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部长，你好啊！”马里红说着进了屋，“向部长，其实很早就想来看看你的，只是我们级别差得太远了。”
“你说些什么呀？”向东方最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马里红一边放下她带来的一套猫人内衣，一边说：“你现在一个人在樱山，换洗着方便些。真是的，我早就想来看你，可是一直也没好意思。”
“没好意思？是什么意思啊？马院长？”向东方被马里红说得不知所以然。
“呵呵，向部长，您是贵人多忘事吧？我可是一直记着呢，那年给您难堪之后，我心里一直觉得很不好意思。”
向东方还是没想起来马里红说的啥事情。马里红见向东方的表情觉得向东方不是装出来的，于是就说：“你忘了？那次行署组织到南方考察，我是跟团的医护人员，你也去了的。在路上，你说谜语掰开什么塞上什么……我当时作为一个小女子，脸红啊，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
“哈哈！是这样啊！”向东方笑得很爽朗，“马院长，你确实多心了，我那时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的是忘记了。那都是玩笑话，谁还记得啊！”
马里红说：“你们当领导的不记，当小兵的可不会忘啊！领导寒个脸，俺身子就会打个战。”
向东方哈哈笑笑：“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了！”
顿了一会儿，向东方问：“马院长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马里红说：“向部长啊，最近樱山第一医院出了个医疗事故，关于‘两瓶半’的事。虽说‘两瓶半’是个小小的村官，但是在樱山地区名气比较大，所以这个事情在社会上影响非常大……”
没等她说完，向东方就打断了她的话：“哦，你说的这个我清楚了，刚才芮院长和杨晓静也过来说这个事情了。究竟是医院的医疗事故，还是‘两瓶半’酒精中毒出现的问题，请你们相信地委，相信地委组织部，能够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的。”
“向部长啊，你要相信大姐啊，路上开的玩笑你不要介意！”马里红突然又转了话题。
“马院长啊，刚才已说过路上都是玩笑，都是玩笑！你不说我都记不清了。”
“是啊，我相信上级领导能把你放在地级领导的位置上，肯定觉得你是大度豁达之人，不会跟马姐一般见识的。”
向东方接着说：“马院长，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请你相信，我肯定会是……哈哈！不说了，不说了！至于‘两瓶半’的事情嘛，请你们相信组织上，一定会派出强有力的调查组把事实真相弄清楚。”
马里红说：“向部长，不管怎么样，去南方的一路上我们是谈笑风生啊，一回生二回熟啊，不是说千年修得同船渡，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请你相信，我要是到卫生局副局长的位置上，肯定会给你更多更好的服务。”
做组织工作的干部最忌讳这类话题，向东方从鼻孔里发出让人怎么领会就怎么领会的“嗯、嗯”声。
马里红见向东方没有心情跟她继续谈下去，就决定起身告辞。此时，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绒布包装的红红的小小的长方形盒子放在了茶几上，向东方很敏感地瞪着眼睛问：“这是什么？”
“这不成什么敬意，送给弟妹的小礼物，24K金的。”马里红说着打开了盒子，里边放着一条金光灿灿的项链。
向东方一看，脸沉下来：“不行，不行，你拿走！”
马里红起初以为他是客气，也不在意地说：“我不会拿走，向部长，里红是诚心诚意的，虽然没见过你夫人，也应该给她个见面礼。”
“不行，不行。”向东方一直黑着脸说，“你不拿走我明天派人送你单位去！”
见向东方说得很严肃，马里红尴尬地将那项链收起来装进兜里扫兴地走了。出了门，她听见向东方将门“咚”地关上，关门的声音很响很大，仿佛带着一种愤怒。
