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山观虎斗的李重进可不是去动物园看得那么轻松,他就像掐了头的苍蝇在房里乱转。他越想越感到不对劲了,人家李筠跟赵匡胤在玩命,你明知李筠打不过人家还在这里坐山观虎斗。你这不是等于被人家剥嘴唇等人家砸你的牙吗?不行,这样下去牙就真没了。他马上下令集合部队准备出城支援李筠灭贼。
他们还没出城就接到消息,李筠已经放火自焚了。
李重进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像被打愣了似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当他醒过来,对着翟守殉破口大骂:“啊,当初要不是听你的,及时出兵,李筠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落得唇亡齿寒。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翟守殉吓得脖子都缩没了,心里非常害怕,但他还是辩解说:“当初在下说得没有错啊,如果李筠能够成大事,也不至于这么不成气候啊。如果我们贸然前去,说不定也会被他所累。”
想想也是,他李筠拥有后周的精锐部队竟没撑几天,还能做成什么大事啊?李重进也没有再为难翟守殉,再说他也没有工夫废话了,赶紧地发动全城军民加固城墙,增强防备。
他的亲信说:“主公,城墙都加高两次了,没法再加了。”
李重进吼道:“没法加了,就都站到城墙上给我候着。”
过几天,赵匡胤的使者陈思诲来了,带来了赵匡胤赐给李重进的铁券。李重进接过这书信,看到赵匡胤情真意切地邀请他前去京城共享富贵,他有些犹豫。
陈思诲忙说:“您听说过没有啊,李筠已经死啦。”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陛下不想再跟同事玩命了,想着让您去共享宋朝的成果呢。现在宋朝刚刚成立,百业待兴,还需要您去帮着工作,尽快让老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呢,您还等什么啊?”
李重进有点心动,但担心赵匡胤把他给骗去,把他给收拾了。陈思诲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忙说:“陛下接过位子之后,把前朝的旧臣都录用了,还都是升职录用。想必您也是听说过的吧。有这样胸怀的主子请您前去共同治理国家,共同享受安定团结带来的祥和幸福,您还有什么忧虑的啊?”
他李重进这次真的动心了,他想,理想跟现实有点儿小分歧,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打不过赵匡胤也不想打,见好就收吧。
当天夜里,他把几个重要的将领叫到府上开了个会,把赵匡胤的意思说了说,让大家谈谈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手下顿时出现了几种声音。
一种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以和为贵为上策。不同的声音是千万不能去,要是去了开封,谁能保证赵匡胤怎么对付您啊。再说了,你们之前就多有不和,他能放过您吗?
还有种声音说,李筠虽然死了,但并不是说没有可联盟的人啊,比如可以跟北汉,跟辽朝、南唐等国联合对付赵匡胤啊。就跟他们说,谁来帮着打赵匡胤,到时候夺回地盘,就分给他们一半,他们还不跑掉了鞋啊。
本来李重进就没有主心骨,听到大臣这么说,又开始犹豫了。是啊,对赵匡胤来说,人始终是他的威胁,他不会留着我的,等我去了,当时不杀,以后也得找理由把我给害死。就在这时,又有人说,他赵匡胤为什么要给您铁券啊,就是他也没有把握打败咱们。他们来打咱,不得跋山涉水啊,等来到这里,早累趴下了,也就咱们打他们了。
在大家的争论下,李重进又作出了错误的决策。他决定把巧舌如簧的陈思诲给关押起来,马上派人去跟南唐联系,共同对付赵匡胤。李重进心想,在世宗时代,赵匡胤曾带兵把南唐给打得够戗,不得不装孙子称臣才勉强保住了国家,还只能穿后周给定做的袍子。他们本来想收买赵匡胤,而姓赵的又拒绝了他们。想必他们肯定恨着赵匡胤,没有理由不出兵的。
李重进赶忙写了封信,打发人向南唐奔去了。
南唐成立于公元937年,是徐知诰篡吴自立成国的,在金陵建都,定国号为唐,徐知诰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李异。李异当了六年皇帝后去世,当时只有五十六岁。李异死后由他儿子李璨继位,但这个人综合素质很差,没什么政治才能,自从上任以来就不断挨打。在后周时代他采用的国防策略就是,找东西四处送,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从今以后您就是我老板了。当他们听说赵匡胤成立宋朝后,当时就备份厚礼送给人家,说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老大了。这样的南唐,在接到李重进的信后,能有什么表现呢?
