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淓殿门合上,李贵妃睁开了眼,紧了紧翠环给自己披的毛毯,心道:若真是本宫宫里的丫头就好了。
任务完成,抚纱心无旁骛地奔回陶兰,没想到公主的脚力甚好,竟已坐在里殿休息了。
“怎么样了,见着环儿了吗?”
“看把娘娘心急的,见到了。”
“她怎么样?”
“环儿姐姐还是什么也没说,只道娘娘放心,她自会珍重小心。”
“也罢,如今人在李妃手上,此番她若是手下留情,本宫就当欠她个人情,否则,本宫亦不会与她轻易罢休。”翠环与幽兰从小一块长大,儿时顽皮的幽兰不知惹了多少大祸小祸,回回都牵连到翠环跟着一块受罚。这等感情,比亲姐妹更甚,可幽兰一时也说不清为何自己心里头突突的,仿佛要有大祸将至。
清淓清淓!难不成那算命先生所谓的环儿临水恐有灾祸应的是清淓?!且不去想,到也不知道那算卦的先生究竟算得准不准。
“娘娘,娘娘……”抚纱轻声唤道,见幽兰没有反应,又连着唤了几遍。
幽兰回过神来,喝了口茶,道“恩?可还有事?”
“没事,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下去了。”
“等等,这几个月,你晚上就别上房顶了,宫里头事情多,你若夜夜这么守着本宫,怕是身子得垮了不可。”
“娘娘,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抚纱闻言一惊,但须臾仍旧装作不明白幽兰所言。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你听着便是。”幽兰见她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倒也不恼,姑且就看看这丫头能嘴硬到几时。
“是。”言毕,退出了里殿。
过了月余,李妃这肚子也四个月了,害喜的症状也缓解了许多,除了喜儿,翠环也松了口气,至少可以少折腾一点了。天知道这位姑奶**三个月害喜害得厉害,连带着把气全都撒在了近侍婢女身上,翠环少不得也被她拿着撒了好几回气,手臂上的鞭痕还历历在目,好在娘娘给的金创药甚是好用,用过几次,好多了。
这日,幽兰正在店里做着女工,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素日自己擅长绣的兰花,今天却走针凝滞,怎么绣怎么别扭,一个不留神,手指竟被针扎了一下,瞬间渗出了血珠,幽兰立即把受伤的手指放入嘴里吮吸着。莫名的心神不宁,看来是有事发生了。
幽兰正这么想着,抚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娘娘,出事了!”
“别急,你先喝口水,出什么事了?”
抚纱倒了杯水,一口气一饮而尽,方才跑的过急,的确是口干舌燥,缓了一会儿,道:“翠环姐姐被李贵妃扣住了。”
“什么?扣住?翠环不是在她宫里伺候吗?什么缘由。”
“李贵妃言翠环姐姐要谋害她腹中龙裔。”
“什么?更衣,本宫即刻便去看看。”
“是,这会儿只怕皇上,皇后和太后都已经到了。”
到了清淓宫,里里外外,人头攒动。还未迈进清淓殿,幽兰便已听到殿内李贵妃控诉的声音:“这丫头定是受人指使,才妄想在本宫吃食中下了麝香。方才若不是刘太医来给臣妾请脉,闻到了麝香的气味,只怕臣妾腹中龙裔此刻已不保。”
“臣妾给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请安。皇上万岁,太后千岁,皇后千岁。”幽兰行礼道。
“兰儿来了,免礼平身。”云轩见着幽兰来了,眼睛一亮,有日子没见她了。
“谢皇上。”幽兰起身后,见着一脸泪痕的李贵妃,不禁感叹这个女人堪比梨园的戏子,哭的这般梨花带雨,我若是男子也必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随即对李贵妃道:“贵妃娘娘哭的这般凄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贵妃止住哭声,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么快就来了。”
