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青春的呼唤
在医院住了半年多,薛军还是没有苏醒。
主治医师劝莲美出院回家吧。他多半就是个植物人了。回家好好护理也许能产生奇迹。可莲美看来,薛军就是在睡觉,她总坚信薛军迟早会醒过来过正常人的生活。
起初,莲美下不了决心出院,出院了,怕薛军的病情恶化该怎么办?可这钱一天比一天吃紧,乡民政已经给了五万元了,这是远远破记录,不能再给。薛家的两头牛,大小十头猪也都莲美做主给卖了,花了;现在,薛家只剩光秃秃两间土房了。
出院吧!莲美打定了主意。
莲美的爸爸来了。
“爸爸,我准备出院,薛军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医院的费用我们也实在拿不起了。回家等他慢慢苏醒吧。”
现在张会计对二女儿是百依百顺。他没办法,他已经在感情和理智上都承认了薛军就是他现在的二女婿。不过他心里对薛军的想法和女儿不同,女儿是坚信自己的爱人迟早会苏醒;爸爸也坚信虎头崖上跳下的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可怜的薛军一定也不会例外;到那时,二女儿会得到解脱。
“爸爸,薛军家有烧的吗?屋子冷了可不行”?莲美的语气带有哀求的意思。唉,刚刚二十岁的姑娘承受这么大的生活压力,很不容易。
张会计从镇煤场买回两吨煤,和三个女儿一起倒进了薛军家的小仓库里。老张当了几十年的会计,要说每年烧个一吨半吨煤还是能烧起的。可老张从来没舍得往家拉煤,这还是第一次。
三个孩子在学校都烧过煤,会烧,所以,不一会儿把铁炉烧红了,屋子渐渐暖和起来。
这时,小女儿莲云仰脸看着爸爸问:“二姐和二姐夫什么时候来?爸爸。”
爸爸嘴里叨着烟,眼望着窗外回答:“明天。你们得把屋子烧暖和啊!”。
第二天中午,救护车倒进了薛家院里。车到门口,打开了车后门,赵金山,李维林和护士一起把薛军抬进了屋里。
从打回来这几个月,都是妈妈帮着女儿护理。莲美自己根本不行。起初,妈妈就主张把薛军接到家里来,这样她就用不着这么每天来回跑了;可莲美不干,她说:“薛家就是薛家不能和张家掺和,妈妈能帮就帮,不帮,我自己多受点苦也行了”
——可妈妈能忍心不帮吗!
莲美刚给薛军打完九点钟的饭,刘勇来了,他还们坐稳就关切的说:“薛军怎么样?醒了吧。”
“还没醒呢,就是能握手,能睁眼睛。”
“好!慢慢会醒过来的。那天,我一直在崖顶。没见薛军,这就说明他不是从崖顶跳下的。这不,崖面偏左五六米高处有个不大的平台,我爬上去后,在台上拣到……”说着刘老汉从兜里掏出一个折叠式皮钱包和一支英雄钢笔:“我用钢笔写过字算过账,这鼓鼓的钱包我是没打开过,现在,我全交给你”。刘老汉如释重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莲美接过钱包压在薛军的枕头下面,忙洗东西了。莲美长发剪了,穿戴没有以前时髦了。看上去真象一个家庭妇女。
“她还是个孩子啊”刘大叔这么想着,眼泪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刘大叔走后,莲美打开钱包;里面有七十多元钱和一封信。信是写给爸爸的:
“爸爸,儿子辜负了您,您辛辛苦苦养育我,供我上学,为的是让儿子学有所成,出人头第。可儿没能争气,没学好,没考好,无颜面对您和我心爱的莲美。爸爸,您照顾好自己,儿子走了……”莲美看不下去了,她趴在薛军身上搂住侯军的脖子放声痛苦:“想不开的时候,你找我说呀,薛军,我会给你说开的呀,这个傻子,没出息的……”
“胡闹什么?他现在还没醒,说什么都还不是白说,过来、来,我给你送饺子了。趁热吃。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你把自己保养好,不然可没有人护理你这个侯军。再说,侯军不也在见好吗!刚来时,嘴不能吃东西。这一个多月过去,现在嘴能吃东西,这你就省事不少……”妈妈进来说。
莲美到外屋洗脸回来,支起圆桌,又端来咸菜,酱油、碗筷等,请妈妈一起吃,妈妈吃过了,不吃。