李璨看了李重进的信感到很烫手,牙痛般吸溜着嘴。
他想都没有想合作的可行性,马上给李重进写了回信。
信的大体意思是,哥们儿啊,人在不得志的时候跟命运斗争这是史有前例的,也多有成功的。但是现在的形势不适合那么做。就像李筠那样牛烘烘的,纠结起些乌合之众去跟精兵强将较劲,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惹火烧身丢了性命。我觉得你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不敢做这个风险投资,就请你谅解了……
李重进本想到这次能与南唐合作成功,没想到等来这样的话,不由大怒。他除了跳着高骂人家没骨气外,没任何办法。反正人家就不跟你合作,你爱咋的就咋的,反正你还没有本事打人家。
这样的形势让李重进有些骑虎难下,不由后悔。
早知道南唐这么软,还不如顺水推舟、委曲求全,跟人家小赵混得了。虽然没尊严,但最少还能混口饭吃不是,现在倒好,把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再去求人家可能就没有之前的优待了。
他的亲信说:“把陈思诲放出来,再跟他谈谈?”
“都把人家给关起来了,再跟人家谈还能谈出什么好来?”
李重进又作出了错误的决定,他不想在这里守着城,等赵匡胤来收拾了。他要主动去跟姓赵的小子较量。也许,他真实的想法是去险要的地方把守,也许他感到以攻为守才是打仗。他刚要下令集合队伍,他的亲信又开始说话了,主公啊,反正咱们也打不过人家,还不如投降得了。
听到这话,李重进瞪眼道:“你们没有主心骨啊?”
亲信低下头,心想我们没有,你有也成啊,可你也没有。
李重进突然又想,我主动出去迎击这不是找挨打吗?还是在城里安全啊。于是他又没有采取行动。没办法,这就是李重进,这样的李重进手下还能有什么人才啊?
他领着几个亲信巡视了城墙,发现把墙堆得拔尖高了,过道变得很窄,有的地方都没有过脚的地儿。就在这样的城墙四周转了半圈,把他给累得够戗,回到家里喝口水吧,却听到有人急报,说是安友规正要发动叛变。
他把手里的茶具扔到地上,吼道:“来人来人,把,把他给追回来,要是他敢反抗,就把他砍了。”这下他更慌了,想想他的下属似乎都有投降的可能,他马上让文书写布告,谁要是敢投降,抓回来就砍头,把他全家都给砍了。文书边想边写,抓回来砍头,要是抓不回来你也没办法。
那么安友规为什么逃跑,理由很简单,他感到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李重进肯定打不过人家,跟着他干下去就是俘虏,一个俘虏被押到宋朝还能有什么前程啊,如果他现在去投靠自然会得到赵匡胤的重视。
安友规正集合队伍准备出城呢,李重进派来的兵就杀来了,吓得他用绳子把自己吊到城外,狂奔而去。那些没有逃得及的同仁们就倒霉了,全部被李重进给杀了。
李重进恨得牙根痒,决定去偷袭宋朝的营地撒撒气,也算是给将士们鼓鼓气。李重进这次错误,也是人生最后的错误了。赵匡胤本来不想征服李重进了,他已经打累了,还担心北汉与辽朝进犯,想着再对李重进招降,劝降信还没写完呢,听到消息说,李重进竟然派兵袭击他们的军营,他就把笔给扔了。
他随后任命石守信为扬州行营都部署兼扬州行府事,王审琦作为副手,率领禁兵前去攻打李重进。
同去的还有李处耘、宋延渥、安友规。
当远征的部队在前线安定下来,赵匡胤决定御驾亲征。当然了,如果前边没有安排好他是不会出去的。十月二十四日,赵匡胤率领大军从开封出发,乘战船沿汴河向东挺进。在船上,赵匡胤的亲信看到有个渔船在游荡,上面站着位戴斗笠的姑娘,在夕阳下与山水和谐得挺好看的,便请示赵匡胤,是不是把那姑娘叫来伺候您。
赵匡胤非常生气,对着那人狂吼,朕是出来打仗的,不是泡美眉的。你以后再敢说这种话,朕就把你扔进水里喂鱼,让人家姑娘打肥鱼。
在十一月八日,他们来到泗州,登陆后直奔扬州。
那天早晨,李重进正搂着小妾睡得喷香,听到外面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宋军来了。李重进慌乱地爬起来,套上铠甲,提着剑就跑出去了。他赶到城墙上看去,发现扬州已经被宋军给围住了。
宋军人山人海,战旗在风中飞扬。
李重进面如死灰,眼睛都红了。没办法,这几天上火,满嘴里的疮,眼白里都是血丝。他颤着声音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看李重进的信息化战争发展得多慢,人家的大军早几个月就来到扬州了,你还搂着小妾睡大觉。人家皇帝都带着兵把你给围起来了,你还没有起床。
这时候李重进有些后悔,他想要是自己早归顺赵匡胤,说不定现在还不用起床呢。既然到了这种地步,他没法投降了。其实也不是没法投,只要派人对赵匡胤说,别打了,我们投降,赵匡胤肯定高兴。谁愿意打仗啊,打仗费力气还流血死人的。
可是李重进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觉得现在投降就太让人看不起了。没办法,这就是古人讲的气节,要是现在的人早投降八遍了。正是由于这样的气节,李筠才把自己给烧死了。李重进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号令全城军民投入守卫战中。
士兵们都知道这仗最终也是输,他们就不太想打。
打还是输,这不是白打吗?
