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川远突然想起昨夜光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乔津亭神情怅惘,没有心思去领会宇文川远话中深意,茫然地开口:“你要我跟你说什么?”
宇文川远的脸色一沉,昨晚情事,她是无词解释?不屑解释?还是根本不想解释?怒气与醋意搅和成了不可开交的一团,酸涩难当。
皇帝命人宣召乔津亭,儿女情事暂时无暇顾及,宇文川远与乔津亭直往龙啸殿而去。宇文川远在龙啸殿呆了一会,见皇帝确是没有大碍,带着成别思径直回了东宫!
宇文川远从隐秘处抽出了一张图纸,图纸上详尽地描画着凤鸣殿周围的景致,宇文川远指着一处假山,对着成别思用手指重重一点,凝重地吩咐:“小心行事!”
成别思领命而去,宇文川远抚着隐隐作痛的头颅,倦怠地眯上了眼睛!
皇帝好不容易睡下,乔津亭从龙啸殿逃了出来,恰巧太子妃遣人来请乔津亭,说是在御花园中设宴,务必请乔津亭出席。
乔津亭哑然失笑,俗话说,宴无好宴,萧琰的宴请,恐怕是鸿门宴居多吧?她若推辞,倒显得心虚和小气了!
御花园里,日光晶莹明澈,丰草绿缛,佳木葱茏,繁花胜锦,但这满目的美景似乎还比不上眼前绿云扰扰,秋水盈盈的盛况。
端坐着的太子妃萧琰静雅娴淑,衣饰华贵但不奢靡,笑容可亲却不可近。
乔津亭不免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像她这种表面上锋芒不露却又机心暗藏的人,天生就是宫妃的材料。
让乔津亭惊奇的是,萧琰身后竟有七个衣着七色华服的美艳女子,或娇艳,或柔秀,或清纯,或妖媚,极尽妍态,均是人间绝色,只见她们虽是莺声燕语,但神态恭谨,不敢有丝毫的造次。奇怪的是不见宁妃,乔津亭好奇,萧琰摆了个脂粉阵,到底用意何在?萧琰见乔津亭到来,忙站起身,笑唤了一声“乔姑娘”。
两人分宾主落座,七女依次上前见礼,好不热闹。
萧琰笑语嫣然:“常在闺阁中与众姐妹谈起姑娘救治太子之恩,姐妹们对姑娘年纪轻轻竟身怀绝技,无不感佩,故而今日冒昧请姑娘一叙,酒微菜薄,姑娘见谅才好!”
乔津亭一愣,这么多的绝色竟都是宇文川远的女人!虽早知宇文川远身为太子,内庭必然充实,但今日一见,,依然禁不住心痛!她不该刻意忽略了自己一个不小心爱上的人是权势威赫的太子!此时她明白了萧琰的用心,她乔津亭要不就知难而退,要不就成为她身后众多的妃妾中卑微的一员!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如果今天在萧琰面前失了分寸,她就不是乔津亭了!
巧妙地将种种不适强压在心里最黑暗的角落,乔津亭淡淡一笑:“太子妃谬赞了!”笑容明净,洁朗,没有萧琰乐见的阴霾。
失望如微风掠过林梢,在萧琰的眉宇间荡起了层层微澜,乔津亭不作声色地了然一笑,她陷入了一场女人之间不见硝烟的战争!
萧琰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她指着放置一旁的瑶琴笔墨纸砚等,笑着说:“在座的姐妹都各有所能,有的善棋,有的善琴,有的工画,都是这些年太子殿下外出巡狩从各地带回宫里的才色双绝的佳人,平日了受殿下恩泽不少,听说我要宴请姑娘,都纷纷表示要来向姑娘表示谢意,不过,姑娘是雅人,如果酬谢以金银财帛倒俗了,所以,今天众姐妹都要拿出他们的绝活向姑娘致谢,一点心意,微不足道,姑娘不要见笑!”
这话听起来如春日和风,即褒扬了七女又表达了心意,真真是漂亮圆滑,但话中深意,乔津亭焉能不知?无非是说,这七女虽是色艺双绝,也只不过是宇文川远兴之所至顺手带回宫里的卑贱女子,她乔津亭,也一样是宇文川远众多风流帐中微不足道的一笔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乔津亭原本无争强好胜之心,但萧琰这话却利如刀剑,让人避无可避,如果今日让萧琰得逞,倒显得她懦弱无能了!
