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钟,阳光已经透过花圃的玻璃窗晒进来。
“Hello,难寻,亲爱的,该吃早饭了。”
我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松散的长发再次别过耳后,仰头回了声:“马上。”
白色开放式厨房前的餐桌上,山姆已经开动了。
“喂,小难寻,快点,今天可要搭我的车去卖场呢。”
闻言,我微笑的走过去,手放在山姆叔叔的肩上:“知道啦。”
电视上,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山姆阿姨望着我停在盘子旁的手,笑着问:“你妈妈昨天又来电话了,这边的卖场被你管理的井井有条,你也不用凡事亲为,她过年让你回去。”
“是啊,你已经三年没有回去了,每年让老板夫妻自己过来,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山姆叔叔咕哝着嘴里的面包,嘴角上的两只胡须翘起来。
“恩,我考虑考虑。”
见我如此,两人对望了眼缩了缩肩膀,没再说什么。
“我说,这小伙子今年也要买咱们百分之七十的年货吗?”
山姆阿姨倒了杯牛奶,也望向电视里的男人,笑着瞥了我眼,低下眼帘:“这要看小老板的了。”
山姆叔叔沉默半刻,未再出声,良久抬起头问:“你们这样兜圈子很没意思,我们加州人可是喜欢干脆利索的,况且,他可是年年的生日都会给你寄来卡片啊。”
“叔叔,卡片不值钱的,我的目标可是把超级市场推广到世界任何角落。”
山姆叔叔不懂的看了眼我,起身离开,嘴里仍旧嘟囔着:“结婚不就好了吗,还需要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
我扬起唇,放了块火腿进嘴,对面的山姆阿姨会意的笑了笑:“别理他,从来不懂的浪漫。”
“即使这样,你也爱他,不是吗。”我垂下眼帘,瞥道语落,山姆阿姨脸上扬起的幸福笑容,也跟着一起扬起嘴角。
中午,文静打来电话,她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儿童基金救治中心担任要职,每年都要我帮忙捐助一些食品,我挠头的看着视频电话里已经褪去往日疼痛的女人,如今的她,光芒异彩,听闻,巴西市场还曾有意撮合她与自己的亲侄子,却被文静玩笑带过。
转过头,望着照片里,我与母亲和李维凯的照片,心里尤为的抱怨,这男人,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
新妈的超级市场加州市场三年时间里被我管理的营业额突破2.8 %,这样骄人的成绩令我忽然信心十足。
两年前,万泰以圣诞节礼品提案与我达成共识,每年圣诞节都会为员工购置礼品,而超级市场也会带来不可预计的收益,要知道,万泰在整个美国也是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这样的好事我当然不会错过,虽然他未曾露面,新闻上只有少数大会他才会过来,但我却清楚的知道,他是想凭这些和我保持着某种羁绊,他这样,只会令我更加难以呼吸。
来到加州不久,母亲便被继续拖着去了环游世界,每年到不同的地方,临走前,她忽然拉起我的手告诉我,一个女人,找到值得爱你,你也爱他的男人,便是幸福。
我望着办公桌上的照片,三番两次下了决心后当即决定今年回家过年,将这个消息告诉新妈时,她竟然在电话一头泣不成声,末了还是老爸接起来,询问了些事情便挂了电话,我是知道的,她还在为我和傅跃昇的事而内疚吧。
在我刚到加州没几个小时后,全球媒体都播放了傅跃昇记者会上的简单几句话,闪光灯下的他清冽的近乎冷漠,记者未发问,他已经率先开口:“本人今天声明,与曲雅小姐曾经的感情已经过去,我只想娶一个叫简难寻的女人,如果曲小姐再在公开场合说出影响我的话,我的律师团会致函至光谷。”
他的话音寒冷没有温度,似是冻结了的寒冰,说完,他站起身子,由几名黑衣人护送离开记者会,全场下来不到五分钟,各地媒体连问的时间都没有他与曲雅的新闻便被彻底封杀了,想必,哪家报社也不会与万泰为敌吧。
晚上,接到新妈的电话,让我从加州的家里将她的披肩带回去,翻箱倒柜,终于在陈旧阁楼找出来。
阁楼长久未用已经积起了厚厚的尘土,我用手挥了挥,瞥眼望到地上厚厚的英文读本,蹲下身子,大致都是小孩子的,想了想兴许是新妈买给傅跃昇却又没送到本人手上的吧,随意的拍了拍上的灰土,翻了翻,里面的照片撒出来,我微微皱起眉,一张一张的捡起来又重新夹回书里,恍然间,记忆的缺口似是填进了五彩缤纷的光朵,手中的照片也停留在自己的眸子里不敢松手。
新妈身旁,穿着海军服的小男孩,路出灿烂的笑脸,身后,是粉色的旋转木马。
我起身飞速的跑下楼,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喂。”新妈的声音尤畔进而。
“新妈,阁楼里放着的照片,里面的男孩子是谁?”我劈头便问,心也跟跑进了小鹿,晃晃空空的。
“照片?”显然,新妈也是被我问的一头雾水,半天才笑起来:“我那破房子除了是和跃昇的还会有谁,你找到我的披风了没有?”
