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六月来临的时候,天气可以直接用骄阳似火来形容了。路面都能被晒的流出火来。往年不怎么出汗的我也开始在这个夏季里汗如雨下,坐在教室里呼吸着几十号人制造出来的二氧化碳,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蒸发了,晓暮却说自己快要被融化掉了。吴晓当然没有那么矫情,但也不去篮球场了,烈日真的能把任何一个在太阳下的人烤焦了,人们急切的盼望一场大雨,可是天气预报说今年的三伏天热浪会一波接一波的袭击全国。
即使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我依然过着一个学生应有的最简单最普通的生活,高考已经近在咫尺了,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来了。
爸爸也仍旧像一位渔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了都不息,每天都在渔场里忙到深夜了才回来,这个夏季也是考验他的夏季。秋季的收获到底如何全凭这个夏天怎么喂养,看你投入了多少金钱心血与精力,爸爸完全变成了一个车轱辘只能往前拼命的奔跑。
妈妈也在这个夏天不去麻将馆了,她更多的时候是在家里做一个家庭主妇,照顾丈夫和孩子的起居饮食成了她全部的生活内容,甚至有时候实在闲的无聊也会像年轻时一样跑去爸爸的渔场帮忙。我们一家真真正正的过的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男主外女主内,丈夫有本事,妻子贤惠,儿子优秀,典型的模范家庭。
只是我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一切都会在这个夏天发生翻天覆地犹如地震一样摧枯拉朽的变化。如果生命可以选择分时段来过,那么我一定选择避开这个夏季,或者我宁愿一直停留在十九岁之前。我不想做一个成年人,我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小孩子。这个夏季摧毁了我十九年来建立的任何一切观念与体系,我的世界轰然倒塌在这个如火一样的夏天。
也就是在这个夏天如火一样燃烧着的时候,我的小说终止在了八万字,我发现我再也没有能力进行哪怕是一个字的创作了,我已经词穷力竭了,即使把我放进榨油机里也从我身上榨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了。
我的小说完全进入到了一种尴尬的境地,李婆婆近乎梦呓一般的讲述已经彻底的被我抽干都填在了里面,我再怎么丰富的联想也杜撰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节出来了。
我整天精神恍惚的游离在小说和我真实的世界之间,在许多个忽然的瞬间我彷佛置身于我的小说当中。我变成了我整部小说里的所有角色,我扮演着他们在我的小说当中应有的人物性格,上演着一幕幕的悲欢离合生死苦痛,而又在恍然的瞬间我小说当中的全部角色都出现在我的现实生活当中,他们在我的真实生活中扮演着我应该有的个性,演绎出一曲曲宫商徵羽。我分不清到底是生活进入到了小说呢?还是小说进入了生活?这种混淆视听真伪难辨的状态完全使我糊里糊涂,犹如一个精神病人一样生活在生活中。
我又站在了一片广袤的原野之上,目力所及之处就是天和地的相接之处。天似一口黑锅倒扣在地之上,偶尔抛出一道闪电,天地便在这忽明忽暗中交替更迭。我的四周静地可怕,我大声的呐喊,可喊破嗓子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出来。突然不知道从何处惊起一群飞鸟,努力的震动着翅膀向着天空中闪电的地方飞去。顷刻间大雨如注一样浇灌下来,将我整个地淋透了,我向前没命的狂奔,可是四周的景物就像跟随着我做位移一样,任我怎么使劲都逃不出这天与地构造起来的黑匣子。
忽然在我的前方出现一个白点,借着忽明忽暗的闪电我看清那是一个人形,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子。披散着头发,做着异常奇怪的似舞非舞的动作,我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朝那个白衣女子走去,就在天空抛出一道闪电照亮这个人形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裙子的下摆满是鲜红的血迹,她对我转过了身体——
我失声尖叫起来。
又做噩梦了吧?浪儿!快醒醒!六点一刻了,赶紧起床,要不就迟到了!是妈妈亲切的呼唤,我睁开眼的时候,妈妈的那张慈爱的脸就充满了我的整个世界,我的额头全身都是汗。
这孩子怎么老是做噩梦,要不妈妈带你去看看,再不行就请个法师做做法!
妈妈还在一个劲的唠叨,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饭,爸爸早已等在车上准备送我到学校去。
妈妈还在叮咛,别急!慢点开,肯定赶得上!
