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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无言蛊

我看着云思远,几乎要气得吐血——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天雪魏。天下禁武也罢,曼荼罗教与中原武林之争也罢,这些全是借口,全是置天雪魏于死地的借口!即便在南陵城他没有遇见天雪魏,即便天雪魏没有继承“天”之姓氏,他依然可以找到天雪魏,并寻到千万个天雪魏不得不死的理由杀了他,只是因为他恨天雪魏的母亲,恨他们母子夺走了原本属于他和兰晔皇后的先帝的宠爱。

“封姑娘,请出去吧。”长情催促道。

“你……好,很好,不愧是万民景仰的明君儒帝啊!”我气急反笑,一拂衣袖,转身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我只顾低头疾走,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去了什么地方,事实上,我也不在乎自己走去了什么地方。如今的情势刻不容缓,我在宫中多待一天,天雪魏与中原武林的仇怨就更重一分,我必须在事情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前离开这里,我必须走!可现下我功力尽失,根本无力依靠自身能力逃出宫去,上次看云思雪的反应,她也不像是会帮我出宫的样子,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道是谁竟这么莽撞地闯进了我的院子,原来是陛下的新宠啊!”就在我冥思苦想之际,一个温柔娇媚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我立时抬头四望。

“你是在找我吗?”声音再起,我连忙朝不远处的桐花花海看去,花海之中,果然隐约透出一个窈窕身影。

“我只是陛下随手救起的一个路人罢了,与他并无其他关系。”我走近几步后,觉得不该太过唐突,于是停下了步子,“我叫封子瑜,不知……”

“有意思,中原不是最重礼仪吗?我在宫中自然身份特殊,你却如此随意地询问我之姓名,呵,我是不是该赞你一声勇气可嘉呢?”窈窕身影缓缓自雪白花影中步出,我终于看清了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何面貌。

身着一袭牡丹团花云锦长裙的女子眉目姣好,眸似水杏、肤若凝脂,小巧精致的唇不点而红,乍看之下确是仙女姿容,惊为天人。

“江湖中人自是草莽气息颇重,还望娘娘见谅。”我虽不悦她的口气,但听她说话也知她的身份不同寻常。说到底,宫中也不是我能随心所欲的地方,干脆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还道中原女子皆是贤良淑德之辈,今日才知这不过是谣传罢了。”谁知她却不肯罢休,语气之中嘲讽更甚。

我抬眼看她,半晌之后转身便走。

“慢着!”果然,身后的女子立刻出声叫住了我。

“娘娘还有何指教?”我回头看她,却并不转身。

“你不仅擅闯景琅宫,还出言顶撞于我,该当何罪?”她皱起眉头,语气渐渐冷了下来。

“不知娘娘想定我何罪?”我闻言笑了,本就不安的心情此时更加烦躁。

“你好大的胆子!”她的面上此时已泛起了薄红,看来已是生了怒意。

“娘娘息怒,我这等粗人别的没有,只剩胆子了。”我这次转过了身去,笑嘻嘻地看着她。

我就是欺她此时孤身一人不能对我怎样,云思远我是惹不得,可我也不会被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子吃得死死的吧?

“可恶,看来我还真得教训教训你不可!”女子见我这般神色,不禁气得跺脚,语气越发恼怒。

我看她的反应却觉得十分有趣,敢情刚开始她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之姿是装出来的。但是不得不说,现在她这副跳脚模样比刚才可爱了不少,因为她现在是露出了真性情。

“娘娘,你宫里的侍卫似乎不够尽职啊!”我四下打量,根本看不见除我们之外的半个人影。

“呵,我要他们做什么?”她冷笑一声,下一刻竟已欺近了我身前。

云思远这里到底是深宫还是门派啊,怎么随处都可以遇见练家子?我险险躲过了女子挥来的一巴掌,一边暗道好险,一边在心底腹诽云思远。但是对方却不打算给我半点走神的机会,紧接着又一巴掌抽了过来。

“娘娘,掌嘴这种小事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吧?”

感受到擦过脸颊的凌厉掌风,我后背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按她手上的力道和我此时的身体状况,倘若这一掌真打在脸上,我恐怕得继续卧床休息个十天半月了。

“哼,以你这样的身手,这宫里恐怕还真没第二名女子能够掌到你的嘴!”她似乎起了好胜之心,手法越来越快。

“还请娘娘手下留情,我可是个内力尽失的人。”苦笑着尽力闪躲,我的脸颊已被劲风扫得生痛。

“内力尽失你还闪得这么快!”女子忽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我。

“娘娘,谁又愿意等着被人掌嘴呢?”看着她的刁蛮神色,我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瞪了我好半天,突然趁我不备,欺身到我面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做什么?”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刺痛,我连忙挣开她的手,后退了几步。

“送你一点见面礼,好叫你以后不再随便乱说话。”她看着我微微一笑,似乎颇为得意。

不等我开口问她这见面礼究竟是什么东西,皮肤下的异物感和体内骤然升起的强烈灼烧感,让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喂?”对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异样,忍不住出声叫道。

剧烈的疼痛让我难以说话,我只能拼命咬住嘴唇不让嚎叫出声。

“喂,你怎么了?”耳边的声音隐隐透出了担心。

我使劲咬住嘴唇,已经有腥甜漫进了口中。

“封子瑜?”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喂,封子瑜,你这到底……无言蛊不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啊。”

耳边的声音终于焦急起来,我却再也听不清她后面说的话。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只想到了一件事——原来这名女子用蛊。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来时天已暗了下来。

“小姐醒了!”绿绮惊喜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未等我开口,右手就被人拿起开始切脉。

“如何?”

