作的新模式。
维基解密泄露美国外交电报事件发生于 2010年 11月 28日,当天,维基解密网站泄露了 251287份美国国务院与美国驻外大使馆之间联系的文传电报,内容包括中东、伊朗、朝鲜半岛问题和美国外交官员对一些国家元首的直白式评价等。通过前几次的解密经验,维基解密同媒体的合作驾轻就熟。阿桑奇此前早些时候谈论过这种合作模式:“我们负责信息源并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角色,然后我们负责公布这些材料,而有联络的记者负责验证工作。这为我们同一个记者和一个线人之间提供了一个自然的联系,我们在这中间起到一个作用,我们对此最为擅长。”维基解密首先公开了 220份外交电报,并将另一部分发给了五家大媒体进行报道。“从维基解密项目中可以得到的一个经验就是,它证明了合作的可能性。很难想象任何可以类比的例子,如同《卫报》、《纽约时报》、《镜报》、《世界报》和《国家报》在维基解密项目上的合作。”维基解密计划将在几个月内完全公开所有文件。
在泄密的 251287份文件中,涉及外交关系的文件有 145451份;涉及美国政府内政的有 122896份;涉及人权的有 55211份;涉及经济情况的有 49044份;涉及恐怖分子和恐怖主义的有 28801份;涉及联合国安理会的有 6532份;有时一份文件可能涉及多个领域。文件中大约 100000份被标签为“秘密”(confidential),大约 15000份“机密”(top secret)的文件。大多数文件有关(secret)文件,没有“绝密”美国和中东国家的外交关系,以及美国政府对如何化解与中东国家的持续的紧张关系进行的讨论和形成的决策。文件还覆盖了有关朝鲜、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国与德国、英国、俄罗斯、利比亚国家元首的内容,例如美国大使对东道国的批评与表扬。解密文件的内容还有反恐战争、核裁决、对世界范围内的其他威胁的评估、美国的情报与反情报活动、美国对独裁政府的支持以及其他外交敏感问题。
电文显示,伊朗和美国正在展开一场争夺中东地区控制权的角逐,从伊拉克到阿富汗,从阿塞拜疆到波斯湾,正如一位该地区的外交家所言:“现代最大的(中东地区)霸权之争。”华盛顿对伊朗的担心基于三个假设:一是伊朗正在发展核武器及与之匹配的导弹系统,美国情报部门认为,伊朗已从朝鲜得到先进导弹,可以攻击到欧洲。二是它正试图获得在伊拉克、海湾和整个中东地区的霸权。
三是伊朗的主导地位对以色列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现实的、日益增长的挑战。按照揭秘的电文,面对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可能获得核武器的威胁,轰炸伊朗核设施成为消除伊朗核威胁的最后选项。沙特国王阿布杜拉(Abdullah)据称“常常敦促美国攻打伊朗,摧毁伊朗的核武器计划”。另一份电文称,2008年 4月,在国王会见美军将军大卫·彼得雷乌斯(David Petraeus)时,沙特驻华盛顿大使阿代勒·阿里 -祖拜尔(Adelal-Jubeir)告诉过美国人要“斩断蛇头”。巴林国王哈麦德、阿布达比王储穆罕默德均向美表达对伊朗的不满,望美阻止伊朗。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的最高外交顾问让 -大卫·利维特(Jean-David Levitte)在给美国高级官员的电报中声称,伊朗对奥巴马总统关于核问题的谈话做出回应是一场“滑稽戏”,他说:“如今伊朗就是一个法西斯国家,是时候决定下一步行动了。……伊朗政权必须明白,相比于同西方谈判,它所受到的经济损失和令人瞩目的社会动荡的威胁要大得多。”
电文显示,美国担心巴基斯坦核电厂的放射性物质被用于恐怖攻击。文件透露,美国自 2007年以来一直试图移除巴基斯坦一处研究用核子反应炉里的高度浓缩铀。2009年 5月的一份文件显示,美国大使派特森说,巴基斯坦拒绝美国专家前往。她引述巴基斯坦官员的话说,移除这项燃料会被视为“美国取走巴基斯坦核武”。电文还显示,为了安抚巴基斯坦坚定地站在反恐阵营,美国将继续为其提供军事援助。自 2001年美国的反恐战争开打以来,巴基斯坦就一直坚持在国内清剿塔利班和基地组织,也因此接受了美国(到 2009年)总计 16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巴基斯坦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共损失了 2500名士兵,而平民在交战和恐怖主义袭击中伤亡的人数更多。
文件还显示,一直为巴基斯坦提供军援的美国人担心,他们的部分援助被巴基斯坦军方用于资助克什米尔的伊斯兰武装组织,甚至一部分流入在巴基斯坦的塔利班手中。尽管巴基斯坦的军方将领们坚称,他们已经切断了同塔利班和其他武装组织的联系,但是秘密电文显示,美国外交官和谍报人员还是相信,巴军方和三军情报局的谍报单位继续秘密地支持经过挑选的武装组织。正因为这些微妙而复杂的关系,美巴之间的不信任由来已久,这一点在维基解密以后公布的有关美国秘密文件中可见一斑,美国情报部门把巴基斯坦军方情报部门列为恐怖主义组织。甚至在 2011年 4月 29日,本·拉登在巴基斯坦境内被美军特种部队击毙之后,也有对巴基斯坦方面故意藏匿本·拉登的质疑。本·拉登所藏匿的大宅距离被称为巴基斯坦的“西点军校”的巴基斯坦军事学院(The Pakistan Military Academy)不过 1.3公里。
