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沈承志刚到单位,办公室主任张勇文就通知他说,局里来电话,让他和袁成录站长一同马上到陈局长的办公室。张勇文开上草原防火那辆红色212吉普车拉着他俩就来到了陈兴义局长的办公室。
二人坐定后,陈局长说:“佟亚彬副县长刚才给我打来了电话,态度很是严肃,主要是问一些有关草原的事,没容我多解释什么,让咱们抓紧到他们那里去一趟。好像政府对咱们很有什么意见,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不得而知。你们俩这就随我起上佟县长办公室,你们俩到了那里,少说话,多记笔记,问到你们什么的时候,要灵活策略一些,不该说的,也就千万不能说。记住了吗?”
袁成录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这倒没什么,咱到了那里也不能什么分寸也不讲乱说一气。草原能有什么事,别不是到了年关,又有什么创收任务了吧?管理费这时候收也不是时候啊。”
“也不一定是要搞什么创收,总之我也揣磨不透领导到底什么意图。走吧,你们同我一起去。”
佟亚彬副县长的办公室,装修得很简单,有两间房子那么大,一张老板桌占去了整个办公室的三分之一,背后是书架,摆满了《资治通鉴》、《二十四史》、《孙子兵法》之类的古典文学书籍,都是一些精口的套装书,一方面显得书很贵,同时也显得领导很博古通今的,不但研究历史,还通晓哲学、文学。靠北是一张单人席梦思床,办公桌旁边摆放一盆竹子,竹叶发黄的很多,对面是一线茶几和一副长沙发,旁边摆放着一盆扶桑花,正是开放的时候,大团大团的红色、粉色的花朵开得争奇斗妍的。老板桌旁边是两个单人沙发中间夹了个小小的茶几,放着烟灰缸和两个茶杯。沙发上坐着平海县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吕良伟和县行政监察举报中心的张乐天主任。
“今天,找你们几位来,是有关草原的事。咳咳。”佟副县长的咽炎很厉害,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干咳两声。他个子比较矮,但说出的话却是声音洪亮:“韩冰县长和纪委那里都已接到了许多群众举报信,我这里也有几封。举报内容都很集中,就是反映我县草原的管理混乱问题,仗权发包、偏亲向友、中饱私囊等一系列问题。咱们县有六十多万亩草原,占整个县城面积的五分之一,但从征收的管理费和发包的承包费来看,效益的确是不融乐观,群众反响很大,咳咳,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咳咳。我跟韩冰县长也商量过,后来我又和纪委的柳春山书记也协调了下,咳咳。觉得有必要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次整治草原资源市场的专项清理工作。咳咳。这样,这项工作由畜牧局牵头,咳咳,土地局、农业局、农委、监察局、财政局、审计局、检察院、公安局等部门配合,在全县范围迅速开展工作,咳咳。畜牧局要迅速制定出可操作性强的、咳咳切实符合我县实际的专项治理工作方案,分报政府常务会和县委常委会通过,下发实施。咳咳,这次专项治理活动的领导小组组长就由我担任,副组长由兴义来担任,土地、农业、监察、财政、审计等部门的主要领导和公、检的常务副职为领导小组的成员,办公室设在县畜牧局,工作人员一定要抽调精明强干,原则性咳咳即要强,又要有正义感,敢闯敢为能够认真负责的同志。你们看,兴义局长、良伟局长,还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意见和建议?咳咳。”佟亚彬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望着两位局长。
陈兴义已担任县畜牧局局长五年之久了,对本县草原管理的实际情况是一清二楚。他可能也是受佟亚彬副县长的传染,在讲话之前也先清了清嗓子:“的确像刚才佟副县长讲的一样,近几年来我县的草原资源市场管理极其混乱,草原面积底数不明,各乡镇、村的界限不清,不按程序违规发包、发包时限过长、无产权发包、强行扩大圈地,乱开荒,干部与民争利等问题还时有存在着,政府领导能够站在全县的高度审视草原管理问题,恰到及时,高屋建瓴。我的意见,是立即从农业局、土地局、农委、监察局、检察院、公安局抽调具体工作人员组成清查工作队,农业、土地、畜牧部门具体清查,监察部门监督,凡是视国家法律法规于不顾,在草原管理上欺上瞒下、弄虚作假、损公肥私侵占国家、集体资源的由公安局、检察院进行处理。部门各司其职、各尽其责。马上成立清查工作办公室,具体负责清查工作的组织协调、文件起草、会议筹备和情况综合等项工作。我说完了。”陈兴义局长说完了话也清了清嗓子。
