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的家跟我想象的差不多,她是一个有些小资的女人,单独住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每一个角落都被方婷精心装扮过,整个房间就像她的人一样:简单不失优雅,干净不失特色。
“你先随便坐,我煮面给你吃。”方婷换了拖鞋放下包就走向厨房。
“啊?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大餐给我吃,原来你把我骗来就是下面条给我吃。”我一边看着方婷摆在客厅的相框,一边发牢骚。
“我只是想亲手煮点儿东西给你吃,但是我只会煮面条。”方婷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
“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就算是一碗面条我也会觉得是山珍海味。”我笑着摸了摸方婷的头。
“那你先随便坐一下,我很快就好。”方婷笑着推搡着我出了厨房。
“哇,哈哈,原来你以前还戴牙套啊!”我拿起一张相框,是一张学生时代的方婷和她妈妈的合影。
“你看,你妈妈比你漂亮多了,不过你现在打扮得还不赖。”我笑了笑放下了相框。
“为什么你家里有这么多画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墙壁,挂着好几张人物肖像画。
“因为我喜欢画画啊。”方婷回答道。
“是吗?原来你还有这种才能,我还以为你的爱好只是买名牌而已。”
“不过你还蛮有天分的,画得还不赖。”我拿起一幅方婷画的母女图端详着。
“你也懂画吗?”方婷端着面条走了出来。
“我?我不懂!但是看得出来它们都是很用心的作品。”我答道。
“好了,先别看了,过来吃面吧。”方婷招呼我。
“哦,好。”我放下画走了过去,拿起筷子就大口地吃了起来,其实味道还真的很一般,但是因为我太饿了,所以这时一碗面条对我来说也堪比美味佳肴。
“好吃吗?”方婷焦急地等着我的评价。
“嗯……我跟你说,你这手艺你不做厨子太可惜了。”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地答道。方婷听我这么说,笑得像个得了奖的孩子。
“为什么就你一个人住?你爸妈呢?”我吃着面条问了起来。
“我妈……很早就过世了,我爸娶了另一个女人,在东北。”方婷收起了笑容。
“额……对不起。”方婷说出她的家庭背景还是着实吓了我一跳。我猜出她的家境应该不太好,但是没想到她会是这种近乎孤儿的状态。
“没关系,至少他们还给我了这套房子,我还不至于流落街头。”方婷努力挤出笑容。
“你画画这么有天赋,为什么当初不继续画下去?”我转移话题。
“小时候,我家里条件还不错,我爸属于比较早就下海经商的那类人,因为忙着做生意,家里的事都是我妈在一直操持,也就是因为有我妈妈,所以我爸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生意越做越大。”
“你知道男人有了钱就不免三心二意起来,他跟一个和他有生意往来的女人好上了,我妈知道后,很伤心,失魂落魄,跟我爸吵过很多次,我爸也不知道被那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根本不理会我和我妈,后来,我妈操劳过度加上伤心,终于病倒了,而我爸那个时候生意上也出了很大的问题,家里的经济出现了危机,我也就没心思再画下去了。”方婷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那,后来呢?”
“我妈撑了一年,还是没能撑过去,在我15岁那年,她走了,而那个女人,她……她应该也是很爱我爸的吧,呵呵,她让我爸跟她去东北,答应帮他把生意重新做起来,我爸在走之前变卖了他所有能卖的东西,把我托付给了我奶奶,并留下了这套房子和一笔钱,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画画了,而我奶奶也在我18岁那年去世了。”
“她拆散了你的家庭,你还说她很爱你爸?”我觉得方婷善良得有些可怕。
“我不恨她,我恨的是我爸。至少她没有在我爸落魄的时候放弃他。而我爸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自己能东山再起,却放弃了我!”
“那一年我去风哥那应聘小姐。如果不是风哥,也许我早就成妓女了。”方婷笑了笑,拿起我手里的香烟深吸了一口。
“那时候风哥刚刚自立门户,缺人手帮忙,他让我跟着他做刀手。那时候我一心只想着挣钱,什么刀手、小姐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我跟风哥做了刀手,说来也怪,我好像天生就是干这行的,那个时候没有其他刀手比我谈单的成功率高。你知道吗?胖子那时候对我恨得不得了。”
“是吗?他就是那样,看不惯别人比他强。”我苦笑。
“你们是男生,就算他再看不惯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可是你知道吗?那时候他觉得我在风哥面前抢了风头,甚至带人跑到我家里来威胁我。”
“威胁你?”这一刻我真想杀了胖子。
“他跑到我家里来跟我说,叫我从风哥的眼前消失,不然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还说,如果我愿意跟他上床,他就会放过我。”方婷又笑了笑。
“你笑什么?你不会答应他了吧?”我皱起了眉头。
“我在想那天胖子的表情。”方婷摇头说道。
“我当时在煮饺子,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将一盆开水倒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我抽起厨房的菜刀指着他的鼻子。”
“我说,你给我退出去!他当时已经傻了,你知道吗?吓得腿都哆嗦了。”
“我跟他说,以后不准你他妈再来我家。还有,以后不准你再打我的主意,不然我就杀了你,我不只要杀了你,我还杀你全家。”方婷说到这,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滴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刀手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说要找个有房、有车的男人把自己嫁掉吗?”方婷继续说道。
“因为我根本不想住在这里,只要能让我快点儿离开这里,我可以做任何事!做刀手,因为挣钱快,挣钱多,我为了早点儿离开这里,可以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只要能让我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不管我嫁给谁,只要他有能力给我一个家,我都无所谓!因为这里是他的地方,因为这里总是让我想起他对我妈和我所做的一切!他抛弃了我们!”
