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西不能告诉金明峡，市公安局也在找这个东西，而且这个录音笔还涉嫌一桩命案，即使杨光不提示，他也不会对金明峡提起的。他说：“我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金明峡想到刚才魏泽西接的那个电话，问：“你还有事？”
“有个约会。”
“这样也好。本来我是想请你吃顿饭的，可他们要给我接风洗尘，场合对你也不合适。明天，我专门请教。”
于是魏泽西告辞。回到荷香，见杨光正心不在焉地陪着赵菁菁说话。杨光一见他进来就说：“干什么去了，半天才过来！”
魏泽西明白，杨光不想让他当着赵菁菁的面说出刚才与金明峡会面的事，是出于对她的不相信还是出于对她的保护，抑或是不想让她介入这件事就不得而知了。
赵菁菁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对魏泽西微微一笑，说：“你不来，好像杨光特别没信心。”
“什么话！是杨光指示我晚一点来的，我总不能反客为主吧？今天，我是陪客。”
“的确，赵菁菁说得不错，有你陪着，我有那么点信心了。我们毕竟是刚刚认识嘛。我和菁菁已经点了菜，你再点一个。”杨光说着，把菜谱递给魏泽西。
魏泽西接过菜谱，还没有打开，便脱口而出：“带子！”
余长水躺在粤海大酒店一个豪华房间里，悠然地抽着一支软中华，看着闭路电视。这个房间是林子藤为他免费提供的，当然还有水果、免费自助餐。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享受过这么奢侈的待遇。当然对于林子藤来说，酒店是他开的，反正住不满，闲着也是闲着。余长水的手下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们住在对面的一家中档饭店，距离不远以便联络。这些日子，余长水肩负双重使命，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身价倍增了。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牛世坤即使是在危难之时，也能显示出权力的显赫。
然而，享受着荣华富贵，余长水并没有忘乎所以。他的计划落空了，在经历了最初的失望之后，心里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市局真的同意用手段，他真不知道自己会走多远，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样。事到如今，牛世坤是中了人家暗算，不得不这么做，余长水却是在替别人消灾，他当然不想引火烧身。尽管询问那个出租车司机时出了意外，但他巧妙地找到了替罪羊。现在，刘海涛与翟二亮的事情正按他的设想进行，林子藤告诉他市公安局已经以涉嫌非法拘禁向市检察院提请逮捕。这件事如果进行得顺利，余长水基本上可以摆脱干系。至于牛世坤从林子藤那里化缘来的５万元钱，余长水全部用在了办案上，将来再找机会报销不迟。只是，他还不知道，陆海洋和杨光也在争取用手段时被局长否决了，否则可实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场好戏。
他给牛世坤打电话，得知他在县里，问：“您什么时候回市里？”牛世坤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市局主管局长不同意，这个人非常难说话。我又通过支队的朋友做了工作，他还是不同意。”牛世坤沉思着。
余长水似乎比牛世坤更着急，又问：“您能不能从上边想想办法？不用手段事情很不好办啊。”
鞭长莫及，牛世坤也没有办法。他现在还不是市委政法委书记，管不住市公安局，他心里更急，恨不得马上就开市委换届改选大会，但这话他不能说，他嘘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回头见面再说。”
那就回头再说吧。余长水本来还想告诉牛世坤，金明峡已经无罪释放的消息，想想何必再给人家添堵，自找不痛快，就没有说出来。挂断电话，他又给张国强局长打电话，汇报黄金被盗案的情况，他酝酿良久，备足情绪，兴奋地说：“张局长，我们经过蹲点守候，已经发现有可疑人进入褚运河的家。我们怀疑，此人就是褚运河。我们准备见机行事！”
张国强说：“你们辛苦了。要不要局里派人增援？”
余长水说：“局里的同志也很辛苦，就不用再派人来了，我已请求支队支援。”
接到余长水的电话，牛世坤非常失望，有一种对权力鞭长莫及的悲哀感。在仕途的角逐中，袁方不是他的对手，刘家坪甚至没有与他竞争的资格，可是他们的权力却在最关键的环节上制约了他，卡住了他的脖子，致使他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金明峡被无罪释放，对他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件事他不但知道，而且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他无可奈何地等待着这个结果的到来。更严重的是，金明峡无罪释放，是不是放虎归山？如果那个录音机落到金明峡的手里，牛世坤就前功尽弃了。这么想着，他反而要感谢那个捡了录音机打电话骚扰他的人。关键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先发制人。在这场较量中，他们谁先找到那个录音机，谁就是赢家。当然，也许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得到这个录音机的概率并不比金明峡高出多少。
