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门口，皮亚楠转身，和周慧莎握手告别。周慧莎控制不住满腔的感激之情，又一把抱住皮亚楠。皮亚楠也紧紧地拥抱住周慧莎，一只手轻轻地抚慰着她，深情地说：“周总，我知道您善良，多多保重。”
太阳从东方升起，千家万户门窗洞开，崭新的一天开始了。周慧莎在病房里冲了个凉，换了套衣服，恢复了商场女老总的优雅矜持。虽然这两天的折腾使她元气大伤，但高烧毕竟退了。她身体很虚弱，但心里却踏实了好多。在最关键的时候，及时得到了邢凯的鼎力相助，还特地差皮亚楠凌晨造访，真够意思。
她出医院，沿着银水河，一边散步，一边梳理着纷乱的思绪。她非常熟悉的银水河，曲曲弯弯横贯省城，河水波光粼粼。一河两岸绿树浓荫，纷繁的鲜花，在苍翠欲滴的绿叶间绽放。漂亮飞鸟，在秀美的景观树上啾啾。
银水河，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在同父亲和继母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常常独自一人在这里徘徊。在林木花草间的甬道上，常见失恋男女泪雨纷飞。贴近水面的沿河小路上，脚步蹒跚的银发老人，在追忆远逝的流金岁月。而她，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则站在河岸上，回首张望父亲家的楼房，青砖白缝，绿窗红瓦，彰显着的安宁与尊贵，反而衬托出她和父亲的家庭，和这座省会城市有种格格不入的“多余人”感觉。银水河畔，有她的少年伤痛，青春彷徨。
青少年时期的周慧莎，表面上有着叛逆性格，身上的软肋和脆弱，却比比皆是。只是经过大学校园的熏陶，有了机关工作的历练，特别是在她邂逅郑砚池之后，她终于成熟了。走马上任四海老总时，她把郑砚池语录记到日记本上。“戏要有人看，曲要有人听，当个头儿，后边有人跟。”她懂得了社会责任和义务，也滋生出女人的偏激执拗。
她沿着银水河漫步，一会儿走树林中的甬道，一会儿走河边的小路。一直到了赤沙公园的时候，才给司机打个电话来接她。
四海商场商户座谈会，按照周慧莎勾出的商户名单迅速通知。商场管理层，除一名副总带人处理简一岚的后事之外，全部参加。在周慧莎列出的商户名单中，南方商户占了很大比重。
“12·6”大案把四海商场冲了个七零八落，形势乱了，人心散了。为了缓解大家的焦躁不安情绪，烘托一种轻松气氛，周慧莎特地交代，铺红地毯，播轻音乐。周慧莎虽然浑身疲惫，但她在行云流水的音韵中，却洋溢出一脸笑容。
以往，四海商场开座谈会，商户不到点儿就一窝蜂地拥过来了。今天，来人稀稀拉拉不说，该来的南方商户，到现在还不见露面。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周慧莎心中怦怦直跳。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皮亚楠打过来的。对方用急促压抑，而又几分诙谐的语气说：“周总，我在汽车里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他们的进攻时间提前了，下午开大会，欢迎新商户。已开始邀请有关领导参加，有副省长宾相符，有公安厅副厅长曲胜昔，有副市长季淑雅、李佑。最严重的是，有三十家四海商场的南方商户，也要赶来参加。”皮亚楠放缓了节奏，换了一种口气说，“当然，还有邢凯，‘阶级敌人’神出鬼没呀！周总，兰瑾瑾之所以下午就仓促开这个欢迎大会，是因为省电视台从今天上午九点半开始，实况转播‘12·6’银行抢劫案新闻吹风会。‘12·6’大案，是兰瑾瑾丑化打压四海商场的核武器，她要借题发挥，挖别人的墙脚建自己的大厦。周总，不必惊慌，也许，兰瑾瑾到后来是猫咬尿泡空喜一场。前不久，丰林商场的花样招商，本身就是夹生饭，有后患。今天又仓促召开什么欢迎会，这也是生拉硬拽。再加上其他硬件不到位，特别是消防缺失，所以，丰林商场，最终可能会全面瘫痪。但您不管这些，周总，您面对变故，得努力化解消极因素，做出积极应对。请您谅解，我还不能大张旗鼓地，为您摇旗呐喊……”
