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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肝胆相照 (3)

地大物博本来以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可以吓到韩赵二人,趁他们慌乱之际出手,岂料对手并没有如自己意料中的意外,反而抢得先机出手。韩啸风突然出手,招式之中,法度严谨,居然没有一丝破绽,当真是了不得。怪不得教主此次命令自己前来,绝对不能留他活口。《龙云手》乃是擒拿之术,再怎么精妙也该是后发制人。然而韩啸风这“神变化”却是先行出手,实在是有违武学常理。但地大物博知道他这是逼自己出手,一旦自己出手,他就有迹可循。如果自己不出手,他用这擒拿便无可奈何。但是临敌之际,怎有不动手之理?那便全然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地大物博纵声长啸,双手铁拳挥动,竟然不顾韩啸风那无比精巧的《龙云手》,要以硬攻直破对手的招式。

擒拿原也能克制拳法,但万物互生互克,某些情况下,拳法也能克制擒拿。更何况韩啸风这擒拿用的时机不对,变成了先发制于后发的境地。

韩啸风出手之前便已预料到了会是这种局面。这地大物博一路猛攻,可谓是势不可挡。在韩啸风所遇过的对手当中,风格与此相近的只有归云山一人。然而归云山却是纯以外功为主,威猛有余,沉稳不足。但地大物博这等神气合一的高手施展起拳脚来,就不说浑厚沛然的内力了,单是那精妙且刚猛的拳脚便已是极难应付。韩啸风只觉自己好似一块飘舞的干布,而地大物博的攻势却是由小及大的雨点。干布终于被雨点打湿,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地大物博脚不点地,好像是硬生生横着移到韩啸风面前,左肘破开韩啸风守势,同时护住胸前门户。本来贴着胸膛的右掌猛然暴出,便像是盘踞隐匿,蓄势已久的毒蛇发出致命一击。韩啸风见他左肘破出,势道凛烈,不敢怠慢。凝神招架,这时又见他右掌打来,这才知道地大物博这一肘看似猛烈,其实是虚招,为的是让自己全力招架,是为守势。而自己一旦招架他这一肘,便再也无法躲开他右掌这一击了。

只见他右臂出击,似直非直,似曲非曲。这一掌打出,可以是一掌平拍,也可是斜斩,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道理虽然简单,但却是十分之实用厉害。倘若是别人,韩啸风或许并不放在心上,但眼前的对手可是地大物博,岂是常人可比?

韩啸风不敢冒险招架,便要撤步退身,向后避让。然而就在此时,地大物博的左肘内力运转,生出一股极大的黏力。在这一时间,韩啸风就是想走也是有心无力。唯有硬接这神鬼难测的一掌。

赵江月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却苦于无法上前出手相助。

地大物博对自己这一招十分自信,心想自己这一番可总算将他制服了。韩啸风看着地大物博脸上的表情,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右掌内力急吐,瞬间便轻轻松松挣开了地大物博的内力克制。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也拉了开来。地大物博这一掌再厉害,也是打不到自己身上了。韩啸风并不继续后退,但也不再前进,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这一掌明明志在必得,没想到韩啸风应变如此之快。本来这一掌是要斩断韩啸风脖颈筋脉的,但现在显然是碰不到他了。他手势一变,这一掌变成直拍,要以内力伤敌。不过他还打出这一掌,就已经收回了,身子也开始后退了。原来韩啸风挣开他内力克制的同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施展开了“天街小雨”的腿法,右脚已经闪电般点到了他小腹上。腿长手短,地大物博打不到韩啸风,但韩啸风却能打到他。

韩啸风一脚点出,迫得地大物博后退。此刻他后退,下盘必定不稳,跟着又是一脚贴地横扫而出。

地大物博退得极快,韩啸风适才那一条腿还悬在空中,怎么也想不到他一脚悬空,另一只脚居然还能这么快的扫击而出。这当真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来不及多想,足尖一点,身子已然升在空中。这一脚势烈如鞭扫,力大近千钧,快如离弦箭。除了升到空中以外,地大物博再也没有别的法子避开这一击。

韩啸风这一脚扫过地面,跟着又打到了空中。势道丝毫未减。

地大物博身在空中,上升之力已尽,无处借力,便无法在避开这一脚了。不过他终究是神气合一的高手,居然硬生生在空中向一旁横移了一段路,确已到了凌空御虚的境界。

闪开这一脚后,地大物博知道韩啸风好不容易占得上风,一定不会给自己喘息之机。他双袖飞舞,鼓风借力,身子终于向远处飞去。韩啸风振肩发力,一掌扬了过去。这劈空掌的绝技无影无踪,且看地大物博究竟如何应对。

地大物博自然知道这劈空掌的厉害,只是如此远的距离发到底会有多少威力呢?这就得看韩啸风的修为了。地大物博凌空提口真气,周身布满内家真力,在全身上下裹起一层无形有质的屏障。外门硬功中有铁布衫,金钟罩。但这内家高手的真气屏障,远远胜过了那些外门硬功。猛然间地大物博只觉身子巨震,全身真气险些涣散。他只觉气血翻涌,缓缓落到地上站稳。想不到韩啸风隔着如许距离发掌,还能有如此威力。要不是自己提前做好了准备,此刻已经受了极大的内伤。

陡然杀意凛冽,疾风呼啸,只见韩啸风势逾奔马,如一道黑风般横冲过来。地大物博刚刚落地,立足未稳,若要与他相斗,此刻还不是时候。手腕抖处,一枚树叶自他手中激射而出,竟也发出些许呜呜的风声。

