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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春风拂煦,万物苏醒。吃饱了窝头酸菜的百姓们欢快地投入了春耕生产。满载粪料的独轮车,吱吱扭扭,川流不息。耢耙趟起的尘烟,在广袤的大田里扯成条条黄带,飘忽飞荡。柔风里夹裹着男人们哼唱梆子、坠子的野腔,和女人们叽叽咯咯的说笑……欣欣向荣的早春天气显现着新生的活力。

然而,就在这春耕大忙的季节,进城的人却比往常多得多了。因为如今的林县城里是天门大会掌事,进出自如,交易自由,买卖公平,太平安然。人们再不怕民团盘查勒索,税局随意敲诈,更不怕土匪起哄打劫了。政治的安定带来了经济的初步繁荣。

过罢元宵节以来,各地香坛的活动特别活跃。许多地方自动拉起了人马,纷纷跑到林县城向韩欲明请求学法习武,授封挂旗。时值奉军观望、冯玉祥率军移至郑州一带、吴佩孚军望风躲离豫省之际,豫北大地及其毗连的各县政权因失去了靠山,一听天门大会在本地设坛聚徒,便纷纷自行解体。仅一个多月光景,天门大会的势力就涉及到了豫、冀、晋三省的林县、辉县、安阳、浚县、滑县、汤阴、淇县、涉县、临漳、磁县、沙河、邢台、魏县、大名、邯郸、武安、成安、永年、平顺、壶关、黎城、陵川、长治等二十三个县。发展会徒达四十万人。为了巩固这一方新天地,韩欲明在杨介人和马春汉的倡导下,首先对会队进行了整编。根据现有武器状况,天门大会共编为河南、山西、直隶三个大会队:河南大会队辖一个步枪分队,三个步枪、标枪、大刀混编分队,共四千人,由路欲启担任大队长,马春汉兼任副大队长;各分队队长均系韩欲明的族亲兄弟、侄儿。山西大会队,以南北二坛为基础,设两个一千人的混编分队。由李官全担任大队长,鲍士达和黄鼬担任副大队长。直隶大会队,暂设一个一千五百人的混编分队,待磁县各坛恢复后,再由范清和拉起一个分队,而后逐步扩编;大队长是冯贵德,副大队长是崔秀山和范清和。其次,韩欲明直接掌握一个一千人的警卫队,用刘珏的话说,叫做“肩背嘎巴脆,背拖红布穗,手执穿膛刃,腰别捣蒜锤”的“御林军”——不仅步枪、标枪、大刀是全新的,而且所剩无几的手掷弹也全部归其携带了——这个装备精良的警卫队由韩欲明的侄儿韩欲立担任队长。这样,除去作战时从各坛临时征调参战会徒之外,天门大会比较正规的常备武装会徒共达八千多人。

为使以林县城为中心的根据地稳固地发展,韩欲明决定将东油村的鲁班庙改为“老坛”,把总坛正式设在了县城黄华书院中厅。其兵力部署是:他和杨介人率警卫队驻守老坛。河南大会队除路欲启率韩欲雷分队驻守林县城外,其余皆驻防城外重镇——韩欲虎分队驻城北姚村镇,韩欲德分队驻城东横水镇,韩欲林分队驻城南合涧镇。山西大会队镇守南北百里太行山各处据点。直隶大队会以合漳村为基地,设防于漳河各个要津。韩欲明又叫谷酉元买来一批“洋铁丝”儿,让马春汉领人将四个城门楼上的电话机拆下来,架设了黄华书院至东油村、横水、合涧、姚村之间的通话线路。这一来,以林县城为中心、以太行山为依托的天门大会新政权,迅速形成了割据局面;其斗争形式和组织形式也发展到了一个崭新阶段。

艳阳高照,大地生辉。城南大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蓦然间,从城里开出来一支簇新的军队。荷枪实弹,步履整齐,气势昂昂,威武雄壮。一边走,还一边唱着高亢的歌儿: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

除军阀,除军阀!