“喂?……小寻?……”
电话落到地上,我眼里的泪滴断了线的掉下来,眼旁的手机上,文静送过的旋转木马吊坠还在。
多久没因他哭过了,可是这样的感觉仍像三年前离开那天一样,原来,伤痛没有减退过,爱,亦如此。
在自己小小的心灵里,曾经被一个男孩子救赎过,那是在五彩缤纷本该充满美丽回忆的游乐园里,而我却与爸爸走散,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人群,无助的哭外,没有别的办法。
忽然,一只小手拉住我,执拗的看着我‘走,带你去坐旋转木。’
我睁着大眼,泪还在眼眶边边,半响才愣愣的开口:“那是旋转木马。”
“就是旋转木,妈妈说,女孩子坐上它就很开心噢。”
………………………………
遥远的记忆被自己遗忘,那个男孩子的脸却依旧如前,捏着照片的纸有些颤抖,我们,原来那么早就见过面了,这,谁又会信呢?
电话再度响起来,是新妈,我恢复了往常告诉她明天飞回去,她在电话一头笑得合不拢嘴。
下午,我收拾了些衣物便开车到了超市,虽是自己经营的卖场,自己却很少在里面买东西,一是怕员工认出,二是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来来回回挑了些简单的小食放进购物车,晚上卖场的人流依旧很多,我漫无目的的推着购物车,恍惚的人群中,一眼望到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是他!
巧的是,他也正要回身,我微怔的立即跑进旁边的货架,透过松散的货架,他还在原地,侧脸的勾勒着完美神情。
心里只想着要赶紧离开,我攥着拳头急忙的向出口方向走过去,为什么,过了三年,我依旧怕见到他?
我边走边回头,刚刚的地方已经离自己很远,稍作放松回头,猛然身子撞上前面的人,我摸着额头眯起眼连忙道歉:“Sorry,Sorry。”
手被那人握起,我警惕的甩开,劈头要喊,却见对面那人,一双深邃的眼望着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你……”我目瞪口呆的不知道久别再见的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对方却一脸轻松。
“你跑什么?”
“谁……谁跑了,我是……要回家。”
他一手扯过我已迈过的身子,松散的眉宇透着轻荡的柔情:“我也去。”
“你?……”
白色的二层小阁楼,我谨慎的披着毛毯,手中握着的杯子冒着浓浓的热气。
“喂,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傅跃昇很是不爽的瞪着我,在我八丈远的厨房里。
“没有啊。”我别开慌乱的眼神,低下头,躲开他慑人的眼。
他起身,走过来,我当即站起身子,被我突然站起来吓了一跳,他未再靠近。
两人僵持着,他刚要再度开口,我已冲进了自己的屋子,嘴中喊着:“晚安。”
关上房门,深深吸了口气,手慢慢摸向胸口,到底怎么回事?这里为什么跳的如此的快。
身后的门忽然敲起来,我浑然被猛烈的敲门声惊起,跑进被窝。
“喂,简难寻,给我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有话跟你说!”我掀起被子将头蒙进去,呼呼的进入梦乡。
第二日,门外的手机声响起来,惊醒了熟睡的我。
“喂,恩,好。”是他熟悉的声音,我猛烈的神经忽然放松了大打,又忽然坐起身子,急急忙忙的跑向门口将门打开。
他正接着电话的脸也随着开门声朝向我。
早晨和煦的阳光照进来,让整个走廊显得熠熠生辉,他一只脚伸开,一只半卧的坐在地板上,见到我,脸上露出动人的笑。
合上手机,他站起身子走到我面前:“起来了?”
他竟然还对着我笑,摸着我的手有些冰冷,我抬手摸着他没有热度的手:“你昨晚一直在外面?”
似是被我的话问到,他不以为然的‘嗯’了声,刚要再开口,便被我推得老远。
“傅跃昇!你到底有没有搞错,三年,你竟然现在才来找我!”
他笑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异常温暖,突然,我的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的笑也僵在脸上,大步走过来一手将我揽进怀里,轻轻的用手抚摸着我的长发在我头顶上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别哭了,我的小心肝儿。”
我随即推开他,擦着泪:“谁是你的小心肝!”