我不知道这个坚持在我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女子是何用意,大概自从我记事起她就开始一直闪现在我的梦中,她好像要对我诉说什么?可每次都是背对着我,她到底要做些什么我不清楚,总之她固执的出现在我所有的梦魇里面。
我始终也没有告诉过妈妈这个梦境,我甚至对吴晓和晓暮都没有提起过我经常做的这个怪梦。每次妈妈询问起来我不是说梦到了蛇就说梦到了跳崖。
这是隐藏在我心中的一个巨大的秘密,只是我却从来猜不透这个像迷一样的秘密的真实谜底是什么?她比一道令我头疼的证明题都难以解出答案,没有题目没有条件,没有问题,没有根据,就是这样很突兀的出现在我的梦中,令我困惑,令我恐惧,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有时候会想或许她跟我有前世未了的因缘,所以今生才不断的依附在我的梦中,就像要跟我清算那些前尘的业障一样,又或者她是我今生所欠下情债的一个女子,因早早的故去了,所以才在我的梦中向我索债。可是从我出生到现在与我有过感情纠葛的女孩无非就两个,而她们断然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出来。会是谁呢?她为什么要这般的折磨我缠着我,像影子一样尾随于我!
爸爸开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快要迟到了。校门口只有三三两两的和我一样的学生飞快的向教室跑去,我也赶紧打开车门向教室跑去,这时上课铃声便急速的响了起来。
上午永远过的那么紧凑而迅速。中午下课铃响的时候,每个人都朝食堂奔去,我虽然也是饥肠辘辘但仍然坐在凳子上做很富有挑战性的一道数学题,我不喜欢凑热闹,我经常避开这个高峰期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并且将这个习惯保持了三年。
就在我费尽心思终于将这道题做出来时,我也实在饿的撑不住了,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晓暮,她居然站在我的跟前。
还没吃饭呢吧!就知道你没吃,我都站在你面前好半天了都没注意到我,好了,别做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晓暮居然站在我面前好久了我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出来。自从上次她莫名其妙的约我出去又对我讲了那么多更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反正就是谁也不先找谁开口说一个字。似乎有一个月,我却感觉有一年那么久。最终却是晓暮先败下阵来,妥协了。可就在晓暮说完这些话并且说请客吃饭时,我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愧疚之情,不应该晓暮先来找我,应该我先去找她的。女孩子都爱面子,不知道晓暮过来找我和我说话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我真的因为经历了两次失败的感情而变成所有女生口中那个不懂情调的人了吗?
我们来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在吃饭了,连那些保洁阿姨们都开始清理餐桌,突然晓暮就像变戏法一样从一个窗口里面端出了几碟平时我最爱吃的菜,还冒着热气好像刚刚做出来的一样。
赶快吃吧!一会又凉了,你胃不好,不能吃太凉的东西。
说着给我盛了一碗米饭,我们俩像极了一对热恋当中的小情侣,郎才女貌,卿卿我我。所有的阿姨们都投来欣羡的目光。对于这样的照顾我只能说是受宠若惊,晓暮从小对我的迁就总是无限就的,而我总是固执的像小时候一样看着晓暮不开心我才开心。
这顿饭吃的不尴不尬,我们谁都没有提上次吵架的事,我也没有问晓暮为什么会问那些令我困惑的问题,看起来她也好像没有要回答解释的意思。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时候一到所有谜底自然会一目了然,晓暮只是先比我知道了答案,我也不想再次因为我的提问而和晓暮争吵起来惹她伤心。还是静等一切自会真像大白的那天吧!我和晓暮总是这样,心照不宣。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大多数围绕的是近来学习当中的问题。比如常常会难倒我的英语介词的选择题就是我的一个软肋,又比如晓暮对做化学分子式的问题就比较不擅长。我们甚至不约而同的避开了我们两个在考大学上的分歧,谁都缄口不言,因为谁都知道如果任何一个人将它提出来就有可能成为我们再次发生争执的导火索。
你还在写你的小说吗?晓暮还在关心这个。
没有,停在八万字了,高考马上到了,我想先专心高考,等高考完了再写吧!我为自己打了个圆场,用高考做了挡箭牌,我没有说我是因为没有了灵感无法创作才停止下来的。我不想因为这个而被晓暮取笑。
我能看看你写的小说吗?
还是等写好了再看吧!