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路上的行人一见队前那面杏黄心红牙边大旗,便知是天门大会的军队。大家紧忙闪到道路两边,热情地观望着、议论着,纷纷向义军招手致意。这正是韩欲明的警卫队向东油村老坛开进。他们唱的歌儿,是肖鹄教给杨介人,杨介人又教给大家的。

在韩欲明的心目中,除了玉皇大帝,文帝上神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灵了。因而在整军之后,他便毫无顾忌地把人们诚惶诚恐供奉的管辖一方城池的“城隍爷”神座搬掉,在城隍庙的大殿和厢房里安起二十盘烘炉和一台“钻枪轮”,在林县城办起了拥有近百名工匠的枪炮厂。庙院的墙角落和厢房的出厦下,堆满了从直隶六河沟煤矿运来的煤炭,和从山西荫城驮来的生熟铁锭。林县的铁木匠本来技术就好,加上冯贵德从自己的老君庙枪厂派来了三名“钻枪”师傅,李官全从城寨铁锅厂派来了五名翻砂好手,给予指导配合,所以,厂子一开张,步枪就造出来了。尽管一天只能生产几支,又比较粗笨,但在韩欲明看来,这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儿——毕竟有了自己的能造洋枪的枪炮厂啊!

枪炮厂厂长是韩欲明的六叔、韩欲凰的爹——军械处处长——韩欲庭。韩欲庭很理解侄儿的用心,从下料到制坯,直到装成成品,每道工序都检验得十分仔细。

这天上午,路欲启后腰间掖着一颗手掷弹,来到城隍庙。一进院门就“庭子叔,庭子叔”兴冲冲地朝各个房门吼叫。

“哎……啥事啊?”五大三粗的韩欲庭应着从正殿里跑了出来,“哦,是先启侄儿。你……”

“嘿嘿,你瞧你……”路欲启如今见了韩欲庭总是有些拘谨。他矜持地指指韩欲庭的脸,强忍着笑说:“你满脸的黑,鼻子上咋抹白了?”

“嘿嘿,”韩欲庭龇开大红牙床笑笑,下意识地用手背在鼻头上蹭了一下,说:“成三花脸了,是吧?嘿嘿,老侄儿呀,俺正要差人找你咧。今儿个前晌要往枪筒里打‘来复线’哩。想叫你来瞧瞧……”

“是吗?”路欲启惊疑而兴奋地问,“叔,啥家什能打出那曲遛弯儿的壕儿来?”

“就要打哩。你来瞧。”

路欲启跟着韩欲庭急步走进城隍殿,见一伙人正围在西窗下比比画画议论什么,便挨过去细瞧。韩欲庭从一个工人手里接过一条枪筒里抹了石灰水的枪坯子,对他说:“老侄儿,俺和涉县来的师傅思谋了个法儿,已经试过啦,还能行。要不,咱这枪老打不远,声儿也不脆。”他又对两个涉县师傅说:“老弟哥,咱们动手吧。”韩欲庭说罢,就将那条灌过石灰水的枪坯在烘炉上烤了片刻,对着窗户朝枪筒里瞧了瞧,然后,就轻轻地固定在木桩上,把特制的伸着四个尖牙的钻头和枪管对准,校正了二者之间的平直度,同涉县师傅把着磨盘,轻轻转动开来。只见钻头慢慢伸进枪筒口儿,“响着拧了几圈,就吐出了四根悠悠打着旋儿的马尾毛粗的铁屑丝儿……

这就是天门大会造枪厂最精细的处所——光线明亮的大窗下,栽着四根离地两尺多高的木桩,两个用来卡枪坯,两个用做架钻子。这钻子是选用上等“细铁”打造的,钻头部分要经过老把式几次“蘸火”处理,才能做成克铁如木、能碎不卷的利器。钻杆的中后段穿镶着一扇磨盘,架在两根木桩上,用铁卡卡着,可以前后移动。钻枪筒时,把打磨好的枪坯架在对面两根木桩上,和钻子对成一线,固定死了,再把钻头顶住枪杆顶端的中心,然后就用力推着磨盘,慢慢转动起来。一边转,一边还得往钻口处抹油,隔不一会儿,就得把钻头退出来,清清钻孔里的铁屑。近三尺长的枪管就是这么一点儿一点儿钻成的。这是一项十分吃力而又格外操心的活计,自始至终丝毫马虎不得。一旦钻杆摆动了或枪坯挪位了,一支枪就会报废。对做这项活计的师傅们,路欲启是格外关心的。他特意安顿屠户吴旦孩,无论猪肉多么紧缺,也必得每天给枪炮厂送肉。如今,师傅们又往枪筒里打来复线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儿啊!若能做成功了,这土造货的子儿就打得远了;那“嘭!嘭!”的粗吼就变成“叭!叭!”的脆叫了;天门大会自造的快枪就敢和军阀们手中的“洋造”货媲美了。路欲启看着韩欲庭和师傅们神情专注的精巧劳作,禁不住心潮激荡,浮想联翩。