说到这里,方婷泪如雨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方婷,只能一遍遍地乞求她不要哭。我抓着方婷的手,告诉她不要哭,可是我自己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总觉得自己很不幸,自己的人生有那么多曲折。可是相对于方婷来说,我的那些曲折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的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但是她却始终不曾放弃。
我将方婷哄上床睡觉,自己则坐在方婷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以前斌子总说“男女之间,根本就没有纯友谊的存在”,他总说“当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肯定其中有一个人是不正常的”,这两句话,我同意第一条,但我现在不同意第二条,因为冥冥中我和方婷就已经注定了一切,从那天我走进风哥的办公室开始。我爱她!不管我承不承认,而现在我看着方婷,我只是想静静地看着她睡着,守护着她睡着,一点儿冲动的欲望都没有,安静得就像一潭湖水。
“你不会走吧?”方婷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
“不会,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你赶快睡!”我微笑着看着方婷。
“可以再给我说说小兔子的故事吗?”方婷问道。
“好。”我笑着摸了摸方婷的头发。
“后来小白兔又爱过几个人,都无疾而终了。这缺心眼的小兔子啊,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使劲对他好,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他看。她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爱情活得更久一些。可惜那时候的小兔子还不明白,其实任何东西只要够深,都是一把刀。”
“那现在小兔子明白了吗?”方婷靠在我的怀里问道。
“有一天小白兔出门,发现小熊醉倒在她门口,他哭着碎碎念着,说他过得不开心,说糖果店已经被吃完了,小鸭子嫌他没本事就拍拍屁股就走了。他一把抱住小兔子说,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小白兔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她心里想着,也许爱上一个旧人,就不会再有新问题了吧。”我没有回答方婷的问题,而是继续说着故事,因为小兔子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所以,小兔子还是会和小熊在一起的,对吗?对于小兔子来说,有些事情是很难忘记的。”方婷有些神色紧张。
“我不是小兔子!”我看着方婷,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会一直陪着你。”
方婷是在微笑中睡着的,像个小孩子,激起了我所有的保护欲。天刚亮的时候,我离开了方婷的家,这个早晨是我来北京后觉得最温馨的一个早晨!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给方婷幸福!
下午来到夕蓝,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气氛异常的沉重,还没走到办公室,就听见强哥在屋内暴跳如雷地发火。
“妈的!这他妈还了得了!妈的!只有我们打人,居然还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强哥。”我推门走了进去。
“嗯,来啦?没事吧?”强哥看了看我,我摇了摇头。风哥和斌子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来也没什么大事,受伤的地方都缠着绷带。吴迪等人站在一旁抽着烟。
“胖子呢?妈的!全是他惹出来的!你们谁见到胖子,叫他把人给我找出来!不然他妈的就准备去医院过下半辈子吧!”强哥吼道。
“怎么了?”我小声问斌子。
“上午强哥带人去安菲菲家找她了,她妈说她一晚上都没回来,手机也关机,看来是躲起来了!”
“风哥,你说吧,这事怎么弄?咱兄弟挺你到底!”强哥问道。风哥没有说话。
“吴迪,通知兄弟们从今天开始24小时给我盯在安菲菲家门口,大爷的!老子就不信她永远不回去了!”
“算了,强哥,这样的话,条子又该盯着我们了。”风哥连忙制止。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这传出去,我还怎么在道上混?”强哥虽然觉得风哥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觉得面子挂不住。是的,他担心的也只是自己的面子。毕竟这单生意大家都知道是强哥挑的头。现在出事了,也就等于打了强哥一个巴掌。
“强哥,让我想想吧,这两天你多帮我盯着点儿,我在家休息两天!”风哥答道。
“嗯,没事,你休息你的,这边有我呢。”强哥点了点头。
“段练,帮我把车开回去!”风哥转头对我说道。
“好。”我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风哥转身走出房间。
“段练。”斌子叫住我。
“方婷没事吧?”
“没事,你放心。”我拍了拍斌子的胳膊,走了出去。
“路上小心点儿!这边交给我,你放心。”强哥说道。
车子行驶在路上,风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窗外。
“对了,方婷没事吧?”风哥问道。
“没事,我送她回去了。”
“风……哥,这事打算怎么办?”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算了吧。”风哥沉默了半晌,答道。
“算……算了?”我以为我听错了。
“做这行的,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风哥语气很淡定。
“怎么?咽不下这口气?”风哥看出了我的不满。
“是!就像强哥说的,只有我们欺负人,现在被一群瘪三欺负到头上来了,就……就这么算了?”
“风哥,这一点儿也不像你!”我如实说道。
“要是以前,说破天,我也会把这帮人找出来,然后让他们知道惹我的下场,但现在……”
“现在,我不得不为老婆和孩子考虑考虑了,我烂命一条倒无所谓,可如果这事闹大了,牵扯到他们,我怎么办?他们比我的命都重要。”风哥的话让我哑口无言。的确,这点是我没有想过的,我也无法站在风哥的角度来想这个问题。
“想不通?那你告诉我,如果为了方婷,你会咽下这口气吗?”风哥的问题解答了我所有的疑惑。
“风哥,我跟方婷……”我辩解着和方婷的关系。
“你不用解释了!我不是强哥,不会干涉你们这些事。”风哥打消了我的顾虑。
“你也不用否认,你昨晚的行为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
“所以……段练,这次,算风哥欠你们个人情,到此为止吧。”风哥严肃地看着我。
“风哥,你是我大哥,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没有什么欠不欠的!你放心,我会跟斌子说!”风哥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送完风哥,我去了一趟医院。走出医院的时候,突然发现天空前所未有的蓝。也许我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了,比如,带着方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