莲美坐下,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笑着说:“妈,好吃……”
“妈,我有个想法跟您商量一下。”莲美一边吃一边说。
“说吧,我听着呢,商量啥!什么事你都是定下了才跟妈说,哪还有商量的余地。”
“妈!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不跟您商量和谁商量,我没您就玩不转了。那就完了。”说着莲美咯咯笑着说:“是这样,妈,我想把我们这房子卖了。”
“薛家的房子你敢给卖了?”妈妈瞪大了眼睛。
“妈,我这儿每天都得花钱;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是没钱逼的吗!”莲美垂下了头。
妈妈心软了。她说:“行,卖了搬回去住吧”。
莲美说:“不是,我想搬进村后那个三间大瓦房里去。没人敢要,村委会白给谁,谁都不要吗!我要。门前有四五亩好园子。我在那里种菜养家,东屋住上,西屋做我的画室。这样我才能又有生活保障,眼前又有了钱,我的美术专业也有个施展的空间。您说这是不是很好?”
“不行!不行!不行!你硬搬那个房子,我是不敢去陪你。”莲美妈直摇头。
莲美妈害怕是有道理的。那个房子里发生过一起该年度全省最大的凶杀案。这姓杨的一家六口被他家雇用的工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给灭门了。事后有人就传言:“说是那房子离虎头崖太近了,挤占了关老爷的林地。这其实是关老爷在显灵灭了杨家门”。后来,这杨家的亲哥哥,也不敢要这个房子,就交给了村委会。支书兼村长的李向辉曾想用推土机推平了事;可觉得可惜,这栋房子就这样闲置下来了。
“妈,您别信传说,房子就是个房子嘛,事在人为,我还只能这么办了,妈!”莲美是不信邪的人,同时也是生活所迫。
张莲美去找李村长。村长说:“孩子,你敢要,我就敢给你。十年前我就想,将来我们村一定会有年轻人敢住这房子。现在,这不有你了吗!其实,那房子是好房子,当时,杨家在我们村最富,用的都是好材料,那么大个园子,这些年没人料理,可园墙一个豁口也没有。你赶紧种上。那是旱涝保丰收的地。又在门口,你侍弄也方便”。
就这样,莲美搬进了那栋房子。她妈不敢来,可又不能不来:二女儿和一个植物人哪能行了,她放心不下,只好动员老伴也来住。老张也膈应这房子。可女儿不怕,他也就不能在乎了。
老张干脆在院里支起铁架,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浓茶,端坐在北炕上,严然是一尊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力神。莲美给薛军喂饭,回过头看了一眼爸爸,心里塌实多了。其实,莲美也多少膈应这房子,就是生活所迫;正如军人不是天生的一样。
现在,莲美走了这一步以后,房子大了,大园子有了,旧房子卖了三千,手里也有钱了,很好!
深夜里,老张领来的大黑背狗叫个不停。老张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看。
老伴说:“我也出去。”两人从门窗一看,都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办?”莲美妈小声说,怕惊醒刚入睡的莲美。
“怎么办!兵来将挡!,我出去会会这两个人。”说着,老张挣脱他老伴的手,提着板斧开门出去了。
“你们是什么人?”老张一紧张忘了女儿刚入睡了。大声吼道。
“张大爷,您等还没睡呢?我是孙福生的女儿孙倩,我是赵四的儿子赵金山。”然后,他俩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给你们家看家护院呢。您等放心睡吧”。
“进来吧,你们俩真讨厌。我给你们做饭吃”。莲美被她爸的吼声惊醒了。
两个年青人喜喜哈哈地进了屋。
莲美做了热汤面。大家吃着笑着说着,天快亮了。放下碗筷,大伙都困了,于是除了莲美,都倒在炕上沉沉入睡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