马里红下楼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芮雪青怎么能领着杨晓静到向东方那里？看来他们还是穿一条裤腿啊！他们究竟给向东方说些什么？向东方最后的态度为什么那么严厉？她越想心里越没底气。她想想还得给先富来打气。于是走在街上，她又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先富来拨通了电话。“我是你表嫂！”
“啊，表嫂啊！”先富来答道。
“我给你说啊，现在地委已经开始准备调查‘两瓶半’的这件事情了，这事情是不能让调查清楚的，调查清你嫂子就没戏了。”马里红许愿地说，“你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做成了，让我当上了副局长，那以后全系统药品招标的事情可都是你的了。”
“真的吗，表嫂子？”先富来毕竟是做生意的，马里红现在说出的这个条件对他充满了诱惑力。“你说怎么办？”
“让‘两瓶半’的老婆躲起来。”马里红说。
“让她躲起来？”先富来迷惑地问。
“是啊，‘两瓶半’死了，他老婆跑了，让他们永远弄不清楚，永远是一团雾，永远是个谜。”
先富来开窍了，他点点头：“是的，嫂子说得对。放心吧，表嫂子，我知道怎么办了。”先富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先富来走在麻线胡同，他挺喜欢这条弯弯曲曲的胡同，仿佛穿过这条胡同他就可以看见自己美好的未来，光辉的前景。先富来走进了王二通的院子，院子里的人明显比前两天少了许多。
“嫂子，我过来了。”先富来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哦，大兄弟，你坐。”“两瓶半”的老婆真也不把他当外人看了。
“嫂子啊，你知道吗？现在地委已经组成调查组来调查我二哥的事情了，他们现在最想知道二哥到底是喝酒中毒没到医院就死了，还是到了医院没有及时抢救死了的。”
“大兄弟，你二哥还真的是没到医院就没气了。”
“嫂子，你脑子不转弯了，你越这样说，我越害怕，让地委领导弄清楚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那现在能怎么办呢？大兄弟？”“两瓶半”的老婆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
“嫂子，你信得过我吗？”
“大兄弟，我听你的。”“两瓶半”的老婆觉得先富来很讲义气，前前后后也忙活了不少事情，也自然很相信他说的话。
“那咱惹不起，躲得起。”先富来说。
“往哪儿躲啊？”她腿都站不起来了。
先富来身子打个躬：“来，嫂子，我背你。”
“往哪儿？”
“你不用管，你就让我背着你走。”
“不能，不能，不能作践大兄弟。”“两瓶半”的老婆又哭起来。
“没事，外边有出租车。”先富来说着背上她出了麻线胡同。
五点多钟的时候，杨晓静来到了路安韬副专员的办公室。路安韬很是客气，让杨晓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给杨晓静泡了一杯“大红袍”，放在杨晓静的面前。杨晓静诚惶诚恐地说：“路专员，你别客气，我从来不喝茶水。”
路安韬嗔怪地看她一眼：“这是上等的大红袍，喝了美容养颜，青春永驻。”
杨晓静腼腆地一笑：“都黄脸婆了，还什么青春永驻呢？”
路安韬又嗔怪她一眼：“可不是你说的，过去说女大十八一枝花，女过三十豆腐渣，现在的女人啊，是过了三十气质才出来。”
杨晓静脸红了：“路专员，你有什么指示就说吧！”
路安韬没立即回答，他打开柜子，取出一套化妆品：“这是我从法国带回来的，是当今最上档次的，巩俐、陈好她们广告的产品也无法与这相比的……”
“你还是给唐老师用吧！我从来不用这个。”杨晓静推辞着。
“她也从来不用这个，用了也无用。”路安韬脸不自然地红了。
“路专员刚从国外回来，是不是不舒服，需要……还是有什么指示就只管说。”
路安韬有点尴尬了，坐到椅子上说：“今天我是打隔山炮了，不过，别人是隔着低处往高处打，我今天是隔着高处往低处打。你知道专员分工我抓卫生口了，我想了解了解医院的情况，比如你们搞的门诊制度改革，还有创省A级医院的情况……还有最近发生的‘两瓶半’的事情……本来应该找芮院长来汇报，不知怎么我还是想听你说说更直接些……”
