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真宗年间,宋朝皇帝与北方辽国皇帝立下澶渊之盟,两国边境从此太平了二十余年。真宗的太子赵桢继位后,宋朝继续享受着太平的福荫,辽国每年所得宋朝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心满意足,也再无争竞之心,宋辽两国边民往来正常贸易,兵革之事似乎远离了……远离了战争的宋朝经济繁荣物质发达,人民安居乐业,全国上下无不沉浸在太平盛世的福祉中,宫廷的乐歌民间的杂戏充斥着庙堂与瓦肆,这是中国文化最辉煌的时期,也是中国文人最得意之时,正是文人动笔一划胜似武人使刀千回,举国上下偃武修文,渐渐地忘记了狼烟的颜色与边关的冷月,正在这时潜伏以久的危机来了……
危机从西方而来。
辽国在北,西夏在西,党项族首领李德明统一了部族自封夏国公,邻居辽国的不劳而获与宋朝的富足繁荣让李夏国垂涎三尺,颇有心机的李德明深谋远虑,这一天他把最心腹的两个儿子元昊元昌叫来。
元昊二十三岁,和父亲一样,满脸的霸王之气。元昌还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年方十七岁,却也生得虎背熊腰明眸皓齿,他和元昊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弟。元昌光头小辫,虽是满脸的稚气未脱,身上的霸气却一点不比大他六岁的哥哥少,毕竟是王子嘛,从小就习惯了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生活,自然也就养成了王者之气,他细长的眼睛总是射出夺人的光芒。看着这兄弟二人平日里最受父亲的喜爱,在众兄弟中也是最受器重的两个。李德明看着两个英雄少年的儿子,心里说不出的自豪高兴,暗想,我大夏党项的前途全在此二子身上。
元昊沉默寡言元昌朝气蓬勃,一静一动,就像道家阴阳鱼一样平衡。父亲李德明上下打量着两个儿子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心里如沸腾翻滚的油锅,热得他汗流浃背,有棱有角的长方脸上也泛起了红光。那是欲望的光芒。
“元昊元昌,我给你们这个。”李德明伸出两只手掌在儿子面前摊开。
元昌眨了眨眼,不知道父亲的话中之意。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看他的哥哥如何反应。
元昊微微一笑后马上转为了正色,说道:“够了!父亲。”
李德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元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父亲和哥哥在说什么。李德明朝元昌一努嘴,元昊马上向弟弟解释道:“父亲给了我们十年时间。”
时间?
元昌摸了摸秃秃的后脑勺,睁着两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元昌红里透黑的脸,相貌极其酷似胞兄元昊,同样的豪杰之气,“哥哥,父亲要我们在十年里做什么?”他果然也是个聪明的少年,片刻之后已经小有所悟了。
“我要你们在十年内各自学成一身的好本领,十年后的今天,十月初四,我要在灵云台上拜你们为将帅,为我统帅大军东扰大宋。”原来父亲是这个心思。
那大宋的花花世界啊……金堆银砌的风流,堂堂的男儿,一国的首领,李德明的心涌动着一股股的热流,仿佛东方的那个国家就应该是属于他的,那个国家的人民也应该跪拜他为皇帝,他不满足只做做一个小小的夏王。
“有朝一日,我要坐上赵官家的龙椅。”元昊的志向和父亲相同。李德明是个切合实际的人,知道此时以大夏的能力与实力进攻大宋无意于以卵击石,经过思考后他才有了这个念头。
“我要送你们去拜师学艺,十年。”说着,李德明又翻了一翻双掌,“还要为我网罗人才干将,你们要金我给金,要银我给银,但是,你们必须要学会真本领啊!能为我统帅人才东扰大宋以成就家国大业。”
元昊沉重地点了点头,元昌也跟着哥哥学,不停地点着头。
“元昊是长子,不能离我太远,而且我对你的安排也与元昌略有不同,你主要习文,元昌重点习武。”
元昊和元昌互相对看了一下,元昌紧咬着嘴唇,他深深知道只要他这一点头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十年间他将会有一个不同往常的生活。在前方等待着他的决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宫廷王子般的生活,那将是多么的艰苦辛苦与劳苦,十七的美少年咬紧牙关,接下了父亲所交托的命令与托付。
“元昌,你和哥哥不同,哥哥是长子,要继承父亲的位子,但父亲对你也是寄予厚望的,前五年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去处,后五年你要自己独身一人游历大宋的山山水水,拜名师访高友,做一个宋朝通,你要隐姓埋名切不可透露出真实身份。”
“是!”
