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笔记本翻看昨晚在网站发的招聘信息。
“别乱动我电脑!”方婷手里捏着一叠入职表和几张百元大钞走了进来。
“小气劲儿,我戳两下,还能给你戳坏了?”我觉得方婷有点儿过于敏感了。
她叫方婷,比我大两岁,地道的北京女孩,身材火辣,但是五官很清秀,白皙的皮肤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觉,一身黑色OL套装,让她的可爱之中又添加了三分知性。不过千万别被她的外表所迷惑了,一个成功的“刀手”,他的外表与他的性格永远都是有强烈反差的。往往你最认为不可能是“刀手”的人,他就是“刀手”。
小巧玲珑的方婷,生着一张利嘴。谈单子气场不弱于男孩子,而且她比我入行早,我得叫她“师姐”。
她最热衷于做的一件事就是参加各种单身交友俱乐部,找个在北京三环内有房子的男人嫁掉。
我刚知道方婷姐这个伟大理想的时候,觉得这个女人忒现实了。虽然现在不是有情饮水饱的时代,可也不用这样吧。这让我本来对方婷就不太好的印象更加一落千丈。
“今天怎么样啊?”我看着方姐手里几张百元大钞和一叠入职表,就知道她又得手了。
“还行吧,一助理,800,我又让她给了200块钱,说给你买条烟,一会儿你去帮我聊聊。”
“又是我?这回我又扮演什么角色啊?”
“人事部主管。”方婷回头冲我一笑。
“哦,男的、女的啊?”我早已习惯,反正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扮演不同的高管。一会儿领班,一会儿经理,这回又成主管了。
“女的,估计是你看不上的那种!”方姐停下手中整理的入职表,翻了我一眼。
“啊?不是吧?!我最近饥渴,是妞就行了!”我有点儿小兴奋,刚刚见识了小欧那么一个极品,我急于找一点儿美好的事物来养养眼睛。
“那好,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的身高加上胖子的体重,你要是口味这么重,我也没意见。”
“那还是算了。”虽然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真假,不过即使是美女,我也不会去搭讪的。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要乱搭别的“刀手”正在“谈”的人,除非需要打配合。
正说着,胖子意气风发地回来了。
“去吧,叫风哥发人吧。”
“你把他手机拿了?”我见他手中攥着一部手机。
“咋了?”胖子有些疑惑。
“没事,你真狠!”我不知道我说这话时是在担心他,还是在担心胖子把他逼急了会给我自己惹来麻烦。
“别啰唆了,去叫风哥发人吧!”胖子有些不耐烦。
这胖子心真狠,我心里暗骂。
我打开隔壁的房门。
“风哥,风哥,该发人了。”我试图叫醒风哥,却又不敢大声。
“谁的人啊?”风哥迅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好像一直都没睡着一样,言语清晰简练,没有一点儿倦味。
“胖哥的。”
“切了多少?”风哥揉了揉脸。
“666。”
“嗯,知道了。”
风哥说完就起了身,风哥就是这样,做事雷厉风行,东北人,个不高,却透着一股狠劲。黝黑的皮肤饱经沧桑,让人一眼望去就有股夜场大哥的气场。
“哪个房间?”
“203。”
我跟着风哥径直走到203房门口,给风哥打开房门。
小欧又反射性地坐了起来。
看来“眼镜”也不傻,我帮着开门的人什么身份,小欧自然也很清楚。
“这是风哥,是我们‘少爷’场的经理,风哥有些事给你交代下。”
“风哥好!”