幽兰笑道:“娘娘身子金贵,身子不爽,势必六宫齐聚,嫔妾自当前来探望,不敢轻慢。”
李贵妃脸上泪痕依旧,冷笑道:“由来兰昭媛最是舌灿莲花。发生什么事?你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越发厉害了。”
“嫔妾的确不知,亦不知贵妃娘娘何出此言。”
李贵妃不再说话,只低声啜泣,示意让喜儿说话,喜儿会意道:“昭媛娘娘见谅,今次贵妃受了惊吓,故而出言不善。今儿晨起贵妃娘娘突然有了胃口,所以让翠环姑娘到小厨房端了碗燕窝粥来,正要吃那粥呢,刘太医前来请脉。诊脉之后,刘太医说贵妃娘娘脉象平稳,胎儿四个月了,胎像稳固,娘娘一时心情不错。刘太医突然闻见一阵香味,便问娘娘这粥可否让他查看一下,刘太医凑近一闻,大惊,急忙让奴婢把那粥撤了去,娘娘不解,问那刘太医这粥有什么问题,刘太医俯首道,粥中有大量的麝香。娘娘登时脸色大变,刘太医急忙诊脉,并要娘娘宽心又开了几副静心的汤药给娘娘。此番若不是刘太医谨慎,只怕贵妃娘娘腹中龙裔就要胎死腹中了。”
“刘太医尽职尽责,重重有赏。”云轩闻言,道。
在旁的刘太医行礼道:“多谢皇上赏赐。”
“所以因为这样,你们就把环儿扣下了。”幽兰闻言,便知这定是李妃所谋。
李贵妃闻幽兰此言,一时气急,喜儿见状一面宽慰李妃,一面言道:“奴婢知昭媛娘娘与翠环姑娘主仆情深,可还请娘娘听奴婢把话说完。”
幽兰示意喜儿继续。
喜儿道:“因为整个过程当中只有翠环姑娘一人碰过那碗粥,而且算起时间来,速来手脚麻利的翠环姑娘今儿早上取粥的确慢了。”
幽兰一时气愤,打断了喜儿道:“你怎么知道蒸锅过程就环儿一人碰过那燕窝粥呢,你亲眼见着她对那粥做了手脚吗?”
喜儿道:“昭媛娘娘莫急而后娘娘将翠环姑娘唤了来问话,翠环姑娘矢口否认。娘娘盛怒,将她扣在殿中,又命奴婢去她房中搜查。奴婢从翠环姑娘房中搜出了这个。”喜儿说着亮出了那个赃物。
幽兰一瞧,正是她给环儿的金疮药,更是明白此番正是李贵妃做的局了,心下虽然焦急,脸上仍旧平静如常。
“一个药瓶能说明什么,这些个宫女太监们平日跟前跟后伺候主子,匆忙间受伤也是有的,身上有这些药瓶,实属平常。”柳贵妃见此,出言道。
喜儿道:“柳贵妃娘娘所言极是,我家娘娘为了避免冤枉好人,便问了翠环姑娘瓶中何物?翠环姑娘言瓶中是治伤用的金疮药。娘娘随即让刘太医查验,哪知瓶中竟然有麝香。这一点刘太医可以作证。”
立在一旁的刘太医,道:“诚如喜儿姑娘所言,微臣仅闻了一下,便被呛到,可知瓶中麝香之量几何。”
“皇上,翠环这个贱婢谋害臣妾腹中龙裔,请皇上为臣妾做主。”李贵妃出言,泪眼婆娑,好不凄凉。
“皇上,既要定罪,臣妾想也该见见翠环姑娘,听听她如何解释才是。”柳贵妃见状,言道。
幽兰分外感激,这个场合,方才柳妃这番话的确不适合从她口中说出。
“爱妃宽心,怡儿所言有理,且先看看翠环怎么说。若是她罪有应得,朕绝不姑息。”云轩道。
翠环随即被带了上来,脸上红红的,嘴角微有血迹,想来是被人扇了巴掌,身上手上皆是鞭痕,这李贵妃竟然动用私刑。这副模样,殿中的人俱是眉眼稍皱。
“环儿。”幽兰分外心疼,上前拥住了翠环。
“娘娘。”翠环见着幽兰,仿佛见到了光。
云轩咳嗽了一声。
幽兰起身道:“臣妾竟不知,原来宫内竟允许动用私刑。”
“请皇上恕罪,我家娘娘是因为气过了头,这才动了手。”喜儿出言维护道。
幽兰刚想开口,却见柳妃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幽兰随即不再说话,只心疼地看着翠环。
“翠环,朕问你,这个药瓶可是你的。”
“回皇上的话,那药瓶的确是奴婢的。可瓶中分明装的是金疮药,如何竟有麝香奴婢不得而知。”
“朕再问你,你这金疮药从何而来?做什么用?”
