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蔫儿就好，案件不遂心意的事很正常。我告诉你，干我们这行的，要有一点宿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真不报，也是天意。”
“你说得不错。不过，还有件事需要向你请示。案件马上就要起诉了，我想找杨建清的家人解释一下。不是我们坚持要以目前的事实向检察院起诉，而是我们出于无奈。”
陆海洋没有想到杨光会为这事向自己请示，他想了想说：“作为办案者，这种无奈的心情你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向死者的家属表达。但同时，关于案件查无证据的疑点，你必须保守秘密。”
“这我知道。我之所以向你请示，正是为了让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虽然我对案件目前的结果深感失望，但从理智上说，也只能如此。我们尽力了。”他看着陆队，笑说，“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魏泽西组织了个记者团已经到清川了。”
陆海洋惊讶地看着他说：“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杨光一脸的无辜地说：“这事可跟我无关。”
高伯成再一次后悔，他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那个人会是金明峡呢？在清川，敢和牛世坤这么叫板的，除了金明峡这种人还会有谁？金明峡被捕和无罪释放的消息他是知道的，金明峡出狱之后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悬赏寻找丢失的录音笔，目的不言而喻。现在，只要他高伯成愿意，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轻轻松松得到两万元。这钱也太他妈好挣了，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可是想想录音笔里的内容，他们在背地里干的不可告人的勾当，他又想到这未必就是一桩光明正大的好买卖。何况，他与牛世坤的游戏还在进行着，正好玩呢。可是昨天晚上，齐顾初主任突然打电话要他跟魏泽西一行去清川采访金明峡案件，他有点害怕了，推说自己是清川人，又不是台里的正式人员，这种事还是回避为好。齐顾初只好另派别人，仍按原计划让高伯成参加大会的宣传报道工作。
今天，就是大会代表报到的日子，也许明天就能见到牛世坤。高伯成想在牛世坤开会的时候，再给他打一个电话，让他不得安宁。他知道，纵然牛世坤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谁。有关侦查方面的知识他还是知道一点，这个手机是专用的。你不是书记吗？你不是领导一切吗？试试看。想到这里，他反而坦然了。即使他将来玩腻了，想得到那两万元，他也不会暴露他是谁，他有很多办法完成这桩交易。
为了做好这次大会的宣传报道工作，台里调集了精兵强将，组成了强大的宣传报道阵容，一线采访分大会实况和专题报道两个组，还有一个组是到全市各条战线采访，以实际行动迎接大会召开的成就，当然，以前播放过的镜头还可以剪辑重播。高伯成被分到了大会实况组，齐顾初亲任组长。
上午一上班，齐主任通知开会，安排下午报道的内容，争取在晚间新闻播出。内容有各大宾馆迎接代表的准备工作、警方的安全保卫工作和代表报到、入住情况及反映。之后，齐顾初让大家回去准备，把手头的公事、私事处理干净，上会以后，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影响大会的宣传报道工作。
散会以后，各自分头准备。高伯成想，自己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带一套牙具和毛巾上会就是了。他目前最重要的和需要考虑的是怎样让他掌握的秘密更精彩。高伯成骑自行车路过一个报刊亭，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和标题很吸引人的注意力。他忽然想到，如果以第一人称写一篇纪实性的报告文学，去挣千字千元的稿费，争取写它两万字以上，情节不需要虚构，只需看他如何导演。是啊，这简直太棒了，名利双收。他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呢？而且万幸的是，他与牛世坤几次通话，均没有暴露他的真实动机，可谓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作为事件的主人公，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反腐英雄。
大会代表报到的当天，以魏泽西为首的5个不速之客乘一辆面包车一大早开进了清川宾馆，令嗅觉敏感的李今朝嗅到了异样的气味。他和牛世坤正准备下午动身，这不是明显来捣乱的嘛！牛世坤听完汇报，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同时意识到他们在金明峡的问题上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把魏泽西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牵扯进来。牛世坤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让李今朝先去看看他们来清川的意图，然后再作对策。
李今朝一脸谦恭地敲门进来，却见只有魏泽西在房间里看电视。
“你真不够意思，来了又不提前打招呼，我好去接你啊。”
