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8个人就这样踏上了探路的旅程,由于刚刚的余震震塌了近半座山,到处都是巨石挡路和歪倒的大树,使得本来就崎岖难走的山路让我们每走一步都愈发艰难。这样的路,别说是一个连队前行了,就连我们这8个人的小队伍都不晓得要走多远,如果不探路,大家除了浪费体力,没有丝毫用途。行进中,天空中雷声连连好像随时都会有倾盆大雨。我和小刘、王旭一直聊着天,以打发这艰难的旅程,我得知小松是湖南人,今年21岁,一期士官,我告诉他,你得叫我班长,因为我入伍比你早,我要留在部队,这时候已经是二期士官了,小松呵呵地笑说第一眼见到我就知道我当过兵,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当过兵的人和老百姓是不一样的,我笑着点了点头。确实,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王旭,没想到你还是个医生!”我打趣道。
“呵呵……我骗他们的。”王旭小声说道。我愣了一下。
“那你怎么带那么多药品?”我贼贼地一笑。
“我只是怕会有意外,这些都是以防万一的,必备而已。”王旭嘿嘿地笑道。
“我说,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我问道。
“不是说好不问的吗?”王旭有些不满。
“唉,我要是出了事,你能不能在死之前告诉我,你把我的好奇心全勾起来了。”
“你那不叫好奇心,你叫三八!”王旭喘着气。
“随你怎么说吧,能告诉我就行。”我表示无奈。
“那你死之前我肯定告诉你。”王旭说道。
“前面好像有人!”一名战士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们顺着战士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发现一个人靠在不远处的树下。
“走,快!”小松喊道,我们来到这个老乡面前,只见他衣衫褴褛,身上沾有血迹,到处都是伤痕,灰头土脸,奄奄一息。
“水!拿水来!”小松喊道,小松拿过水壶慢慢地喂他喝了两口,老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啊!你们!你们……”老乡看见小松,突然吓得大叫起来。
“老乡别怕!没事,我们是救援队。”小松安抚老乡。
“救援队!?哦!救援队!”老乡慢慢地平复了情绪,看来他没受很重的伤,只是体力透支太大,晕了过去。
“老乡,你刚刚怎么那么惊慌?”我有点儿好奇,这不是一个身处绝境的人看到有救援而应有的反应。
“没事,没事……我……太累了,刚刚有余震,整个山都要塌下来了,我以为自己死了。”老乡解释道。
“老乡,刚刚我们也救了个人,他说上边还有人,说的是你们吗?”王旭问道。
“什么人?不是!俺们就3个人,还有两个困在上面,俺是下来探路的,可是刚发生了余震,我迷路了。”
“老乡,你来探路,可下面离我们营地已经不远了,你怎么不往下走走?”我好奇地问道。
“我说了,我迷路了,从昨天俺们上山到现在,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过,也没有水,我不知道你说的营地在哪儿,我准备死在这儿的!”老乡突然来了精神,几乎是喊着说出这些话。
“老乡,你能走吗?我们送你回去。”小松说道。
“回去?不,俺要去救俺的朋友,他们就在上面。”老乡指着上面的山路。
“你放心,我们会去救,我先派人送你回营地。”小松说道。
“不行,不行,只有俺知道他们在哪儿,而且有一个受了伤,俺们得快点儿去救他们。”老乡急了。
“怎么办?”王旭问道。
“这样,你和段练回去通知江队,我带人上去救他们。”小松说道。
“你没听老乡说,有人受伤了吗?我和段练得上去。”王旭又一次亮出了“特权”。
“你们是医生?那太好了,你们跟我走吧。”老乡一把抓住王旭的手。
“这样吧,小李,小王,你们回去通知江队,我们跟老乡上去,我们会沿路做上标记,你们按照标记上来找我们。”小松吩咐他班上的两个战士。
“是。”小李、小王应声答道,快步往山下走去。
我们扶着老乡往他同伴的方向继续前进,老乡告诉我们,他们是附近的村民,昨天上山采药,发生了地震,山体滑坡和巨大的泥石流将道路全部冲毁,其中一个同伴也受了伤,没办法,他只能下来探路,但是余震之后,他也迷路了,加上体力透支,他晕了过去,这时天空毫不留情地下起了瓢泼大雨,使得本就泥泞崎岖的山路更加难走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我们看到了靠在一处开阔地的两个同伴,其中一个略显消瘦的男人躺在地上,裤子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看来他伤得不轻;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比较壮实的大汉则闭着眼睛,旁边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我们赶忙跑过去,王旭打开背包,望着一背包的药品却无从下手。
“我来吧。”我拿过背包。
“先把他裤子撕开,得赶紧给他包扎,不然这么大的雨,他的伤口很容易感染。”我一边拿起绷带,一边说道,王旭赶忙拿刀划开他的裤子。
“你带的药品还挺全。”我拿起一瓶消炎药递给王旭。
“这个给他吃两粒。”
“老乡,你们没事吧?”小松照看着旁边的大汉。
“没得事,没得事,你们是解放军撒?”大汉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旁边带我们来的老乡,那人慌忙低下了头。
“是,别担心,我们的战友一会儿就到,接你们回营地。”小松没注意到他们紧张的表情,这时我已经给伤员包扎好了伤口。
“看来,以后不能逞英雄了,还好有你,不然我害了一条人命!”王旭说道。
“别这么说,没有你这些药,我也无能为力。”我笑了笑,做完了这一切,我们只能待在原地等待救援的到来,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但是借助昏暗的光线我还是看到,他们身边的几个麻袋被大雨冲过后,竟然露出了血迹。
“老乡,你们是做什么的啊?怎么在这山上?”我问起了络腮胡子的大汉。
“我们是上山来打猎的,遇到了地震。”大汉好像是在对台词一样,脱口而出,带我们过来的老乡一听有些慌了神,小松和王旭对视了一眼,也感到事有蹊跷。
“哦,可你同伴说你们是来采药的啊。”我问道。
“嗯……采药对,采药跟打猎撒。我们都是在外地打工的,刚回来。”大汉慌忙说道。
“老乡,你那袋子里是什么啊?”我走上前想要打开袋子,大汉慌忙将袋子按住:“没啥……没啥,都是些药材!”