乔津亭微微一笑:“微末之功原本不足以一道再道,既然各位盛意拳拳,虽受之有愧,但却之就不恭,乔津亭就愧受了!”
萧琰得意一笑,轻唤了一声:“玄芙、紫蕖!”
芙蕖者,荷花也,乔津亭凝目一看,玄芙、紫蕖二女果然有清莲之雅韵,笑容轻盈,容颜清俏,亭亭玉立,当真不负了芙蕖之名。也是的,若是庸脂俗粉,又怎能入得了宇文川远的法眼?情难自禁地,乔津亭的胃泛起了酸意。
玄芙、紫蕖向乔津亭裣衽一礼,薄唇轻启,声音异常清脆动听:“让姑娘见笑了!”礼毕,玄芙拨弄瑶琴,纤指过处,琴声铮然,音质不凡。乔津亭细细一看,不由赞了一声:“好琴!”
玄芙有些诧异:“姑娘认识这把琴?”
乔津亭自信一笑:“学过几年琴艺,对于为数不多的几把名琴倒也略有耳闻,如果没看错的话,夫人手下之琴当是汉时名臊一时的司马长卿的绿绮!”
玄芙一怔,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姑娘知道绿绮?”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事因绿绮极少出世,世上识其真容者鲜有其人。乔津亭傲然一笑:“绿绮因一曲《凤求凰》而名满天下,夫人所奏之曲定然是《凤求凰》!今天我是有耳福了,夫人请吧!”
玄芙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玉手微扬,果然是当年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凤求凰》,紫蕖合拍而歌:“凤兮凤兮何所栖?凰兮凰兮何所依?凤兮凤兮有所求,凰兮凰兮我所期。┉┉”琴声情致缠绵内容热烈,歌声婉转动听,两人合作极其默契,当算的是当世一绝了!只是为什么偏是一曲《凤求凰》呢?难道个中另有深意?
一曲既毕,乔津亭叹道:“虽余生也晚,不能亲见司马长卿且弹且歌,但今日听两位夫人所奏所歌,司马长卿再世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萧琰细察了一下乔津亭的容色,见她神色微醉,诚心赞叹,遂面有得色,笑道:“玄芙、紫蕖两位妹妹的琴声歌声,姑娘觉得还可入耳吗?”
乔津亭灵眸一转,笑生双靥:“此曲只应天上有,时间难得几回闻,我今日是大饱了耳福,太子妃闺中有此相伴,清福不浅!”
萧琰意味深长地一笑:“姑娘有所不知,玄芙、紫蕖两位妹妹平时并不轻易展现才艺,我也是难得有此耳福,倒是太子殿下在闲暇之时经常让两位妹妹陪伴左右,倒真的是清福不浅。”
萧琰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乔津亭自然明白:“有劳两位夫人了,乔津亭深感荣幸,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我也不怕献丑,借琴音酬谢各位厚意了!”不待萧琰反应过来,径自在绿绮前坐下,纤手随手一拨,一曲响起,众人凝神细听,是一曲流失已久的《广陵散》,《广陵散》曲所要表达的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萧琰虽不善琴,但并非无知之人,自然明白乔津亭弹奏《广陵散》曲的含义在于指明她与宇文川远已结为知己,并非仅仅是肤浅的男女之情;正当众人听得入神,突然曲调一变,哀怨缠绵了起来,一曲《汉宫秋月》在乔津亭的指尖流淌,《汉宫秋月》表现的是宫中女子哀怨悲愁的情绪及一种无可奈何的寂寥冷清的生命境界,渐渐的七女神色有些凄哀,萧琰暗中咬牙,明白乔津亭是在讽刺她:宫中生活虽是锦衣玉食,但也不过是失去自由的富贵鸟,在情薄爱浅的冷寂深宫中虚度了年华,她乔津亭并不稀罕;《汉宫秋月》弹至最哀怨之处便嘎然而止,琴声再起之时已变换了曲调,音域变得辽阔清舒,仿佛晴空万里,一雁飞翔,是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的《平沙落雁》,不待众人回过神来,《梅花三弄》已在耳边萦绕,琴声恍惚化身成为了凌霜傲雪高洁不屈的寒梅,在百树千花地怒放,萧琰变了脸色,在这一回合的交锋中,明显地她已然败落,不仅达不到打击乔津亭的目的反而被乔津亭巧妙地数落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