元昌王子失踪了,从西夏国消失了,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了。在起初的日子里,还有人问起元昌王子的下落,皆不得答案,渐渐地人们也不再提起这个突然失踪的王子了,或许已是宫闱之中隐密不可告人之事了,多问无益。
公元一零三八年十一月宋朝第四个皇帝赵桢改年号宝元,这一年,赵桢二十二岁,亲政整满了五年。
年轻的皇帝意气风发,垂帘听政十一年的刘太后于五年前病卒,长于妇人之手的他陡然挣脱了束缚,仿佛一只打开着的笼子里的飞鸟,又像一只挣破了网的大鱼,向上一飞冲天向下一跃入海,得意洋洋不可一视。赵桢在东京汴梁城里君临天下,号令群臣,享受着九五至尊……此时,他正在享受着。
赵桢眯缝着眼睛,高高坐在紫宸殿的龙椅上,龙椅是纯金打造的,做皇帝就是坐龙椅,龙椅只有一把,因此皇帝也只能有一个。那现在多出来的皇帝又算什么呢?
元昊是他的克星吗?赵桢才不想让这事成真呢。那为什么又这么巧?五年前夏国公李德明去世,大王子李元昊继位。
李元昊?哼!
赵桢的鼻孔哼出一股不屑之气,一个蛮荒之地的部族头领也配做他这个九五之尊的克星?他希望李元昊不配。
李元昊?……嵬名氏?胆大包天的番邦人,居然敢弃李姓。唐僖宗时,党项部首领拓跋思恭被朝廷封为夏州节度使,因平黄巢起义有功,一度收复长安,再次被赐姓李,封夏国公。从那以后,夏国公一直奉中华大国为君,自称为臣。
当臣子当够了,如今这夏国公居然也当了皇帝。就在上个月,也就是十月十一日,新任夏国公李元昊称帝,国号大夏,定都兴城。
这是要给朕个下马威吗?
赵桢那眯成细缝的眼睛突然睁圆了,龙头也摇了起来,那十二串的琉珠前后舞动着,群臣看到的是大怒的龙颜。
“万岁!……”群臣们慌了,纷纷跪下身躯俯伏在金砖地上,抖衣而颤,高举起笏板挡住了皇帝如火如剑的眼光。
“大胆李元昊深负朕望,深负朕望!”
“万岁息怒,万岁息怒。”
“卿等有何计较?”年轻的皇帝经过五年亲政的锻炼,心性也老练起来,为了国,为了家,他必须老练。枢密副使王钦若向前跪爬了几步,叩首道:
“万岁,至道二年(公元996年),李继迁截夺我宋军粮草四十万,又出大军包围灵武城。太宗皇帝大怒,派五路军击夏,皆北。太宗崩后真宗即位,为息事宁人,割让夏、绥、银、宥(陕西靖边)、静(陕西米脂)给李继迁,事实上承认了夏国的地位,又经李继迁后李德明苦心经营三十年,西夏国强民悍,不可轻视。”
废话。赵桢心里骂道,王钦若这老儿难道欺朕年轻不知夏国的底细吗?他哼了一声,王钦若赶快缩了回去。
从左侧文官的队伍中又爬出一人,口呼万岁。
“万岁,此一战不可避免。”
好啊,终于有人出来主战了,虽然不是站出来的,爬出来的也算数。血气旺盛的年轻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他还是太年轻了,再仁慈的年轻男人也有展示他暴力一面的欲望,即使文弱如赵桢也不例外。
“李德明主政以来,对外南击吐蕃,西攻回鹘,又尝掠我边境扰我百姓,对内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如今的边陲兴城犹如朕的东京城,繁华不可一视,贼子不臣之心路人皆知。元昊继位后,变本加厉,不但不朝而且筑城修塞,步步向东,真是无法无天,边荒小辈敢是欺我大宋无帅吗?”
说到这里,赵桢心口一痛,是啊,他的兵马大元帅的帅位已经空缺了五个年头了。
“嗨!……”赵桢长叹了一声,五年前的那一场惊变使他这个刚刚亲政的皇帝从龙椅上直着身子蹦了起来,蹦起来足有三尺高,听了大元帅阵亡的噩耗不跳起来的皇帝不是好皇帝,赵桢是个好皇帝。
那个场景,赵桢至今历历在目。就像现在一样,所有的大臣都趴在地上,各个抖衣战栗,不少人甚至还哭出了声音,哭得他这个皇帝也跟着哭了一鼻子,就数那老王爷哭得凶,竟然当场哭晕了,被太监们抬回了南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