他们的精神头太差了。特别是那些民兵,都是商人、庄稼人,没经过什么训练,也没正规武器,扛着头、锨,还有二齿三齿钩子。所以李重进的队伍显得很不正规,乱糟糟的。
当石守信带领军队前来攻城时,李重进扯着嗓子喊,打啊打啊,谁勇敢让他升官发财。士兵都像用慢动作往城下扔东西,那弓也拉得羞羞的,那箭射出去就像磕头虫。更过分的是,有些人抱着头蹲在那里哆嗦。
李重进恨极了,举起剑对着哆嗦的人就砍。
还没有打死半个宋兵的,先把自己的兵给打死了。
宋军箭队开始工作了,他们把弓拉圆满,那箭动力十足射向守城的兵丁。在箭如暴雨的掩护下,宋军开始架起云梯登城。守城的看到这里不往下放箭、不扔砖瓦块,拔腿就往城里跑。李重进喊道:“谁敢跑我就杀了谁。”喊了两声他自己也跑了。不跑能行吗,不跑就没命了,他跑得并不比别人慢。
石守信他们撞开城门,带领大军灌了进去。
可怜的李重进,狂奔进家里,瞪着血红的眼睛叫道:“敌人马上就来了,与其被人家俘获后遭受羞辱,还不如舍生求仁呢。我曾经享受过富贵,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没能完成大业却拖累了家人,这让我惭愧啊。”
全家人都抱头痛哭,都跪倒在地上说:“老爷啊,咱们投降吧。”
“什么,投降,要投老子早投了,我死也不投降。”
大老婆看到李重进想玩狠的,跟全家人同归于尽。她想这该死的李重进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这么狠。她说:“官人,俺来陪你成仁,让小辈们成人吧,他们还小呢。”
李重进摇头说:“我是不会留下你们让别人欺负的。”
家里人忙说:“老爷,我们不怕欺负,我们不想死。”
有两个年轻的小妾吓得要命,拔腿就往大门口跑,李重进追上去就把她们给刺死了。大家都跪倒在地哭着求条活路,但李重进并没有同意,用剑把他们赶进厅堂,把房子给点着后,自己走进殿内用背顶着门,挥着剑砍着想夺门而逃的家人。
赵匡胤带人来到府前街,看着熊熊的大火感叹道:“唉,李重进你何苦呢,你死了也倒罢了,为何要让家人跟着你走呢?”
他慢慢地回过头,对下属说:“李重进之所以走到这一步,都是他的部下挑唆的。把他们全部给拉来,通通把他们扔进火里,让他们陪李重进去吧。”
没过多久,李重进的一百多名亲信全被押到府前街,先把他们给杀了,再扔进熊熊燃烧的火里。
赵匡胤借着这个机会开了个现场会。这个就很有说服意义了。他讲的话内容大体是这样的,大家看到没有,这就是不好好辅佐主人的下场。你平时不提好的建议,不起好的作用就等于拆主子的台。主子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害的不是他,还把自己给害了。亲信们闻着焦煳的人肉味,听了这番话,感触颇深啊。
没过几天,李重进的哥哥李重兴听到扬州失败后,吓得自杀了。赵匡胤又密令把李重进的弟弟李重赞,还有他的儿子李延福也给杀了。他不想留下仇恨的种子,给自己以后添麻烦。善待人家得分情况,如果李重进有漂亮闺女或美丽小妾活着,还是可以宽待的,还是可以提供生活费的。男人不行。
当南唐主听说扬州已经灭了,李重进自杀身亡,他惊得捂着胸口愣了半天,感到那心撞得手都疼。随后他的脸上泛出了惊喜的笑容,庆幸当初自己果断回绝,否则这麻烦就大了。
他就没有想到,正是他没有与李重进合作的战略眼光,失去了树立尊严的好机会。后果不比李重进强到哪儿去。他从李筠与李重进的事件上吸取的教训是,弱肉强食啊,该当孙子的时候就得当,最少还能活着。于是他派人给赵匡胤送去了很多东西,说是庆贺他们取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