“我是杂音记者，红头文件都收到了，不被列入不受欢迎的人就不错了，自然不敢打扰。但这是我的工作，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们都是在为党工作，相互理解，相互理解。”
客套了几句后，李今朝关切地问：“其他几位呢？”
魏泽西说：“他们都采访去了。一个去了余地，一个去了公安局，一个可能去检察院或法院了吧。”
“魏记者，我们是老朋友，能告诉我这次来的任务吗？”
“我当然希望你能给予支持。据我们所知，在清川私藏爆炸物品的人并非金明峡一个，我们想了解，为什么仅仅是他被判刑，却又因证据不足被上诉法院无罪释放。可是刚刚释放，又被提拔为乡长助理。你不觉得这一波三折其中必有原因吗？”
李今朝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们的工作的确有失误。至于提拔，是早已经列入考核对象的，如果不是因为案件，原就是正常的录用干部嘛。”
“我们想了解失误的原因，究竟为什么会造成了这种失误。”
“这样吧，我组织有关方面了解一下情况，争取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
“你如果工作忙的话，我们自己去采访，就不麻烦部长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嘛！中午我过来陪大家吃饭。”
说话间，李今朝的手机响了。魏金池声音紧张地说：“省新闻中心张记者来采访金明峡案件，你看咋办？”
李今朝看了魏泽西一眼，说：“公安局魏政委的电话，你看？”
魏泽西说：“你看着办吧。”
李今朝只好对电话说：“你把电话给张记者。张记者吗？你好，你好，我是李今朝，我正和魏记者在一起呢。我看这样吧，由我们宣传部把情况汇总一下再说，回头一并向你们通报情况。”
“不用麻烦了吧？”那边张伟一脸坏笑。
李今朝恳求地看着魏泽西，把手机递给他，“你说句话吧，我保证说话算数。”
魏泽西接过手机，问李今朝：“下午2点，可以吗？”
李今朝说：“可以，可以。”
魏泽西这才对电话说：“张伟吗？既然李部长说了，你就回来吧。”
挂掉电话之后，李今朝又问：“那法院和余地那边？”
魏泽西说：“既然你下午2点向我们介绍情况，我就通知他们回来吧。”
李今朝看看表，已经快１０点了，说：“我去准备一下。”说完就走了。一个小时以后，外出采访的张伟、张明哲和市电视台新闻部副主任宋煜、摄像记者刘平先后返回，各自汇报了采访的情况。采访如预料中的一样不顺利，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来挑刺儿的，刺激的又是一根敏感的神经。
刘平说：“怪不得高伯成不愿意回来。宋主任原是要带他来的。”
张伟问：“魏泽西你肯定李今朝下午会给我们答复吗？”
魏泽西说：“有时候形式比内容更重要。来来来，我们打‘双升’，等李部长给我们准备情况。”
记者这边“双升”开打，李今朝那边忙得焦头烂额。不用说，他马上又去找牛世坤汇报去了。牛世坤听说魏泽西等一帮记者住在宾馆，很不屑于与他们为伍，已经转移到县委的办公室办公。听完汇报，牛世坤恨不得把这些流氓记者一网打尽，但他不可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咬牙切齿地说：“看来是来者不善啊！午饭给他们安排好，工作餐。下午的会议你全权负责，让办公室郭主任、宣传部几个副部长、公安局局长和政委参加，拿出我们清川官方的姿态来，2点准时开会，过期不候！告诉他们，我们下午３点钟到市里报到参加大会，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多一分钟都不给他们！”
县委大院也已经挂出了“热烈庆祝清州市第三次大会胜利召开”的横幅。牛世坤要去清州参加大会，书记、常委们也都自我放松，不知到哪里去了。县委大院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以往的威严。金明峡探头探脑地进门时也没有遇见什么有头有脸的熟人，他像一条离群的鱼，游到了县委组织部。王一清要亲自找他谈话，并派人去人大给他拿来了刚刚打印好的任命通知。
王一清在组织部工作了十几年，深谙接受类似谈话的人的各种心理，并善于根据自己对谈话对象的看法游刃有余地实现谈话的效果。虽说自己现在是组织部长，在决定干部任命问题上有考核、建议用不用的权力，但最后的任命权在县委一把手的手里，这种内心深处的缺憾却可以通过谈话来弥补。像金明峡这种暴富之后，又想步入仕途，靠与牛书记不同寻常的关系当了官的人，他是看不起的，但也得罪不起。因此，当金明峡诚惶诚恐地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不急于说话，更不急于把任命通知递给他看，他以这种沉默的方式让对方承受欲望的尴尬。渐渐地，金明峡头上冒出了汗。这时，王一清才慢吞吞地开口说道：“金明峡同志，我受县委牛世坤书记的委托，找你谈话。”
金明峡连连点头说：“是，是。”
王一清说：“县委这次之所以破格提拔你，是基于各方面的因素考虑，就不用我多说了。希望你任乡长助理以后，积极努力地协助乡党委、政府的工作，发挥自己经济方面的优势和特长，为余地乡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同时，你从来没有当过国家干部，在干部素质、修养方面还要不断地学习、提高，要珍惜自己的政治前途，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散漫，没有组织纪律观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回头让办公室给你找一些有关干部准则、公务员条例之类的文件，你回去以后先认真学一学。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