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中,马车的速度就放慢了。马车慢慢地穿过长长的回廊,幽兰撩开车帘往外看,那朱红的宫墙,那黄色的琉璃瓦,那用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台阶,那对儿貔貅还安安静静地蹲坐在那玄武门前,甚至连那迎面走来的两队侍卫都没有变,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仿佛在这宫中,时间只是摆设。回忆就在经过玄武门的时候如潮水般向幽兰涌来,那么多熟悉的场景,那深藏在心底的痛,在那一瞬间被放大了许多倍,幽兰仿佛窒息般,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她极力保持镇静,避免让云轩等人发现自己的异样,而此刻她藏在水袖里的左手早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报仇的信念,那如雨后的幼苗般信念蓦地长成了一株苍天大树!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看到远处栽着的杨柳,迎风飘着柳絮,远处殿宇升起淡淡的炊烟,幽兰蓦地想起了李商隐的《隋宫》里这两句诗来。自古有云:一入侯门深如海。更何况是这几乎与世隔绝的皇宫!看着那三三两两冲着马车行礼之后又匆匆忙忙离去的宫人的身影,幽兰忽然有些厌恶。是的!她讨厌这里!实际上,这偌大的皇宫,这规整的皇宫早就被宫人们收拾得极为干净,若不是幽兰的楚地,这里也算得上是美丽了。只是……
行至洛元宫,一行人下了马车。云轩拉着翠环进去了。
“来时匆忙还不知要将你安置于何处,今日暂且住在朕的寝宫洛元宫吧。”
“可是,刚到宫里我就住你宫里,似乎不太合适!”幽兰有些为难,初次入宫就入住皇帝的寝宫,实在是太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了。
“别可是,从此刻起你就朕的妃子了,宿在朕的寝宫,有何不可?兰儿,今后你的称呼也要改一下了。”云轩不喜欢幽兰这种尊敬带来的疏离感。
“是,臣妾明白,臣妾领旨。”幽兰会意遂不作推诿。
“兰儿,你先坐会儿,朕去换件衣服,一会儿,你陪朕去见见母后吧。这几个月让她担忧了。”云轩如此也并非不能理解,一来是要向母后请罪;二来,带了幽兰回来总要让母后见见她才是。
“皇上,臣妾有些不适,能不能改日再往母后宫中请安。”听闻云轩要带着自己见太后,幽兰心下突生一阵紧张。
“兰儿,不过见见母后而已,有朕在,不必如此紧张,即便今日不见,往后无事可是要天天见面。”云轩宽慰道。
“是,臣妾遵旨。”拜了个万福。想想云轩的话不无道理,往后总是要见面的,何不此次就去会会太后也好。表面平静心下却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怎会生出“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情愫。
此番言谈之后,小六子就伺候云轩到后殿更衣去了。
更衣之际,云轩就问及小六子幽兰寝宫的事。
“小六子,你觉得把兰妃安排在那个宫里合适?”
“回皇上,依奴才看来,皇城西南处的悠离殿安排给兰妃娘娘吧。那儿清净,离柳妃娘娘的宫殿较近,又离李妃她们的宫殿较远。”小六子娓娓道来。
“嗯,那儿是不错,你等会儿安排人把悠离宫收拾一下,宫名的匾额也换一下吧。就叫‘陶兰殿’吧。该备置的物什都给我仔细了,如若兰妃不满意,朕唯你是问。”
“是,奴才一会儿就遣人去办。”小六子回道。
半个时辰之后,云轩一行人往慈宁宫去了。到了慈宁宫,云轩让一众宫人在殿外候着,只带着幽兰进去了。小六子随即遣人去陶兰殿收拾去了。
“皇上驾到。”刘公公报宫道。
云轩和幽兰进了慈宁宫,太后端坐在凤榻上,眉间隐隐有怒意。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云轩恭恭敬敬的跪下。
“臣妾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幽兰也跟着跪下作万福。
“逆子!哀家以为你游山玩水早把哀家这个母后抛至九霄云外了。”看见云轩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太后十分欣慰,只是皇上出游整整三个月,想想心下又有些气恼,不觉就加重了语气。
“儿臣知罪,请母后责罚。”云轩毕恭毕敬,连头都不敢抬。
“罢了,起来吧!只是往后皇上可不能这般胡闹,终究是一国之君,得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太后缓了缓语气,自己的轩儿终究是皇帝,何况这么多宫人在,当众责难,不妥,得给他台阶下。
“谢母后。”云轩起身后扶着幽兰起来。
幽兰起身后只是微微低着头,站在皇上边上。
“听闻皇帝从宫外带了个女子回来,可是这位?”太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躲在云轩身后的神秘女子。
“母后明察秋毫。”云轩恭维道。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幽兰慢慢的抬起头来,与太后四目相对,这个年介不惑的女子,保养的相当不错,俏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不到的年纪。此时,太后也打量起幽兰来。
“好一个俊俏的姑娘,怨不得皇帝看上你了。”太后心下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云轩出宫也就罢了,居然还带回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而且这女子生的如此俊俏,古来红颜祸水,如此这般想着对幽兰也就没有多大的好感了。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不过庸脂俗粉,哪比得上三千后宫佳丽。”幽兰开口回太后的话。
“好一个伶俐的口齿,却不知习得宫中规矩了没有。”太后听出了幽兰语气中似有讽刺,登时直视幽兰的目光又严厉了些。
“回母后的话,兰儿刚到宫中,舟车劳顿,习宫中礼仪的事可否延迟几日。”云轩听出了这对婆媳之间的针锋相对,赶忙出来吱声缓和下气氛。哪知这一接话,却让太后更怒了。
“皇儿,你这偏袒之心可是昭然若揭啊,成何体统。何况她有口能言何须你替她多费唇舌。”太后怒了,这才刚刚进宫就让自己的皇儿如此袒护,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母后息怒,臣妾明儿起就好好学习宫廷礼仪,定不让皇家失了颜面。”幽兰立刻跪下,心下恨自己太爱逞口舌之快惹怒太后凤颜。
“如此甚好,苏嬷嬷,从明儿就由你教兰妃宫廷礼仪。都下去吧。哀家乏了。”
“是,女婢谨遵太后懿旨。”
“儿臣告退。”
“臣妾告退。”
云轩和幽兰退出慈宁宫,幽兰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此番她才真正领略到何为“伴君如伴虎”,不曾想看上去那么慈祥的太后,脾气竟瞬息万变。云轩只能说几句体贴的话安慰幽兰,只是那个苏嬷嬷倒是真让云轩头疼,那是当初教母后礼仪的嬷嬷,是整个后宫最严厉的嬷嬷,伺候了整整三代太后了,资历非常,在宫中地位甚高,就是母后也是给三分面子的,在她面前,云轩也只能毕恭毕敬,不敢以皇帝身份发作。
这往后的生活恐怕就像那深邃的天空了,不知何时天晴,不知何时惊雷,不知何时飘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