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山风流动,苍山似海,一迢迢山道,蜿蜒在群山间,前后不见首尾。平素稀有人迹的山道此时多了几道不寻常的人影,四名粗壮的大汉抬着一顶锦轿在一名锦衣人的带领下健步如飞。
在斜阳光华尽失之前,锦轿在一院落前停下,锦衣人抬头,一见院落大门的牌匾上的“且住流云”四字,不由喜动颜色,他回身面向锦轿,恭声禀报:“主上,已到流云山庄。”
轿帘掀起,轿中一名轻袍缓带的青年病体恹恹,他无力地挥了挥手,锦衣人躬身应了一声“是”,回身举步上前,轻轻扣动院落大门的铜环。
不一会,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锦衣人见老人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双目精光流动,衣着不似一般仆人,忙上前恭敬地抱拳为礼,“在下主上从京城而来,请求与贵庄主一见!”
老人淡淡一笑,“鄙庄主外出多日,远客来得不巧,请回吧!”转身准备关上大门,锦衣人一急,上前拦住老人,“我家主上身罹怪病,故不远千里而来求医,贵庄主不在庄中,可否……”
老人摇了摇头,打断了锦衣人的话,“庄主不在,下人不便留客,请回吧!”
“别思……”声音清越中带了些低沉,轿中青年从怀中掏出半边血玉,将手伸出轿外,血玉在残照下光华四溢,隐隐似见苍龙飞舞,锦衣人成别思恭谨地双手接过,呈于老人面前。
老人一惊,眯着眼睛细细端详,好一会,他叹了一口气,“既是故人之后,那就请进吧!”
轿中青年傲然一笑,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流云山庄,建筑不多,尽显古朴清雅,花木不少,却是错落有致。此时,暮云笼罩了苍树,苍树下亭台楼阁影影绰绰,空气中流动着不熟悉的幽香,成别思暗自留神,心中紧记着来时路径。老人看他神色谨慎,不由一笑,笑容中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华灯初上,老人手提纱笼,穿越假山亭台迤俪回廊,来至山庄一偏僻院落---“叶落似雨”,轻轻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名年约二九年华的丫头,她一见老人,一笑,清脆地叫了一声“于叔”,老人于南浦应了声,“绿芷,少主呢?”绿芷接过于南浦手中的纱笼,“少主正在读书!于叔,有事吗?”于南浦轻叹了一声,“有事,是大事呢。”
“于叔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说是大事定然就是大事了。”迎面走来又一个丫头,与绿芷的娇俏相比,这丫头白蘋明显多了几分端庄稳重。
于南浦脚步声在回廊响起,沉重中带着仓促,人还未到书房,只听到一柔润的嗓音带着笑意在空气中流淌,“于叔,今天这是怎么啦?”
于南浦恭敬地尊了声“少主”,推门进入书房。
烛光柔和,洒在“少主”的身上,多了一分神秘,“少主”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于叔?”探询的目光和着探询的语气,谦和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于南浦恭声回道:“少主,京城来人了。”
“哦?来者何事?”“少主”微微皱眉,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
于南浦从怀中掏出半边血玉,郑重地双手奉上,“来人中毒不轻!”
“少主”接过血玉,神色凝重,探手从书橱的顶端拿出一锦盒,烛光下,锦盒中赫然有半边血玉,她将两块血玉拼在一起,竟然严丝合缝,并呈现出龙凤呈祥的图案。
“少主?”于南浦不安地唤了一声。
“少主”淡定一笑,将有凤凰图纹的血玉放回锦盒,“该来的总要来,何须不安?”看着于南浦拧紧的眉头,玩心一起,取笑了一句:“于叔,您老人家不是经常教导我,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吗?您忘啦?”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于南浦展颜一笑,“你这孩子!”
“来人都安顿好了?”“少主”将血玉还与于南浦,“中毒的是他?”
