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接旨后立刻结束在济州的差事,他只带着随身四个侍卫快马加鞭连夜回京,大队人马都被他甩在了后面。
下一个大朝日,刚刚到家的包拯换上朝服上了早朝,赵桢看到傻大黑粗的包拯站在左班首位,马上高兴起来。
“包卿,你回来的好快啊。”
“万岁,臣既接旨敢不星夜回京侍立朝班?此乃为人臣本分。”
还是文官会说话,赵桢大喜,他把夏国公李元昊自立皇帝一事告诉了包拯。最后才说:“爱卿有何高见啊?”
包拯听了后倒吸了一口气,呀,居然会有这等事,怪不得皇帝快马急诏他回京。他左右看了看,看了看左边的文官,又看看了右边的武官,他说道:“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计较?”
赵桢暗自赞道,问得好,这黑大脑袋可真没白长,起码比狄青那俊俏的脑袋好使多了。
庭议开始,大臣们各抒己见,包拯听得很认真,心里已经有了底。有主战的,有主和的,还有的说可以就像对待辽国那样嘛……当然是指也可以给西夏一定的岁币,只要求个边境太平也就是了,这和投降差不多。
包拯不到胸有成竹之时不说话,只要是他说的,就是他最后的态度,很坚决不容置疑。
他终于说话了:“万岁,自太祖开国以来,至今七十八年,不过四代而已,祖宗功勋尚温热灸手,陛下年轻亲政才只五年,就功业而言虽不能与列祖列宗相提并论,但也不能任番邦化外之辈凌驾于我天朝皇威之上啊,否则我中华大国颜面何存?陛下三思。”
包拯是坚定的主战派,殿上的皇帝和大臣包括皇帝后面手持金丝孔雀翎掌扇的宫女都听出来了。包拯的话说到了赵桢的心坎上了,他是守成之帝,文治胜于武功,偏偏的又在勾心斗角的深宫大内成长为一个性情极宽厚的君子,也许就是因为太过仁慈了,自从他亲政以来,西部的党项人就没少了给他添加烦恼。党项人先只是骚扰边境,看大宋没有太过理会,居然变本加厉,如今纵深入个百八十里的成了家常便饭,所过之处如飞蝗扫过片叶不存,大宋西部边陲百姓遭了大难,十户九空,土地荒瘠,本来八百里秦川大好山河几年之间已经快成了人间地狱。西夏军马风一阵地来砍杀一阵,又风一阵地走顺便掠去财物人口,来来往往如入无人之境,次数多了大宋皇帝才开始正视此事,赵桢调驻防雁门关的元帅至汉中路驻守,希望能震慑党项西夏一二。只可惜时运不佳,元帅刚刚驻马扎营,便在一次探查道路的时候被西夏伏兵袭击,飞来一箭正中元帅颈项,部下拼死保护受伤的元帅回营。随军医官战战兢兢地检查了伤口后,登时大吃一惊,原来箭上涂有巨毒。没过当夜三更,四旬不到的元帅毒发身亡。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可怜的元帅撇下千军万马撇下一家老小撒手人间,何岂悲哉?噩耗所到之处,大宋朝上至君下至民无不感慨悲伤涕泪横流。元帅那年迈的老祖母痛哭过后在棺前发下重誓要亲自为孙儿报仇雪恨,如孙儿大仇不报,她也不死了。
别人发誓都说“不活了”,唯独那个老太太与众不同,那一年老太太八十有八。坚强如斯的老太太,带领全家老小扶灵回到山西路老家安葬了孙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到东京汴梁的豪华大府。时隔五年,京城的人们几乎快不记得这家曾经赫赫有名的人家了,那辉煌了几十年的姓氏也好久不被人们念叨了,若不是元昊私自称帝,边关战事又紧,想必皇帝和大臣们也不会再重提大元帅的名字了。
“若大元帅尚在,朕何虑之有。”皇帝能不想吗?家贫出孝子,板荡显忠臣,每当到了最危急之时,大宋的皇帝总会想起这一家子的忠义先烈。
皇帝从内心发出感叹,倒也充满真诚惋惜之情,狄青又不愿意听了。
“陛下,大敌当前,再重提旧事怕只能徒加烦恼。臣以为我朝应尽早拜帅,以震我军威士气。”
狄青的话很有道理,再不登台拜帅,何谈什么抵御外侮。皇帝颔首赞同,各位大臣无不见风使舵,纷纷表示狄王言之有理。
既然有理,那就拜帅吧,问题是拜谁为帅啊?
太祖以前朝武将身份建功立业,大宋最怕的就是武将擅权,各路节度使的军权早已被削,每逢重要战事朝廷都委任文官监军,文官一手持尚方宝剑一手持天子节铖站在武将身边,文官说进就进说退就退,在这种严密的君权管制下武将实无法大展手脚,这也是大宋的隐患之一。至于前大元帅帐前为何没有文官把持,全是因为皇帝对他家祖宗三四代所立功勋的肯定和信任,连大元帅这样的人家都不信任,那皇帝还能信得了谁?