“你啊!这三年我也是日思夜想,可想起你自己跑来这边让我在国内应付那些没头没脑的记者,我就想小小的惩罚你一下,好了不哭了,乖。”
我蹩脚的皱起眉头望向他,这男人,三年未见,怎么这样肉麻了?
见我这幅表情,他捧起我的脸,突然神色认真的说:“再也不会让你跑了。”
充满香气的唇袭上来,覆满了我的唇,他的味道还是如此。
临走前去了趟山姆叔叔家,见我要回国,山姆叔叔冲着身后的傅跃昇扬了扬大拇指。
坐在机场,我望着身旁一手揽着自己的男人,自早上,他这只手便再没放开过。
“喂,我要去洗手间。”
闻言,他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笑着合上受到袋子里,起身。
“你干嘛?”
“不是要去洗手间吗?”他诧异的望着我,一脸无谓。
“那你干嘛去?”
“我陪着你走过去,然后在外面等你。”语毕,露出他不可阻挡的笑,我皱着眉起身,忽然,手臂被他牵住,低下头,望着他宽大的掌心,这男人到底还是那么霸道。
飞机没有晚点按时到了北京,一月的北京尤为的寒冷,我吐了口哈气,手又被身旁的人牵住,与他一同望着眼前漆黑的夜,上方,星星闪亮泛光。
突然,他的电话响起来。
他说了几句便挂断了,转头,漆黑明亮的眼深深的看着我,嘴角浅笑:“Tony要我放他婚假。”
他的话音久久落进我心里,半响我才回过神,抓起他的手问:“真的?是谁?他和谁?”
良久,他回过头,温柔的望着我:“放心吧,这一次真的是张文静。”
我木讷的捂住嘴,眼泪跟着掉下来,心忽然的落下了个石头般的松懈,他站在一旁轻轻拥住我,轻语着:“这下该轮到我们了吧?”
他没有直接将我送回家,而是到了南部地皮,下了车,夜空上的白色霓虹字体令我双眼回不过神。
“‘难?寻’是我给这坐园子起的名字。”他语态平常的说完,拉着我进了院子,这部地当时买下来是为了开发房地产用,而今再看,似乎没有卖出去的痕迹。
“不对外开放吗?”边走我边询问着。
“恩,这里以后只有我跟你住,就我们两个。”
“这……这也太大了吧,我们俩。”我语调干涩的有些慌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盖房子,这种事不少见,可,落到自己身上,仍是捏了些汗。
他停住脚,回过神,一脸玩味的望着我:“没办法呀,我家太太爱吃醋,不盖个比梦园大的,我怕将来天天睡地板。”
“你……!”我娇嗔的看了眼他,不再理会,自己向前走着。
身后的人发出轻笑,也跟上来。
园子正中央,如耀的放着光的旋转木马转动着。
身后的人忽然拥住我,轻语:“我知道你不信,我知道你就是我回忆里那个小姑娘时,心就沸腾的几乎喘不过气,能再遇到你,是上天给我的福气。”
他吐气如兰拂过我的耳,我未答话,他又道:“嫁给我吧,天天从照片和VCR里看着你碰不到你了,我可不能再坚持三年了。”说完,他轻唇一路向下吻过我的脖颈。
脑子突然像炸了雷,刚要转身却依旧被他死死的由后面禁锢着。
“你刚刚说什么?傅跃昇,你监视我!多久了?监视我多久了?!”
他玩世不恭的哼笑着,头沉沉的落到我的肩膀:“我不看着你,哪有心思安心工作。”
“你!”心里虽气愤,却又股暖意袭上来,慢慢融化,化成花海。
“不过,那个电器供应商是怎么回事?还有山姆的儿子?”
闻言,我眨着眼,一脸无辜:“什么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
见我耍赖,他扬起唇:“不过没所谓,我已经致电给他们了。”
“致电?你说什么了?”怪不得收到他们花后没多久两人便不再主动约我了。
“还能说什么,感谢他们对我妻子的照顾啊。”
“谁是你妻子啊!”
晴朗的夜空,繁星点亮,虽为寒冬,却心里温暖,我转过身子,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三年的时间,足够淡忘该淡忘的,记得该记得的了。
他同样扬起笑脸,捧起我的脸,轻轻吻着。
简难寻,三十岁,已经耽搁了自己的青春这么久,是时候了吧。
拉起他的手,人一辈子,能够遇到珍爱自己,而自己也同样珍爱的人,便是幸福吧,我们都是幸福的吧。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