假如有一天你成了你小说当中的男主角,你会怎么办?晓暮半开玩笑的对我说。
呵呵,原来你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感觉我们的生活就是一部小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这部小说的主角,你我都生活在小说当中,小说也充斥在我们的真实生活当中。
我不知道我的这个略带玄学的回答有没有将晓暮绕晕,但我真真实实感受到生活就是一部长到无法计量的小说,任凭再怎么文采卓越的作家都无法用精美的文字来记叙生活这部小说,而我们每个人都无法一下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部小说完成,生命有多长这部小说就有多长。
气温随着高考的一天天迫近,也开始越来越高,昨天气温37度,今天的是38度,天气预报说明天将突破39直逼40度。这样的日子即使太阳完全不见了,暑气也仍然不会在夜里退去。
自从我开始停止写小说了以后,最后一节加自习,我就不去阅览室了。人多的地方更热。所以我也每天都像吴晓一样在第三节自习铃响之时收拾好书包,跑到校门口钻进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的爸爸车里。
晓暮会时不时的跟我一道飞快的钻进来,搭顺风车回家。爸爸很乐意送晓暮回家,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更多的从晓暮口中得知他以前合作伙伴近期的最新动态。我知道其实爸爸是暗地里在跟林叔叔较劲,他不想自己的发展比林叔叔慢而被别人轻视,每一个男人的自尊心都是极其强烈的。当然他还是会在离晓暮家的那条百米巷口停车等我把晓暮送回家之后再载我回去,一路上竟然会放一些只有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才听的流行音乐,心情出奇的愉快。
晓暮不再像以前那样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和我走那条百米小巷的时候只是沉默着不说话。而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实际上我们谁都明白和对方多走一次这条小巷就等于少走一次,一股即将分别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无声的弥漫开来,最好的应对方式只能是沉默少说话,以此来拉长彼此还在一起的感觉。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飞快的跑上楼去喊我的名字再对我做一个鬼脸,我还是照例会和早已在门口等晓暮的妈妈寒暄几句,晓暮只是站着听我们客气,然后目送我们离开。有好几次我都是上车了还看见她家门口的灯还亮着,灯光下站着晓暮一个人显出落寞的样子,这时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这个倔强的女孩子的身影犹如油画一样刻在我的脑子里,我实在无法想象几个月之后的生活没有了这个在我十九年的记忆中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女孩,我该怎样去面对,怎样独自一人去生活。
我开始深深的恐惧起来,这恐惧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来袭,来的悄无声息而又充满了征兆,一点一点的蚕食我的心,就好像掉进了孤单与寂寞的沼泽里面,我越是努力的往上爬就越是加速的往下陷。
吴晓在这个夏季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放弃了,他几乎没有再看过一页书,这样下去他连上专科的可能都没有了。我记得高二我们一起学习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他一定要在高三努力学习,争取高考能考上一个北京的什么专科学校,好跟我一起去北京,因为他怕我一个人在那里孤单,他怕没他的保护别人欺负我。我当时还开玩笑的说,就凭咱现在的身手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别人幸运了。可是人的变化真快,特别是吴晓,他几乎丧失掉了上大学的所有信心,我再怎么苦口婆心的劝他,他都听不进去,用高考来改变命运对他来说完全是死路一条。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能考上大学吗?
你没试过,没努力过怎么知道不行?
算了吧!海浪,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别劝我了,我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的!
你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好不好,最起码你也应该把书看看,说不定高考时超常发挥呢!
呵呵,超常发挥不会出现在我这种人身上,我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我所有的劝说都没能使吴晓鼓起勇气与信心,他完全如一条死了藤的瓜蔓,提不起来放不下去。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高考完之后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随遇而安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我就去西安上个什么民办学校,听说那里有好多这样的学校,学习一门技术,将来也好在社会上混下去。
吴晓所有的讲述都在为自己找借口与退路,他不是不想努力,而是他的努力根本就是无效的,没有意义的,只是徒劳白费功夫。
我想我又在做改变别人命运的傻事了,我是那么的希望吴晓能跟我一起去北京。为什么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朋友都不能永远跟我在一起,不是说殊途同归吗?为什么我们是同途殊归?
那位高高在上的上帝到底给我们安排了怎样不同的命运,有谁能预知未来,我愿意支付我的一切来知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时间仍然不紧不慢的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热,人们急需一场大雨来调节一下这种如蒸桑拿一样的天气。
离高考已经不到半个月了,几乎所有人都像搭在弦上的箭,弩完全的被强劲的拉开,就等着考试的那一天,蓄势待发。
在蓄势待发的这十几天中,我的弦绷的更紧。我十分有条理的组织着一场精心策划好的战争,什么地方该攻,什么地方该守,哪里需要强攻哪里又需要坚守,我都做的一清二楚。我向来做事都是那么泾渭分明,从不混淆我计划当中的一切。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回家了,这种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学习特别好的回家调整状态,在家里会有更安静的学习时间和空间。一种是学习差的,实在没有在学校待下去的必要了,干脆回家彻底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