“谢谢专员对我的高看……”杨晓静顿了一下，就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医院的情况。没说几句，路安韬就一只手按着腹部。
“怎么，你不舒服了？”杨晓静问。
路安韬点点头：“近段时间这个位置时不时地作痛，不知是肝还是胃？”
杨晓静站起来看了看：“左肝右胃，应该是胃，建议你明天还是去做个胃镜检查检查！”
“明天还有会议。”路安韬说，“你先摸摸这肝是不是有点大，我摸着咋硬得像个馒头，不像是胃？”
杨晓静定了定神说：“好吧，你躺在沙发上。”
于是，路安韬过来躺在三人沙发上，撩起上衣让杨晓静在他那肥厚的肚皮上按着。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咔嚓”开了。路安韬忙坐起身子，一看是唐老师来了。他奇怪地瞪大了一双眼睛问：“你咋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唐老师气得满脸煞白，“碍你们的事了吧？”
“你胡说什么啊？”路安韬满脸怒气，“杨院长是来这里巡诊的！”他这时也不敢说是找杨晓静谈工作了。
“巡诊也真会找时间，偏偏是快下班的时候来啊！”
“唐老师，你别误会！”杨晓静争辩说，但她觉得也不能把路专员抛出去，“专员很忙，俺工作上也有事顺便找他汇报汇报。”
“汇报工作就把专员按到沙发上？嗯？”唐老师冷笑道。
“你放什么闲屁？”路安韬恼怒了。
唐老师一看桌子上还放着化妆品，嘿嘿冷笑道：“哦，我明白了，是你勾引杨院长，不是杨院长勾引你。我知道人家洋女人也看不上你个土包子，你还送人家化妆品哩！”
“这……这……”路安韬结巴着说，“这是杨院长送你的。”
“送我的？”唐老师继续冷笑道，“送给我的咋不送到家里，送你办公室？”她拿着化妆品仔细一看外文字母，“啪”地摔到路安韬身上：“路安韬，你还骗老娘，这明明是你从法国刚带回来的，你以为老娘是瞎子。”
路安韬这时浑身是嘴也辩不清了，只气得牙咬着说：“你小声点，你小声点！”
唐老师吼道：“我偏要大声，偏要大声。”
杨晓静上来劝唐老师说：“唐老师，你冷静点，你冷静点，路专员不是那种人，我杨晓静也不是那种人。”
唐老师也算是明白人，不愿把事情闹大，一把推开杨晓静：“我知道你知道，在医院的时候，他看见你眼都不够使，你走吧！以后你俩不准联系！”
杨晓静两眼饱含着委屈的泪水，“咣当”一声关住门走了。
“你今儿个咋回事？”路安韬捣着唐老师的鼻子说，“你咋跑来干啥事？”他知道唐老师从没来过他办公室。
“我专门来捉你们的，我早就得到了消息。”唐老师阴阳怪气撇着腔说，“以后我要经常来。”
“唉，你真叫个胡闹台！”路安韬红着眼说。
“闹你啥了？今儿个我给你留个面子。不然，我会把那女妖精吃了！我告诉你，以前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现在啊，不同了，你主管文教卫生了，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听说她有野心还想当卫生局副局长哩，好了，我看着你让她当吧！”
路安韬说：“你多疑了，根本不是。”
“不是啥，要是马里红你俩在屋里三天三夜我也放心，就是这个女人不行。”说完，她“哗”地打开门又“咣当”关上走了。
一出门，唐老师掏出自己的手机给马里红打了电话。原来，她是半个小时前接到马里红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唐老师，路专员身体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没啊。”
“那……”马里红顿住了。
“怎么了？”唐老师对马里红这样的问话感到很是诧异。
“那，怎么杨晓静说去看看路专员。”
“真的？”
“我也是听说的，如果路专员不在家，是不是在办公室不舒服了。”
“那我去办公室看看？”唐老师有点拿不准。
“你真得去看看，别让有什么别的，说句不该说的，那女人有点姿色，别看她表面不吭声，见领导就会嗲声嗲气的。”马里红挑唆着。
唐老师当时一听就往路安韬的办公室跑。
马里红的电话接通了：“马院长啊，你提供的信息真是太及时准确了，如果晚一点可能就要发生什么了。”