“回皇上的话,是奴婢从陶兰宫带出来的,因为平素时有受伤,故而把这金创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听起来倒是情有可原。方才喜儿说你今日上粥的速度慢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今儿晨起,李贵妃娘娘突然食欲大振,奴婢自然不敢怠慢。待李贵妃娘娘令下,奴婢当即往小厨房拿粥,由于匆忙,在廊道交叉处,撞到了萍儿,竟然将她撞倒了。因为娘娘令急,本不敢怠慢,但是奴婢见萍儿半天起不来,所以奴婢将那粥放到了一旁的廊凳上,将她扶了起来,又揉了揉萍儿的脚。而后便端了粥进了殿里。”
“朕再问你,这期间,可有其他人碰过这碗粥?”
“没有了,盛粥用的碗,盛粥,端粥都是奴婢一人打理。”翠环回道,不卑不亢。
“皇上您听听,就是这个贱婢差点害死了臣妾腹中龙裔。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李贵妃嚎啕道。
幽兰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环儿到清淓宫不过两个月,她有什么理由,非要害了贵妃娘娘腹中孩儿?嫔妾不解。”幽兰问道。
李妃闻言,道:“定是月前她做事不仔细,本宫责罚了她,她怀恨在心,才妄图谋害龙裔。”
“可有此事?”云轩问道。
“责罚一事,奴婢并未放在心上,贵妃娘娘孕中辛苦,偶尔难免心烦,若是责罚奴婢能让贵妃娘娘心平气和,奴婢却也值了。至于怀恨在心,实在无稽。”翠环回道。
幽兰闻言越发心疼翠环。
“满口胡言,处心积虑。”李妃道。
“贵妃娘娘此言何意?处心积虑?嫔妾想贵妃娘娘倒是忘了,当初在这清淓殿可是您跟皇上太后讨了恩典将环儿留在您宫里伺候的。方才娘娘您言及环儿做事不仔细,也不知是谁为了将她留下,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把环儿夸的天花乱坠。”幽兰平静道,字字铿锵。
“强词夺理。眼下人赃并获,兰昭媛纵然再护短,也容不得这贱婢狡辩。”李贵妃言道。
“人赃并获?哪门子的人赃并获。贵妃娘娘也只不过是臆断罢了,并没有人亲眼看到环儿下了药。何况就算环儿想要谋害皇嗣,就算用了麝香,她也无需用这般厚重的量。刘太医每日都会前来给贵妃娘娘请脉,这般重的药量仿佛是故意要让刘太医发现似的。”幽兰言道。
“砌词狡辩。说起来,麝香虽耳熟能详,然而却也不是易得之物,这个贱婢如何得到的。”
“贵妃娘娘此言似有所指啊。”幽兰闻言不禁心生不屑,这么快就想把自己拉下水。
“兰昭媛可不要多心,本宫只是觉得她一个奴婢哪里能得了这麝香去,想来必有同党。”
一时满座倒也无人说话,气氛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