县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吕良伟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先是在县公安局任党委副书记,后调到县纪委任纪委副书记的。此人工作特点雷厉风行。他文化水平不高,但能把整个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说透。而且能迅速作出相应的反应,能够得到领导的赏识。他说,的确,像刚才亚彬县长和兴义局长所说的,近几年来我们纪委、监察局也接到了许多我县西部乡镇农民的来信来访,大多数是反映草原管理有关问题的。草原管理问题不但单是仗权发包、无权发包、长期发包、永久发包、圈地发包、偏亲向友、以权谋么,通过社会反响,我们联想到草原的发包是否与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直接挂钩,是否有我们党内的工作人员与这些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共同操纵我们的草原坐享其成,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我说这些,兴义局长请不要介意,但也绝不是威言耸听。据我所知,大凡能发包、承包大片草原的与党内有权势的党员干部,与社会上的一些强横的地痞流氓都有着密切关系,一般老百姓承包不起、不敢承包,只吃这些党员干部和黑势力剩下的残骸过日子,给全县经济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也给党和政府的形象抹黑。所以,整顿和治理草原资源市场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不可逆转。我个人认为,县委、县政府在这个时候提出整顿治理,是县领导的英明之举。”
“有几个混混发包、承包草原的事情可能是有的,但是形成具有一定规模的黑恶势力的黑社会甚至什么团伙,吕局长未免言重了。”陈兴义听了这个大兵出身的纪委副书记一痛的慷慨陈辞,心里很不是滋味。官场工作是什么?人整人,勾心斗角,但你纪委、监察局的无凭无据的说了这些臭氧层,什么意思啊?仗着你们的特殊?有特权?嘴就大了,无遮拦了?我陈兴义再不济也要比你这位“大老粗”、没有上过几年学的小局局长资历深一些。
佟亚彬先是望了望陈兴义,后又瞅了瞅吕良伟,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良伟局长说的黑社会性质也许有,也许没有,也不无道理,这都得需要我们在这次清理工作中加大力度进行治理。我们之所以让公安局、检察院介入,就是预防有这方面的可能,有呢?我们就要重拳出击,一兴铲除;没有当然更好,更有利于我们日后的草原资源管理工作。这么办吧,畜牧局着手成立办公室,抓紧起草方案、领导讲话,筹备召开清理工作动员会;监察局也要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督检查办法,发挥职能作用,更好地监督好这次清理工作。咳咳。”
会议开到这里就结束了。陈兴义是憋了一肚子火,狠狠地关上草原防火车的后车门,但没有说什么。老蔫袁成录坐在车后座不声不响地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车子一直开到粮食局对过的太阳升大酒店。沈承志觉得在机关工作就是一个“快”字,不知不觉就已到了中午饭时。
“两位,别走了。有人请客,是碱草甸乡大户村的‘程秃子’。听说,还用车拉来一只羊‘羊爬子’,唉,中午有羊汤喝了。”
“陈局长,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沈承志嗫嚅着,内心一百个不愿意去。
“怎么?请的就是咱们,你怎么不去?”
“我不认识这个人。”
“唉,一回生两回熟吗。老程人挺好,是碱草甸乡大户村的村支部书记,承包点儿草甸子,他屁大点的小官,你怕他什么?”
“就是,我看承志办事咋像个大姑娘似的呢,让你去你就去得了,咱不管着他吗?他不有求于咱们吗?没那三分利,不起那大午兴,起。”袁成录扁着嘴对沈承志说。
沈承志再无法推脱了,也就随着下了车,上了楼。
“老程,没把你兄弟媳妇领来啊?”走进包房,陈兴义的大嗓门子就对着一个光头的男子大志说道。
“哈,陈局长真会开玩笑。”老程长得高高的,不像是五大三粗的人,但此人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光光的、亮亮的。沈承志一看到这样的人,就咋看他咋像是黑社会的一个什么打手。
“唉,老程,这是咱们站里新来的副站长,沈承志。”袁成录向老程介绍着沈承志。
两人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