“唐老师，你可别闹路专员，他是个好人！”马里红说，“只是对那女人要警惕了，不能让她坏了路专员的名声。”最后她又叮嘱道：“唐大姐你可千万别在专员面前把我卖了啊！”
“放心吧，好妹子，大姐没那么傻！以后你就给我盯着点。”
“这边的事你只管放心。”马里红说，“我的事，你还得在专员面前提着点啊。”
“放心，妹子！”唐老师“啪嗒”合上了手机盖，又是气又是得意地自言自语道：“多悬啊，亏我来得及时。”
上天给了杨晓静一个转机。
樱山第一医院获得省A级综合医院的通知来了，这是樱山第一医院的大喜事，也是杨晓静的一大政绩。杨晓静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她找到芮雪青商量要搞个挂牌仪式，而且要把仪式搞得隆重些，要请军乐队，要放十万头的鞭炮去去晦气，要把有关局委的领导都请来，要樱山所有的新闻媒体参加。这些，芮雪青都很赞成，要求办公室一一落实。芮雪青又提出要请路专员来出席揭牌仪式。
杨晓静一听，高兴地说：“这样规格就更高了。”
芮雪青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来完成了。”
“好吧！”杨晓静答应过后，想想自己单独去也不合适，就说：“还是你去吧，芮院长。”
芮雪青瞄她一眼：“该出头露面的你就出头露面嘛，给你个接触领导的机会还不会利用，你自己还不清楚，现在正需要多接触接触领导。”
杨晓静竭力找着理由：“我这级别找人家路专员隔了几级的格，不够。”
芮雪青若有所思：“那好，明天我带你一块儿去请路专员。”
杨晓静这才答应了。
第二天上班后，她带着请柬和讲话稿坐上芮雪青的车，一道去樱山行署。
杨晓静坐在车上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司机小廖说：“杨院长，我从来没见过你的脸像今天这样笑得灿烂。”
杨晓静坐芮院长的车机会不多，平时与小廖接触不多，没想到这一接触，感到他说话也挺有水平的。她嘻嘻一笑：“这么大的喜事，咱医院谁不高兴啊，你也高兴吧？”
“当然，我也高兴，我也高兴。”小廖连声说。
到了行署，下了车，芮雪青和杨晓静一前一后上了路专员的办公楼。
路安韬早就在等着他们，一见就十分高兴地同他们握手，倒茶让座。
芮雪青给杨晓静递了个眼神，杨晓静便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个印刷得十分精美的请柬递了上去说：“这是给路专员您的请柬。”
路安韬笑笑说：“你们专程跑来就多一道子，一个电话就行了，还送什么请柬啊？”
“以示郑重嘛！”芮雪青说。
接着，杨晓静又递上一份材料：“这是您的讲话稿。”
“还要讲话啊？”路安韬看看芮雪青说。
“不仅要讲话，您还得揭牌。”芮雪青说，“这么大的喜事您可得给我们撑撑面子，以示行署的重视吧！”
路安韬在室内踱着方步说：“要么讲话，要么揭牌，一人不支二差，全是我的戏不合适。”
杨晓静说：“你是卫生系统的总老板嘛，怎么露脸都不为过。”
“哦，晓静也会说话了。”路安韬面带微笑地说。
芮雪青点点头：“晓静说得没错。”
路安韬在屋里又走了几个来回，想了想，说：“这样吧，那我讲话，你或老郗还是别的谁揭牌吧！”
芮雪青说：“那可不行，揭牌的都是最高首长，压轴戏放在最后边。”
路安韬又说：“那好，我揭牌，这个任务简单，讲话就让老郗讲。”
芮雪青又要说什么，路安韬手一挥：“就这样定，明天上午九点我准时赶到。”
“谢谢，谢谢！”芮雪青说着和杨晓静一道告辞。
揭牌仪式现场布置得很壮观，在医院门口就地搭了舞台，铺上了崭新的红地毯，舞台旁边扎着三道巨型的充气彩虹门。会场周围上空还悬挂着十几个大红气球，气球上吊着红色的彩带，那充气彩虹门和彩带上挂着“热烈祝贺樱山第一医院荣获省A级医院”的标语。医院还请来了军乐团，军乐团的男男女女个个精神抖擞。八点多钟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敲锣打鼓吹洋号。十几个亭亭玉立身着红装的礼仪小姐也是忙个不停，一见客人就忙上来帮助戴上胸花，引导到该去的位置上。
八点四十分郗大康就到了樱山第一医院的揭牌现场，与芮雪青为首的医院领导班子全体成员一道站在那里等候着路安韬副专员的光临。他们相互兴奋地交谈着，虽是秋天却一个个满面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