周慧莎一身冷汗，她理了理汗湿的头发，给到场的商户们一个平淡的微笑，提高嗓子说：“各位商户朋友们，我们四海商场，从不文过饰非粉饰太平。大家知道，我们曾经非常信任，并积极扶持过的商户赵锡成家族，还有其他几个人，制造了惊动全国的‘12·6’银行抢劫案。从实际情况看，这个惊天大案，一定会损害我们四海商场的社会形象，影响我们的正常经营秩序。个别商户，可能会认为我们四海商场的经营环境不好，而转移到其他地方落脚经营，这非常正常。大家一定会记得，我在四海商场开业典礼时说过：商场是流动的社会，是商家的交流平台，来则欢迎，走则自由。今天能来参加这个座谈会的商户朋友们，一定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怀揣着几许猜度过来的。不管怎样，大家今天给足了我面子，我首先代表四海商场的全体管理人员，对大家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
周慧莎和所有管理人员起立，向商户们鞠躬，表示歉意与感谢。周慧莎补充道：“我还要借此机会郑重宣布，从下个月起至年底，全商场的租金减半。同时，我们将用半个月的时间，在四海商场及附近区域，开发出将近八千平方米的仓储面积。凡四海商场的商户租用，租金和远郊的仓储费用一样。”
周慧莎看到，她的话在商户中有了反应，不少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周慧莎继续讲话：“大家知道，在我们四海商场，有过采购大单的事情，我们听到不少商户朋友背后的批评。现在细想，我们也觉得有失公平。当然，我们先要为得到这份采购大单而高兴，正像我们一些管理人员说的，他省建五公司，反正得用这批建材和装饰材料。他们的钱，不花在四海，也得花在五海六海。就是说，我们为这份采购大单沾沾自喜，没有考虑到分不到蛋糕的商户什么感受。我坦率地告诉大家，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蛋糕还会有的，商户需要的大单，一定还会有的。我周慧莎向大家保证，到时候，按商户花名册，利益均沾。”
周慧莎没有想到，台下突然响起“哗哗”的掌声。这使得周慧莎有些亢奋，非常有利于她继续发挥。她连着上面的意思讲下去：“商户朋友来自天南地北，有的拖家带口，为我们四海商场捧场。我这个原本和大家素不相识的人，当大家的总经理，缘分啊！从很大意义上说，四海商场是资本的摇篮，我就是晃动摇篮的角色。以前没有摇好，今后一定摇出水平。如果大家相信我周慧莎，相信我是您乐意改正缺点的朋友，那么，请您留下来。”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周慧莎的眼睛湿润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又像以往开座谈会时一样，温情而热烈，并还不断有商户陆陆续续入座聆听。
座谈会之后，周慧莎健步来到商场。她从一楼商场开始，逐家逐户查看情况。她记性好，总共四层的商场，每个摊位上的商户姓名及经营什么商品，都烙印一般烙在她的脑子里。查看完毕，她一阵心惊。几乎每一层都有数家商户没有营业，特别是一部分南方商户，摊位盖得严严实实的，连个看摊儿的人都没有。远远看上去，覆盖了一层彩条布或宽帆布，就像皮肤上长出了牛皮癣。顾客更是稀少，整个商场冷落萧条，和平时运营高峰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她特地留意了一些她心目中的骨干商户，竟然看不见张河川。他能到哪里去呢？看他的摊位，也蒙了一层彩条布，上边竖起一块木牌，用彩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有事请打：139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