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幕雨,似自风波中来,淅淅沥沥地于江天之间,顷刻便织就了一袭淡白的纱雾,一艘轻舫缓缓地在其中穿行着。甲板上已被渲染作浅墨色,弥散出木心的甜味,船头的摇橹者,已自满载了一蓑烟雨。
风雨或是艳阳,于他,其实和那东升西落没有区别。
他关心的,只有渡江的人。
他只知道,每日有人来叫渡,他才能赚得一日的银钱,维持一家子的生计。他不禁带着一丝畅想的笑意微微回头望了望:若是每日都有这样大方的主顾,他宁可这江上终年阴雨不息。
她轻轻挑起帘角。
只看见密密麻麻的网。
看不清自何处始,也看不出至何处终。
她知船在行。
却不知是破了这网,还是入了这网。
秋与云平庄。
赭青色的瓦与覆满半黄叶子的高墙绵延曲折,成就了一涛离岸的浪。
浪的中央赫然竟是一抹艳红,那是朱色的门,紧闭着如忠臣单薄刚毅的唇,坚拒这连绵不绝的风雨,默默守护着庄内的宁静。
悬垂其上的,便是那闻名天下的四个字:
秋与云平。
没有人知道当年庄主南宫渐离为何要将庄子起了这么个书生气十足的名字。
他并不是墨客。
而是剑客。
不过没关系,自从南宫渐离一一击败江湖排名前十的剑术高手,被誉以剑圣之名后,为什么要叫秋与云平庄已经不重要了。
秋与云平庄就是秋与云平庄。
是剑圣所在的地方。
江湖第一庄。
剑客的圣地。
但是朝圣者并不是双手合十而来。
他们的手里执着剑。
朝圣的方式也并非顶礼膜拜。
而是挑战。
惟有摧毁一个旧的神话,才会诞生一个新的神话。
这是便江湖的方式。
这便是江湖人的方式。
然而秋与云平庄,在这腥风血雨中,已屹立了近百年。
那却又是另一个神话了。
烛色摇曳中微蹙的,是南宫叶都的眉。
眉如雁西行。
挺直的伏羲鼻,若其翼下之峰。
“希遣高手护送此女去其所去之处,此行凶险难测。兄丁罗。”
秋与云平庄的大管家童书天接过信筏,缓声念出,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的年纪并不算大,方过而立,血气锋芒收敛得还不够娴熟。
“明知凶险,却仍来相求,看来确是非常之事,只是我太明白,以丁罗的武功,他大可亲自为之,为何要来拜托少主?”
南宫叶都将一块润白玉佩在掌心间翻来覆去:“当年,若非义兄,我已是黄泉下魂,今日他将结拜信物并书交来,托我此事,定有难处,我深知他的为人,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肯开口求人的。”
“如此说来,那此事更是非同小可了。可是少主,眼下……”
南宫叶都一挥手打断了童书天的话:“人无信不立。且不说这救命之恩,但只这兄弟情谊,此事也绝不容推托!”
“可我们连是什么事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晓!”童书天不免有些愤愤:“他却连面都未露,这也未免太过份了!”
“他必有难言之隐,我们何须多问?”南宫叶都站了起来,负手走了几圈,道:“就让小关和龙飞凤舞随她去吧。”
童书天耸然动容:“这……”
南宫叶都轻叹了口气,双瞳中的光晕忽明忽暗,他向童书天挤出一个苦笑:“南宫叶都自然是不能离开秋与云平庄的。那人我就不去见了,你替我去见她,照例,就说我闭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