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得发亮的鞋面上写有答案吗？对于这个问题，晓生心里很清楚。
晓生心想：“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大概到明天上午，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的日子里，多半是不能再相见了：这样看来，跟她说几句，也没什么的。
于是，他抬起头来，对小余说：“说来话长，小余，你能听我讲一点故事吗？”
“故事？”小余兴奋地说道，“从小到大，我最爱听故事了！”
听了小余的这句话，晓生思忖片刻之后，简要给她讲了自己跟阿菊由邂逅到痴痴守候的故事；听故事时，小余不时地发出诸如“啊！”“哦”“唉”之类的声音。
讲到那个午后自己哼着“雨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的尘埃”悻悻离去时，晓生这样说道：“看来，还真像她所说的，我跟她是‘有缘无份’——”
小余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我，我不这样看，我觉得，阿菊是在有意的回避着什么。”
晓生接口道：“不管怎么说，反正是一场空。”
小余抿着嘴笑了笑，接着说：“晓生啊，这么好的机会，你都——”
“哪有什么机会？”晓生不解地问。
“真的是好机会！只不过你没抓住——”
“小余，你就直说吧？”
“你真的想听？”
“那，还有假吗？”
“那，我就直说了。”小余眨了眨眼，这样说道，“你想想看，那个夜晚，阿菊都答应你了，你一点表示都没有；阿菊可能就会这样想，早知道是这样，不跟他表白还好，变成自作多情了！你后来再想搂她的时候，她心里可能有点反感，想要让你碰一下钉子——”
“我也曾经往这方面想过，谢谢你，小余，帮我解开了这个结。”
“谢我什么？以后可要记住哦，机不可失——”
“失不再来！”晓生接口道。也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小余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接着又把目光挪开了。
晓生一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只听小余说：“阿菊到了外面，外面是花花世界，可能就不想回来了！你那一趟，可能是白跑了。哦，晓生，你后悔吗？”
“后悔？哪个药店有后悔药卖？”
“你，你，你现在还有——”小余没把话说完，脸就刷的红了，很快她就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山洞里一时静了下来，晓生想掏出一支烟来，当他的手触到烟盒时，又收了回来；皱了一下眉头，他这样说道：“小余，刚才你好像要对我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不说，也就算了，再坐一会儿，我们就到外面去吧？”
“这里不是很好吗？”小余忙说，“为什么要到外面去？”
“孤男寡女的，唉，我怕，我怕——”
“晓生，”小余打断他的话，“你怕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我，我都不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晓生想了想，这样说道：“小余，这么好的天气，你来陪我这样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刚开始，都是陌生人——”
“你的意思是说——”
“一回生，二回熟。”
晓生嘴角蠕动了一下，这样说道：“我是在想，我跟你在一起太久了，可能会惹出麻烦事来——”
“放心吧，我现在没有男朋友！”小余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现在没有，”晓生喃喃道，“现在没有，现在——”
“晓生，”小余说，“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你觉得，对我了解太少，因此不敢——”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我，我只觉得——”
“晓生，我懂得你话里的意思，你有点怕付出，怕又要失望一次..”
晓生点点头；小余说道：“刚才，你跟我说了你的故事。我，我很感谢你信任我。唉，我也有一件事，闷在心里，好些天了，我，我就对你说了吧——”
“我，我不是一定要你说什么；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说出口的话，就没必要勉强自己——”
“可是，老是闷在心里，也不是办法！晓生，你有心思听我说吗？”
如果说“没心思”，就太不近人情了。这样想着，晓生说道：“如果真的闷得慌，说出来好受一点，你就说吧。”
小余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晓生会意，这样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的。”
“那，我就说了。前几个月，我在厂里认识了一个人，他是老板娘的侄仔，长得高高大大的，很阳光。这种类型的男人，我是很喜欢的。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我和他也算合得来，经常在一起玩，形影不离的。我看得出来，他不回避别人的目光，反而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也算是确定了恋爱关系了吧？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交往时，时要注意一点分寸的。那些日子，我心里甜滋滋的，连做梦，都哼着小曲。一有空，就想和他泡在一起。可是，有那么几天，他开始躲着我了。在一起时，我挽他的胳膊的时候，他显得很不自然，总想把我的手挣开：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总是脸上带着笑，让我挽着，到处走来走去。我也觉得不对劲，是哪个狐狸精迷住他了？！问他，他闭着嘴不肯说，还怪我多心！有一次，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看了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问他，为什么叹气。他嘴巴动了一下，却不说什么。我就在一旁，不停地追问他。听久了，他终于说了这样一句，‘小余，你再苗条一点，就——’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原来，他嫌我肥，嫌我五官不够漂亮，嫌我——后来，厂里的一个小姐妹告诉我，这些天，他跟一个身材很苗条、长得水灵灵的姑娘在一起！另外，那姑娘家境还是比较好的。提醒我注意一下。哦，这个家伙，跟那个狐狸精勾搭在一起，就为了更多的嫁妆，为了在别人面前炫耀，为了以后更有前途！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狐狸精！我，没那么省油的！想甩开我，哼，没那么容易！那几天，我，我，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晓生不解地问。