风哥示意我先出去,把门关上。
我走回办公室,胖子还在玩手机,方婷则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摆弄着电脑。
“你那助理在哪个包厢?”我不想耽误时间,想早点儿解决完别人的事,一会儿好能静下心来谈自己的人。
“不用了,我让她先回去了,后天过来拿衣服,她过来,你帮我把她拍醒就行了。”方婷笑着看着我。
“呵呵,你还真看得起我!高难度的事情让我来做。”我苦笑。
“段哥,这点事对你来说还不简单?你现在多牛逼啊,随便谈谈,666就拿下了。”
胖子挖苦我,我知道他是嫌我钱“切”少了。
可用风哥的话说,凡事求稳。狗急了还跳墙呢,给孩子留点,就算他醒了也不至于跟你急,我们跟胖子不一样,“马路飞”他都敢!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胖子,那孩子你给我安排好,别惹出事啊!”风哥推门进来。
“放心吧,没事,风哥。”胖子肯定地答道。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5点了。
我打开门,想出去透透气,依然是那一缕阳光,是黄昏的阳光,不太温暖,一阵风吹来,还有一丝冷意,也许是亏心事做多了吧,心里犯冷。
服务员已经陆续起床了,有的在打扫卫生,有的在洗脸刷牙。
这是一家小KTV,这样的小KTV在北京这样的城市中逛一圈可以看见好几家,我们所谓的办公室只是两间废弃的包房,且离后门很近,那阳光正是通过半掩的后门照了进来。为什么要选后门?方便临检闪人,曾经我很怀疑这样的小歌厅要怎样生存,直到我做了“刀手”这一行才知道,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只要你有这样的场地,只要是设备还算齐全,各种合作自然都会来找上你。
我以前只知道夜场的晚上是堕落的,其实夜场的24小时都是堕落的,白天为我们“刀手”提供场地圈钱,晚上妈咪拉人照样顾客满门,在北京遍地是黄金,这“黑金”也是黄金,这样的KTV不用发工资,甚至不管吃住,所有人从服务员到妈咪到小姐全是挣小费的,仅两个领班有底薪而已,不用担心没人干活儿。服务员做不下去,每天都会有一两个不知深浅的傻小子撞进来,经过我们的“洗礼”,他们就会相信即使是在这样的歌厅也是可以挣大钱的。至于他们交了钱之后,能不能做下去,我不知道,至少从我做这行到现在,我没有看到过一个熟面孔在这里待超过3天的,弱肉强食!在这样一座大城市里,这是生存法则,没什么好不忿的。
“段练,干吗呢?给根烟抽抽。”服务员领班小齐拍了拍我。
小齐和我是老乡,他在这家KTV已经上了两年班,平时我们招进的服务员,都是交给他。除了个别脑子一根筋的搞不定,其他几乎小齐都能安抚得很好。让他们来也无声,去也无声,所以每次只要交给他新人,我都会让新人给他买两包烟,他也心知肚明,“工作”干得也就更加出色了。
“今天没服务员啊?”小齐点了根烟问我。
“没啊,怎么了?”
“缺人干活啊,过两天要大扫除,给我整俩服务员干活啊!”小齐猛吸了一口烟。
“呵呵,上次给你那人呢?”我笑了笑,暗想小齐看来是跟我们混太久了,已经完全没有羞耻心了。想起一开始找他合作的时候,他还很大义凛然地对我不屑一顾。
“不知道啊,干了一个晚上就不见人了。”
“行吧,我知道了,风哥还怕你们人太多,让服务员先别招了。”
“不能,你招吧,我来搞定。”
“好。”
“齐齐,你在干吗?”一阵刺鼻的劣质香水夹杂着一串嗲嗲的声音传来。
“我先过去了,你忙吧。”小齐说道。
“小姐可真敬业,这么早就来上班了!”我对眼前这位“小姐”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脸上粉厚的程度一巴掌拍上去,大概就可以和面团了,嘴巴抹得像“吸血鬼”,这样的女人大概也只能在这种小歌厅来消费青春的尾巴了。
“可能她订的包厢,不说了,我先过去了。”
“齐齐,赶紧叫服务员给我打扫个包厢出来,一会儿我预约的客人就来了!”吸血鬼站在走廊那头狂喊。
“来了,来了。”小齐赶忙跑了过去。
小姐也分三六九等,大场的小姐是客找小姐,不到八九点是见不到小姐上班的,这小场的倒好,小姐找客,从睡醒就开始翻电话号码,这个老公、那个老板的,饭都不吃就浓妆艳抹地跑来上班,只是想订个一两间包房,多拿点小费,在这样一座城市里,生活的压力逼着所有人不进则退。
我抽出思考准备上个厕所,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一个人拎着背包站在角落里,我定睛一看。
“小欧?”
“你怎么还没走?风哥没给你条吗?”我走向小欧问道。
“额……给了,我刚来北京,不知道怎么坐车,所以想回来问你。”在小欧眼里我现在好像是他在北京的所有希望。
“出门右转,地铁站,坐1号线五棵松站下,从第三出口出来右转,直走,马路南边你就看见场子了。”
“额……段哥,咱不是去500场吗?风哥咋让我去那儿啊?”小欧有些委屈地说道。
“你刚做这一行,肯定要有个适应过程。那边是咱们分场,你先过去适应一下,回头我调你过来。没事,小场好上台,竞争小。”我依然像告诉他我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菜一样自然。
“嗯……谢谢段哥。”
“没事,赶紧过去吧,路程还有一段呢。”
“哦,那我去了,段哥,我挣着钱一定补你红包。”小欧拎着包就往外走。
“等等!”我不知道我哪根筋搭错了。
“你身上还多少钱?”
“额……段哥,还有几十块。”小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掏出100块钱塞给了他。
“拿着吧!吃点东西再去!”
“谢谢段哥!谢谢段哥!”小欧不住地对我点着头。
“希望你早点儿醒吧,朋友,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对自己说。
他以为他奔赴的是他的希望,其实那只是一个泡沫。
“风哥!没事我先回去了,今天看来是没戏了。”我走回房间对风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