市委换届改选大会召开以后，上届市委还要作冗长的工作报告和组织学习讨论，进入大会选举到结果揭晓还有几天时间。等待简直就像末日来临前的煎熬。一个念头又一次从牛世坤的头脑中闪过，要不要主动向组织说清楚，但这个时候说清楚等于说不清楚，这是政治上的幼稚！
牛世坤用手机拨了那个人的手机号码，他要和那个人谈谈，看他到底想要什么，至少目前他并不想举报。可是，对方关机。再拨，号码没错，仍然关机！
这一刻，牛世坤感到一片茫然。
有人敲门，随后组织部长王一清走了进来。牛世坤马上想到，下午要召开常委会，讨论干部任免问题。这是他最后一次履行县委书记的权力了。
王一清送来了任免干部名单。牛世坤认真地看着，问：“与其他几个书记提前沟通了吗？”
“打过招呼了，他们没表示不同意见。”
牛世坤沉思着，这是他任期内最后的一项权力工程，一定要保证工程质量，不能留下任何矛盾的隐患。忽然，他头脑里闪过一道亮光，说：“马上补充金明峡的材料，他是清川有名的企业家，为全县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现在已经被无罪释放了，说明这个人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建议，拟提拔为余地乡乡长助理。”
王一清有些吃惊地看着牛世坤，说：“这——恐怕来不及了吧？”
“什么来不及了？金明峡的情况是现成的，马上，现在就可以整理一份考核材料出来。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我……我当然同意牛书记的意见，问题是其他几个书记……”
“茹文斌同志的意见我代表了，其他还有谁？先打个招呼，不妨开会讨论讨论，用人问题，要解放思想，大家可以各抒己见嘛。”
王一清说了句“那我回去准备一下”，就走了。
牛世坤忽然为自己的政治家的胸怀所鼓舞，他向后一靠，仰躺在皮椅里，咀嚼了一颗糖果，又打电话让办公室主任郭晋川来一下。郭晋川进来后，牛世坤说：“你安排一下，明天正月十五元宵节，县委搞一个企业家迎春晚会。”
“您看，这企业家怎么界定？”郭晋川哈着腰问。
“县里有县里的标准嘛。把有影响的企业老总都请过来，全县的经济发展就靠他们了，我们应该有这样的认识。你尽快拉个名单给我。”
郭晋川点点头，去了。走到门口，又好像忽然想起似的，回头告诉牛世坤：“对了，高依娜的转正手续已经办妥了。”
“噢，好好。”牛世坤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胸脯挺挺的高挑个儿女孩，陪张波打牌赢了钱又给他送回来的高依娜。
杨光睁开眼睛，一道刺眼的亮光令他目眩。他揉了揉眼睛，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再看，这是宾馆的一个房间，他渐渐地想起来了，他从黎明一直睡到了现在，已经过了中午１２点。
昨晚，他和赵菁菁开了房，虽然主题明确，但他们是认真的，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一认真就不好意思了，他们一直等到电视里出现“晚安”。“晚安”以后，他们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杨光学着电影里的情节，说：“你先洗吧。”连个“澡”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她让他先洗。当他穿着浴衣抱着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铺好了床，在梳理长长的头发。他坐到床上，看她像一个新婚的妻子静静地为他盖上被子，脱下浴衣，然后，她拿了浴衣，关了灯，在昏暗的睡眠灯光里进了卫生间。听着卫生间哗哗的水声，杨光觉得奇妙无比。似乎等了很久很久，她终于面若桃花，两眼秋水，怀抱衣服羞答答地出来了。他不敢看她的脸，试探着一下子把她拉在了怀里……
接下来情况变了，她成了他想要一生呵护的爱人。她躺在他的怀里，他告诉她：“也许，你已经感觉到了，我好像一直有点不太投入。其实，我从第一眼就是愿意的。你呢？”
赵菁菁点点头。
“可我心里确实有事，工作上的事。你的情况，魏泽西都告诉我了，县里的那种环境我能想象得到，特别是有那样的一把手。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件事我不想告诉你。”
“是与牛世坤有关吗？”
“是。”想到魏泽西告诉他金明峡放在出租车上的是一个录音笔，是有关牛世坤的证据，他抑制着内心的兴奋，说：“我不想让这件事与你有任何关系。”
“我不问就是了。”
此刻，房间里是这样的静。杨光忽然想到，赵菁菁哪里去了？
“菁菁！”
没有回答。衣架上挂着她的外套和坤包。他在床上把身体靠起来，点了一支烟，享受着一个男人从温柔乡醒来的幸福。他知道，菁菁不会走远，当然不会走远。这时，他看到昨晚关掉的手机，拿过来开了机。
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赵菁菁提着午餐回来了。她从餐厅买回了两个汉堡包、两个比萨饼、两杯热牛奶。他一边看着她把食品放在茶几上，一边穿上睡衣下了床。拉她过来，亲亲她，抑制不住地问她：“谢谢，你好像很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