小余脸上一红，嘴角蠕动着，像是想要解释些什么。
刹那间，晓生转过弯来，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那，继续将吧？”
小余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唉，做女人，就是啰嗦，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痛得死去活来的。那次，我痛得很厉害，连上班都成问题了。那个家伙，先是来看我，嘘寒问暖的，还叫我安心休息，挺几天就过去了。当时，我很受感动，觉得他的心又回来了！那一天晚上，我没那么痛了，就到外面走走。无意中，就来到那家伙的宿舍旁。他是老板娘的侄仔，有一个单间。我想悄悄过去，给他一个惊喜。走到门边，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阿刚，你觉得，我的肤色怎么样？’阿刚就是那家伙的名字！我一听，连忙收回手。这时，只听见阿刚说，”你的肤色，跟月亮一样白！‘这个时候，阿刚’哟‘了一声，大概是被那女人扭了一下。我正想进去看个究竟，就听见那女人说，’阿刚，这种话，我听腻了！我想问你，和你以前的那个比，我怎么样？快说！’阿刚一阵浪笑，说道，‘她呀，哪里比得上你呀！你是飞在空中的的天鹅，她就是在墙角飞来飞去的鸽子！’我一听，又气又急，正想踢开门，冲进去！这时，又听那狐狸精说，‘别骗我，你们男人能的话，谁知道是真是假？’这个时候，只听那家伙说，‘我怎么骗你？来，我看看，是不是真的？’随着这声音，就是用力撕开衣服的声音，亲嘴的声音，两个狗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捂着鼻子，一口气跑开，一路上，两行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到了这里，小余说不下去了。
晓生想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不过，这样的动作，到底还是没做出来。于是，晓生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余，算了吧？”
小余凝望着他，说道：“这些天，我也算想通了。唉，这种事情，就算你哭啊闹啊，又有什么用？”
晓生点点头：“那家伙，既然已经移情别恋；再怎么拉，也拉不回头了——”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喜新厌旧的人？”小余问道。
“这，”晓生思忖着，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这，大概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
“说不清楚？那就算了吧——”
片刻之后，晓生说：“小余，真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触动了你的伤心事——”
小余说：“晓生，你不用说什么抱歉的话；我说出来了，心里就好受了些，我还要谢谢你呢。”
“那，现在，你怎么想？”
“我？我还能怎么想？既然他已经不把你放在心上，迟早会离开的！早断早好——”
“那也是，也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
“晓生，”只听小余说，“你说，我还有希望吗？”
希望？哪个方面的希望？这是什么意思呢？晓生一时拿不准小余话里的确切含义，就转头望着她。这时，小余的长睫毛也正向上扬起，嘴角努了几下，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她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光芒，就像朝阳即将喷薄而出！晓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敢再凝望这样的眼睛，于是，他将头转回来，平视着前方，这样说道：“希望？希望，是要靠人去——”
“你的意思是——”小余问。
晓生一时觉得很多话都是说不清楚的，甚至是越说越不清楚。于是，想着掏出烟来，缓和一下。
就在这时，只听小余说：“你等一下，我到那边去一下——”
说着，指着前面的一个转角。晓生刚想问要去干什么，但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坐了这么久，去解决一点小问题，是很正常的事，问这种话太没眼光了。于是，他这样说道：“那，你去吧——”
一步，两步，三步..“那缓缓移动的身影，怎么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哦，像，”晓生想起来了，“像玉姐！一样高挑的身材，一样丰满圆润的腰身。小余？玉姐？姓氏很相近！这，仅仅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么，我望着她，就会想起玉姐来..”
当小余转弯后，晓生收回目光，眼睛转向内侧，只盯着那黑灰一片的洞壁。这洞壁，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如泼墨，有的如浓淡不均的阴云，有的如夜色散去的天幕。
就在这时候，晓生只听见小余“哎哟”一声，那声音，满是惊恐和胆战！晓生连忙站起身来，向那方向望去。只见小余一手抽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过来：由于她穿的是高跟凉鞋，跑起来显得脚步蹒跚，一瘸一拐的。
“怎么回事呢？”晓生这样想着，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奔向小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