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 2009年 7月向美国“外交官员”发电文,要求他们搜集联合国重要官员的各方面信息。根据该电文的要求,连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和安理会 5个常任理事国的代表都在被搜集信息的名单内,包括潘基文的“管理与决策风格以及他对秘书处的影响”。事实上,这份指令对几乎一切情报都感兴趣,而且要求情报搜集越详细越好,包括所在组织、头衔、履历、办公室的物理结构、通信线路的布置、所使用的电脑系统、工作日程、组织计划、下属人员信息、个人信用卡详细资料、常使用的各类密码、电话号码、传真及手机号、电子邮件密码、DNA样本和指纹等“个人性和生物识别”信息。揭秘文件还显示,英国官员披露,早在 2003年,在美国领导的对伊拉克的入侵前几个星期,美国和英国就开始对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的科菲·安南(Kofi Annan)进行窃听,尽管国际公约禁止在联合国进行间谍活动。
除了美国驻联合国的外交使团,类似的一份搜集情报的指令也发送给了美国驻刚果民主共和国、乌干达、卢旺达和布隆迪的外交使团。指令也被下达到了美国驻维也纳、罗马、伦敦、巴黎和莫斯科的使节团。除了政要个人信息外,指令还要求他们搜集各国的政治、经济、外交、国防、工农业、军事等林林总总的情报。指令也要求派驻以色列、约旦、叙利亚、沙特阿拉伯和埃及的外交使团采集生物识别信息,主要针对“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和哈马斯的关键领导人物以及他们的保镖”,以及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同恐怖主义组织之间发生冲突的证据。这一针对外国政要的情报搜集工作的背后是华盛顿的主要情报机构,牵涉到中情局的秘密机构、美国特勤局(US Secret Service)和联邦调查局(FBI),他们同美国国务院密切合作,负责提供搜集情报的指导以及任务分配。
这一指令的签署可以回溯到 2008年赖斯担任国务卿的时候。
阿桑奇在接受西班牙《国家报》采访的时候说:“如果美国还被看成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遵守法治的国家的话,在整个权力链上凡是知晓和批准这个命令的人都应该辞职。”阿桑奇认为,这个命令是如此关系重大,很可能是被提交到总统那里签署的,因而不仅要追究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的责任,还要把总统奥巴马一锅端。奥巴马必须回答他是否知道这份非法的命令,如果他拒绝回答或者有证据表明他签署了这份命令,阿桑奇说“他必须辞职”。一直同美国对着干的委内瑞拉总统雨果·查韦斯(Hugo Chávez)在国家电视台说:“我对维基解密的人们的英勇和勇气表示祝贺,克林顿应该辞职。”
在泄露的文件中,美国外交官员对一些其他国家元首有直白的评价。电文脸谱式描绘了当今世界主要政要的特征,其实在这些评价中不乏神来之笔式的传神描述,也有类似政治八卦的花边新闻,私下里说说,闻者也许会一笑了之。然而,上到世界媒体的头条则不但令美国大为尴尬,极为恼火,同时也令许多世界政要如同被扯去遮羞布一般,羞愧难当。阿桑奇在接受《澳大利亚人报》采访的时候,被问到这些材料的真实性时,他说:“这些爆料不一定是事实,但如果确实是美国外交密件,那它们代表的则是美国外交官们对提及国家与个人的真实想法,难怪雅虎新闻网调侃 ‘以花言巧语见长的美国外交官至少会在一段时间里遭受冷落了 ’。”几乎所有人在人际交往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当面说一套、背后说另外一套的现象,即使没有什么恶意也会出于礼貌地这么做。而代表国家间关系的外交官与其他政要的交往也一定遵循这个原则,将背后直白的话公开确实有损美国的形象和政要的颜面。
对此次外交文件揭秘事件,各界反映不一。一些西方政府官员表达了强烈不满和谴责,批评维基解密危害了国际关系和全球安全。揭秘也引起了公众、记者和媒体分析人士的强烈兴趣。维基解密受到一些评论家的支持,他们质疑在一个为人民利益服务的民主社会中存在政府机密的必要性,民主存亡取决于每一个获得充分信息的选民。一些政要则将维基解密主编朱利安·阿桑奇称为一个罪犯,同时也批评美国国防部保密措施松懈,导致泄密的发生,美国人真是两头受气。阿桑奇的支持者将他看做是一位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的英勇捍卫者。英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杂志刊登《捍卫维基解密》,文章说:“当然,那些充满嫉妒地要捍卫国家权力所享有的无须承担责任的特权的人会告诉我们,如果我们阅读他们(维基解密)的电子邮件的话,有人会死亡,然而,那又怎么样?如果不能读的话,别的人或更多的人就会死。”美国白宫新闻秘书罗伯特·吉布斯(Robert Gibbs)说:“总统相信,一个公开透明的政府真的很重要。但是偷窃机密信息和散布这些机密是一种犯罪。”总之,关于阿桑奇和维基解密的评价处于两极的严重对立之中,各国政府似乎都有苦水自己咽下的味道,尤其是那些以言论自由自居的政府,大部分网民和媒体则有一种过信息狂欢节似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