“飞花摘叶!”韩啸风失声道,他此刻奔得无比迅捷,而这片树叶来得更加迅猛。这树叶在平时看来再也寻常不过,但此刻被这神气合一的高手的内力罡气一激,已仿佛天底下最厉害的暗器。厉害处不下于强弓劲弩所发的箭矢。韩啸风已不及停下闪避,双掌推出,一股雄浑无匹的掌风顿时汹涌卷起,将那片树叶缓缓推向一旁。遭遇了如此厉害的掌风,那片树叶却只是缓缓飘向一旁。可见这树叶所附着的内力是何等的深厚。韩啸风知道要想解决此人,绝非片刻之事。应对不好,自己甚至都有性命之虞。

两人再也不敢轻视对方,都是小心翼翼。打斗的动静虽然不及刚刚热闹,但是凶险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江月在一旁见他二人都得难舍难分,心中更是担心韩啸风。直到此刻,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拿出古琴,再度弹了起来。

当琴声响起,韩啸风与地大物博之间的打斗变得愈发艰难起来。琴声初响之际,如月挂林间,清风徐徐。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适,胸中一派平和舒畅。可过了一会,那琴声曲调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徐徐清风之中已多了些许的凉意。这凉意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久久萦绕,不曾散去,久而久之令人烦躁起来,血流加速,真气躁动。

地大物博久在圣星教,自然知道月使这一曲《落月魇》的厉害。她这时只用到了几分功力,并未真的大开杀戒,这自是怕误伤到了韩啸风的缘故。饶是如此,地大物博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风越来越大。寒意时有时无,连林间明月亦是如此时隐时现。曲子没弹到一半,那明月已经走过了整个阴晴圆缺的过程。

赵江月精于琴技,后来又苦修内力,另辟蹊径,自创一门武功,以琴曲入武学。琴声与武学内力相融,到后来因日夜思念韩啸风,连这一份相思之情也融入其中。这《落月魇》奏起,如果抚琴人心中有了杀意,美妙动人的乐曲便成了死亡之音。她心中要杀的只是地大物博,二来,这曲子是韩啸风与她一起谱的。所以这曲子对韩啸风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韩啸风已经使出了《决云断天掌》,交手之际才发现地大物博的招式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法度严谨,甚至连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有了一些诡异古怪的改变。偶尔还能见他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有时他脸上又是愁眉苦脸的。看来这《落月魇》不止攻身,更加攻心。

琴声与内力的配合,已经让地大物博神智不清,内力拳脚不听使唤了。曲调旋律的变化,更是让他头痛欲裂。

林间的明月已经彻底被突如其来的乌云彻底掩盖了。徐徐的清风早已变作了肆虐的狂风。天地间一片黑暗寒冷,冷彻心扉。地大物博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的往事,他越来越觉得冷了。血液似乎快要凝固冻结了。

雪。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突然来到,整个世界又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

地大物博发了狂一般,右手挥拳猛击。韩啸风反手拍开,不等他左手抓来,一掌“杞人忧天”已经印在了地大物博的脑门上。

这圣星教的天地人三仙之一的地大物博就此毙命!

琴声嘎然而止,赵江月松了口气。韩啸风看了看已经变作尸体的地大物博,又看看赵江月。如果不是赵江月帮忙,这一场恶战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赵江月收了琴,去到他身边,见他神色有异,问道:“风儿,你怎么了?”

韩啸风道:“没怎么。只是听完这首曲子,想起了一个人。”

赵江月道:“什么人?”

韩啸风道:“一个曾经与我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人。”

那一天,大风猎猎。那一刻,残阳如血。

塞外荒凉的古道旁,绵延万里不见其边的莽莽黄沙之上。风沙席卷,遮天蔽日。一名青年与一名少年携手前行,大风中两人的衣袂飞舞,笑声也跟着风沙一起飞到了天边。

青年道:“兄弟,我曾游历四方,这天底下的地方我大都去过。大海的宽广,五岳的壮美,长城的雄伟,雁荡的飞瀑,漠北的冰雪,中原的繁荣,江南的秀丽,洞庭的烟波,南疆的诡异,等等我都见识过。然而我觉得,这些地方好是好,却不是我辈男儿所爱的。我始终觉得,唯有万里黄沙,无边戈壁,牛羊成群的辽阔草原才是最适合我辈的。风沙,风雪,无拘无束的自由才适合我辈男儿!”

少年道:“大哥所言极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想游历天下,到处见识。只可惜,兄弟心中还有一桩心愿未了。他日若无俗事羁绊,一定再来大漠,与大哥一起欣赏这辽阔,壮观,雄浑,凄凉的景色。”

青年笑了笑,道:“自古以来,英雄难过情关。兄弟,我没说错吧?”

少年看了看如血的残阳,道:“大哥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没什么出息?”

青年正色道:“哪里?人生于世,想爱便爱了。何必去管许多?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丑事。怎么会是没出息呢?人非草木,人皆有情。可是我除了我辈男儿,又有谁敢真正大胆去爱呢?”

少年也是一笑,道:“今日一别,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与大哥再见?”言下尽是无奈惜别之意。

青年朗声大笑,道:“好男儿四海为家。不管兄弟与我在哪,都是在家里。再不再见,又何必看得太重?”

少年道:“那,大哥保重了。”

青年道:“兄弟你也保重了。此生能与你在这天地之间有过一场相交,大哥我无悔了。”言罢仰天长笑。笑声虽豪迈如昔,却掩不了那离别前的黯然之情。

“兄弟,我先走。你送送我吧。”

那个背影就这样在大风中,在残阳下,在风沙里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那万里黄沙之中,一直消失了这么多年。

韩啸风想着想着,眼中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故友之情,思之最是令人神伤。赵江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在一旁看着他。

天地间忽然多了一股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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