南浦将玉揣于怀中,放低了声音,“对,中奇毒的是她老人家的嫡长孙,当今太子……”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太子中奇毒?于叔,你的不安是因为你认为不久的将来朝廷恐有变端?而山庄免不了要卷入其中?”
“是的,太子身在朝堂竟然身中奇毒,恐怕……”
“我明白,但是,不管他中了什么毒,是怎样中的毒,只要他持血玉而来,乔家人必定倾全力救治,至于其他的,暂时管不了这么多,再说,到我这一代也就只有三次报恩的机会,以后,她老人家的情就彻底地还清了,乔家与朝廷再无瓜葛!”“少主”举手微掠云鬓,“于叔,去看看!”
于南浦看着“少主”,上下打量,神情有些古怪,“这就去?”
“少主”悟然一笑,“于叔要我改装?”
于南浦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少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罢,就听于叔的。”
于南浦笑了,吩咐门外白蘋绿芷两丫头,“替少主更衣!“落日看沉”是流云山庄最幽静的所在,此时却人影晃动,绿芷说,人气熏得院子的花都不香了。山庄“少主”乔津亭不由失笑。
当朝太子宇文川远虚弱地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自踏进山庄的那一刻起,他就放松了下来。他知道,无论他身患何症,在流云山庄里都可以得到救治。
突然,宇文川远闻到一缕淡淡的药香在他身边萦绕不去,他睁开眼睛,烛光中,一名双十年华的少年长身玉立,一双明眸灵光流动,正上下打量宇文川远,见他睁开眼睛,便微微而笑,“在下乔津亭,流云山庄第三代庄主。”
宇文川远心中暗自惊讶,想不到流云山庄的主人竟然是一名如此清秀脱俗的少年,看他目若朗星,长眉入鬓,嘴角含笑,意态风流洒脱,别有一番清雅,竟似飘然世外之人。他慵懒一笑,“乔津亭,乔庄主?好好,本宫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放心,到了流云山庄,就算阎王爷亲自来索命,他还得问过我同不同意!”乔津亭自负地一笑。
“我相信流云山庄有这个本事!不过……”宇文川远抬眼看着乔津亭,语气竟似带了些挑衅,等待着乔津亭的反应。
乔津亭轻轻一笑,看着宇文川远,明眸晶亮,笑容轻俏,笑语轻悠,“殿下无须多虑,不过,如果殿下信不过在下,就另请高明,流云山庄无须逞强!”
细察乔津亭的举止音容,宇文川远心下一动,放心一笑,“乔庄主好涵养,如果信不过,也不会千里而来,抬出她老人家来求治了!”只因多说了几句话,宇文川远便觉头颅剧痛,胸闷不已,脸色刹时苍白,咳喘不止。
乔津亭皱眉,伸手搭住宇文川远的脉搏,一会,她神色凝重,吩咐白蘋绿芷点亮屋内所有烛火。
烛光下,只见宇文川远眉心发黑,双眸失神,脸颊消瘦,咳喘不可遏止。诡异的是,他宽阔光洁的额头似乎有不少黑线在蠕动,饶是乔津亭见惯了各种疑难杂症,见此情形,也不由得胃肠一阵难受。
“如何?”宇文川远深吸了一口气,“中毒吗?”
乔津亭冷冷一笑,“若是寻常中毒,殿下何须来到流云山庄?”她顿了一顿,“半年来可曾到过滇川一带?”
宇文川远摇了摇头,“从去年初是始,本宫身负监国重任,莫说滇川,就连京城,本宫也未曾踏出半步!”
乔津亭神情冷峻,“此毒名叫游丝索魂,游丝索魂实是一种罕见的毒虫,生长于滇川一带的密林中,寻常人难以觅得,凡中此毒者,莫不从口入,下毒者只要将毒卵混入食物中,便能让人中毒于无形,但此毒虫在人体内生长不易,下毒者必须多次下毒,并让殿下服用另一种辅助药物以利毒虫生长繁殖,一旦毒虫数量增多,侵入骨髓,便可索人性命,毫无救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