到底拜谁为帅呢?满朝文武都在想这个问题,包括皇帝和捧香的太监掌扇的宫女。
紫宸宫大殿上鸦雀无声,连大嗓门的郑王都紧闭着嘴巴一声也不出。整个金殿上只有活人喘气的动静没有活人说话的声音,皇帝在龙椅上都快坐不住了,毕竟年轻啊,又是第一次面临这种重大事件,他巴不得马上登台拜帅,元帅出马天下太平,他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他等了好半天,也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以解君忧,他心中暗恨,恨这帮衣冠楚楚的大臣们,平日里拿着丰厚的俸禄住着华美的府第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一切富贵不都是他天子所赐的吗,结果到了关键之时,各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于是,皇帝更加思念为国捐躯的大元帅了。
狄青没说话,眼睛却不闲着,他在看。看什么呢?就看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有哪一个能站出来,等他看到皇帝已经明显地表现出不满的时候,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捂着嘴轻咳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如闪电一般射向他。只见狄青慢条斯理地跨出朝班。
皇帝的腰向前一探,差点站起来了,强忍着冲动依然坐在龙椅上。嗨,总算有人出来了,这恼人的寂静早已使他如坐针毡,如果他不是九五之尊真有可能一跃而起痛骂殿下大臣一顿,骂这群人食君之禄不解君之忧。
“陛下,些许小事何劳陛下忧烦。”
小事?!如果这算小事,那什么算是大事?皇帝心中刚刚升腾起的一丝希望转眼间变成了愤怒。
“爱卿可是在讥笑朕无能吗?”皇帝有龙颜颇为不悦。
狄青慌忙跪倒在地匍匐在地连声说道:“臣绝无此意,陛下言重了。”
“哼!……”皇帝从鼻子里一哼,“量尔也不敢欺朕,朕虽年轻没有见过阵仗却也不敢辱没了祖宗的英名。太祖开国不易,朕守成更不易,守业更比创业难。朕又何尝不是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陛下,臣不才愿解我主烦忧。”
“哦?莫非狄爱卿毛遂自荐拜帅出征吗?”皇帝来了兴趣。
“陛下,如今西夏扰我日胜一日,昨日还在三百里,今日已至五百里,夏州已失,兰州庆州危在旦夕,怕再拖延数日,延安府也将不保。臣以为拜帅一事易早不易迟。”
狄青开场白的内容正是使皇帝寝食难安的原因,皇帝说道:“朕几乎一夜无眠,就等着早朝与尔等商议个对策。卿家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狄青再次叩首,三呼万岁,“陛下,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既然诸位大臣无人出面,那臣就厚颜向我主万岁举荐贤能。”
“好啊。”皇帝高兴起来,催促道:“快说,快说,卿家有何贤能?”
“陛下,恕臣无理,臣举荐的贤能此时并无功名在身。”
在注重科举的时代,出身很重要,没有进过朝廷考场的几乎没有通向仕宦的道路,文官如此,武官也如此,除非为数不多几家铁帽子王例外,像狄青这样以普通士兵出身位至王公的只仅他一位而已,这不但是他受科举出身官员轻视不屑的主要原因,同样也是他的一桩难言心病。他年过半百,能有今天的荣耀也是到了为人臣的尽头,他对自己是心满意足了,但对于身家将来的发展,他又没有一丝的知足。
狄青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就是高王家下聘的大儿媳妇,将来的大女婿必是王爷,那么大女儿算是前途光明。小女儿还小,尚未婚配,但狄青已经在同僚子弟中暗中为其物色佳婿了。女儿是人家的,儿子是自家的,最让狄青无法不操心的是自家的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在当时不算多也不算少,他狄青一不是宗室王爷,二不是开国有功的铁帽子王,所以他的王位是不能传给儿子的,也就是说他家的四个儿子若想当官就必须像天下士子一样下考场。一想到下考场,狄青就抖落手,他那四个宝贝儿子哪一个是读书的材料?没有,一个也没有,最大的儿子二十三,最小的儿子十七,只会写字不会读书,都是被老子逼着读书,只会读死书,不会活学活用,更不会借题发挥侃侃而谈,那文化水平还不如他这个老子呢。狄青幼时家境尚好,跟着私塾先生的祖父和父亲读了点书,后来家道中落,他一家亲人离散,自己小小年纪就从军入伍,在军队里他也没断了读书,十几年坚持下来,他由一个小士兵当上了校尉,也喝了一肚子的墨汁,这才被选拔进入出使西域的使团中。起初他只是使团里的一个普通军官,还是个下级军官,在玉门关外的岁月中,大宋使团经历了由大变小,人数由多变少,连正副使节也不幸染病身亡,除了疾病和死亡,开小差是使团最大的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的艰苦偷偷跑掉的随从士兵越来越多,使团人数最少时只有八个,其中就包括坚持下来的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