忽然,韩欲庭低声喝了一声“停”!就见磨盘停止了转动。

“行啦?”涉县师傅问。

“中啦。”韩欲庭近乎卖弄地说,“不能钻到屁股眼儿跟前,那样怕子弹往出打时不利索。”

“行,那就退钻。”涉县师傅应着,就反转开了磨盘。

钻杆慢慢退出来了,韩欲庭紧忙卸下枪管,用嘴朝里“扑扑”吹了几下,对着窗上的亮光一照,禁不住孩子般地欢叫起来:“中啦,中啦!从上到下曲遛弯儿的……”

大家争先传看着打了来复线的枪管,城隍殿里暴发起一片啧啧赞叹和自豪的欢笑。

在人们的欢笑声中,路欲启把韩欲庭和涉县师傅拉到一旁,若有所思地说:“庭叔、师傅大哥们,这枪倒是中啦,可不会造炮子儿,也还是瘸子走路啊。能不能……”“哎,这你别担忧。”韩欲庭蛮有把握地说,“老侄儿啊,咱既会造出枪,就会造出子弹。不出十天半月,你只管使布袋装就是。”“真的?”路欲启惊问。“那还抛锚?”韩欲庭说,“炮壳儿已经试成了,就是造弹头儿缺锡。还有火药也没处买。”“这个……”路欲启思忖片刻,一拍大腿,说,“庭叔你别愁。锡,俺叫谷酉元去想想法儿。至于火药,包俺身上!过去打山,俺就是自个儿做——一硝二磺三木炭,细掺轻搅慢慢碾——好做。”“嗨呀!可真是的。俺咋就忘了你这个师傅啦!”韩欲庭也一拍大腿,龇开大红牙床畅笑起来。

大家笑了一阵,路欲启又提出了一个新课题:

“庭叔,阎老西儿造的那手掷弹特别厉害。夺县城,打奉军骑兵,若不是那家什轰炸,咱们说不定就……唉,可惜都唿咚光啦。若是咱也能造,那该多好咧!”

“能不能造,那得试乎试乎。”韩欲庭一搭蒙眼,说,“山西人会造,咱河南人也不是笨虫。只要有样儿,俺觉得也中。”

“样儿有。除警卫队带走的,俺还攒下一个。”路欲启说着,就把手伸向后衣襟里,去拽别在裤带上的手掷弹。谁知手掷弹把头的保险盖不知何时就松动了,当他抓住弹头往出拔时,保险盖当即跌落在地,溜出的拉环绊在了裤带里,随着他“噌”地往出一拽的当儿,就见一股白烟“嗤”地从他的手中窜了出来。

“哎呀不好!”众人同时一惊,都被那吱吱冒烟的铁锤儿吓呆了。

路欲启一时也吓慌了神,但似是本能驱使着他,他丝毫也没迟疑,只见他牢牢抓着冒烟的手掷弹,大吼一声“都快爬下!”一个箭步跳到殿门口,隐住身子就向外扔。就在他的胳膊刚一伸出门框之际,“轰”一声巨响,手掷弹爆炸了。路欲启“啊呀”大叫一声,顿时满脸淌血。他抱着血糊糊的右手,嘶喊着“俺的手!俺的手啊……”发疯似的跳着脚兜起了圈子。

整个城隍庙里旋即乱成了一盆浆子。惊慌之中,大家竟不知如何是好。韩欲庭更是手足无措。他呆了片刻,突然从烘炉下抓起一把细白的炭灰,抱住路欲启,就往那血糊糊的脸上撒去。

“啊呀!你真鸡巴扯淡!”路欲启大吼着一肩膀撞开韩欲庭,痛苦地用眼神指指他的棉袄,“快烧棉灰给俺的手止血!”喊着,就浑身哆嗦着瘫坐在了墙根。

韩欲庭如梦方醒,慌忙颤抖抖地抓住自己敞开着的棉袄前襟,“刺啦——”扯开一条大缝,拽出大片的棉絮,在烘炉上燎了一下,给路欲启掩在伤口上,又把衣襟扯成布条,草草包扎住,这才背起他,飞步跑出了城隍庙……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韩欲明和一名风水先生兴致勃勃地在鲁班庙东边一边徘徊睃看,一边比画议论,并不断地向村东大路眺望着刘珏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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