“药材更好了,我看下有没有对你同伴有用的药材,不然的话,这么大的雨,他熬不住的!”我继续说道。
“好……好,我拿给你!我拿给你。”大汉说罢,慢慢打开袋子,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杆猎枪,“嗖”的一声站了起来。
“都别动!”大汉怒吼。
“你要做啥子?他们救了小九,你要做啥子?”带我们来的老乡想要按住大汉,被大汉一脚踢开。
“滚开!都是你个瓜货,让你去探路,你他妈给老子找了个解放军回来,你个瓜货!”大汉吼道。
“你冷静点,把枪放下!”小松喊道。
“都滚开,不然老子把你们全杀了。反正老子被抓到也活不了,阿华,把东西拿上,我们走!”
“那小九呢!”阿华喊道。
“小九跟着我们活不了,拿上东西走!”大汉喊道,就在这时,突然间又地动山摇起来,山上的山石渐渐地抖动了下来,加上本就湿滑的地面,让人根本就站不稳。说时迟那时快,大汉分神的一瞬间,小松猛地扑了上去,死死地摁住大汉,阿华见罢上前欲扒开小松,我见状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死死地摁住了阿华,这时,大汉挣脱开了小松,只听一声枪响,仿佛震彻了整个山谷,我顺着枪声望去,发现王旭已倒在血泊里!!
“王旭!”我歇斯底里。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山上有东西落了下来,我望向前方,山体滑坡!石头伴随着泥土,铺天盖地地滚了下来。一块巨大的石头飞了下来迎面砸向了大汉。而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赶紧捂住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渐渐地,四周恢复了平静,我慢慢地抬起头,旁边的阿华还没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松!”
“小松!”我趴在地上喊道。
“我没事。”不远处,小松从泥土中挣扎出来。
“王旭!王旭!”我顾不得身上被砸中的伤口,慌忙跑向王旭,我将王旭从泥土中抱了出来。
“王旭王旭!没事!没事!”王旭的肚子上中了一枪,鲜血混杂着泥土直往外流。我……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我只是在部队时幻想过和战友一起冲锋杀敌的场面,如今这一切就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都说战争有多么多么的残忍,你看着自己的战友中枪躺在你面前,你却无能为力。
“王旭,没事的!一会儿老马他们就来了!没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力按住他的伤口。
“我……我当然没事,你不是会……野外救治吗?”王旭躺在我怀里轻轻地说道,一旁的小松将还没死的阿华捆了起来,打开了麻袋,里面全是珍稀野生动物,他们是偷猎者。
“我不会……我不知道怎么治枪伤。”雨水混杂着我的泪水缓缓落下。
“那我……那我还真是倒霉。”王旭苦笑。
“我……我问你个事,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
“好。”
“你说你以前总是做错事,你做过什么错事?”
“我……我骗过很多人的钱,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了出来,我不想瞒着王旭,因为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
“那还好……还好,至少他们还能重新开始,我……我也做了很多错事,我是个混混,我……把人打成了植物人,我躲了起来,那天……我看到这里地震了,我就来了,我想跟我爸说,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做的事……不能……不能挽回,但是我还可以来这里救人。”
“王旭,王旭!没事,打架而已,回去认个错就行了。”我哽咽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有脸回去见我爸了吧?”王旭笑着说道。
“有!”我坚定地说道。
“那就好,段练,你还是救我吧,很简单的,你把衣服剪开,用……用打火机烧一下刀,把弹头挖……出来……再包上……包上绷带就……就好了。”王旭已经语无伦次,我紧紧地握着拳头,泪如雨下,尽管我跟他才认识几天,可是一生中这样的经历可以再重来吗?
“段练!我们的人来了!!!”小松喊道,夜色中,我看见远处模模糊糊的手电筒的灯光朝我们越走越近,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