云思远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但房内一片漆黑,想来他也看不见我的表情。然而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难道屋里这么多人,他们都不觉得目不能视很不方便吗?

“启禀陛下,封姑娘脉象平稳,并无大碍。”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恭敬敬地道,想来说话的人就是刚刚给我切脉的御医了。

“离妃,下次不可再随意用蛊了。”云思远松了口气,进而出声道。

“臣妾知道了,可是……可是无言蛊并非大恶之蛊,它并不能造成这般症状的啊!”女子委屈的声音响起,我暗暗记下了她的称号。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云思远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离妃现在究竟是何表情,但我突然有些不忍,毕竟这次是我不对在先,而且此番交手下来,我也看出她是个性情中人,否则她若是一上手就施毒蛊的话,我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不过现在……

“绿绮,你先去点一盏灯吧,难道你们这一屋子人,都不觉得房里黑漆漆的太过压抑么?”我叹了口气,低声道。

“小……小姐?”听声音,绿绮并没有动作,只是有些犹疑地喊了我一声。

“绿绮,莫不是你找不到火石在哪儿?”我有些好笑,只得再次出声,“红菱,你在吗?你在的话,就去将火石取来点灯吧。”

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

“红菱?”我不解,只得继续叫道。

“小姐,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找火石。”红菱的声音终于响起,她快步走动起来,却时不时响起撞到桌椅的闷声。

“叫你们不点灯,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能不撞到东西。”我禁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子瑜,你看得见我吗?”过了一阵,云思远的声音突然自我面前响起。

我下意识地弹起来缩进了床角,然后在黑暗里勉强看向了他应该在的方向,“陛下,红菱都没有点灯,我怎么可能看得见你?还有,请你不要突然离我这么近。”

云思远没有再说话,倒是红菱的声音渐渐焦急起来,“小姐,你现在看得见我吗?”她低声道,声音听来亦离我很近。

“红菱,你好歹要先把灯点起吧?”我有些哭笑不得,今天晚上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这下,连红菱都不说话了。

我见他们全都沉默下来,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红菱,现在是什么时辰?”我顿了一下,沉声问道。

“小姐……”红菱似乎难以启齿,声音有些犹豫。

“红菱,你说吧。”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小姐,现在……现在是申时。”她顿了顿,终是说道。

我闻言,不再开口。现在是申时,即是说此时屋内理应光线充足,可我却目不得见,呵,这个玩笑似乎有点开大了。

“离妃。”云思远再次开口时,声音里隐隐透着怒意。

“陛下,臣妾可以保证臣妾施的无言蛊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在离妃开口时听见了一声闷响,似乎是她跪了下来。

“离妃,朕只问你,你施的当真是无言蛊吗?”云思远一字一顿,纵使是我亦可以感觉到这话中的威压。

“臣妾发誓,除了无言蛊,臣妾未对封子瑜施过其他蛊术。”离妃语气激动,想来她此时已是分外委屈、愤然。

“陛下,我相信离妃娘娘只是想对我略施小惩,她的蛊绝不会造成我现在这个情况。”不等云思远再次开口,我便插话进去。

“你相信她?”云思远顿了片刻,道。

“离妃娘娘是你的枕边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相信她。”我不禁冷笑了一声。

“起来吧。”云思远闻言许久都不说话,半晌后才再次开口。

“谢陛下。”离妃微微苦笑,随即我便听见她朝我走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云思远低声问。

“臣妾记得蛊术若施不出原本功效,除了是被人破解外,便只能是与他人的蛊术犯冲。我想子瑜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况,许是因为她之前已经被人施了其他蛊术。”离妃走到我床边坐下,将我的右手拿了起来,“子瑜,你可记得自己以前是否被人施过蛊术?”她握住我的手,问。

我想了想,摇头。

“那么……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痛,你且忍着些。”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道。

“无妨,离妃娘娘尽管动手便是。”我朝她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笑,毫不在意。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一枚细长的针猛地扎进了我的手腕。

我浑身痛得发抖,却仍忍下了欲破口而出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离妃终于将那枚要人命的针从我的手腕里拔了出来。

“这是……”她似乎是在看针,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语竟有些犹疑不定。

“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云思远冷下了声音。

“陛下,子瑜并未被人施过蛊,但她……却对别人施过蛊。”离妃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似乎不太相信她所看出来的东西。

“对别人施过蛊?”云思远闻言,立刻奇怪起来。

“是,我的确施过。”离妃一提施蛊,我便想起了绝情崖上的那一幕,只希望长命蛊能够蛊如其名,护得天雪魏周全。

“哈,莫非这世上还有需要你玉辰公子施蛊诅咒的人?”云思远的声音中透着笑意,却像极了怒极反笑。

“陛下,子瑜施的这蛊并非毒蛊。”我是懒得再开口答他,离妃却耐心地对他解释道。

“不是毒蛊还能是什么?”云思远颇为不信。

“子瑜所施的蛊是长命蛊,此蛊是与同命蛊、相思蛊、殇情蛊和不离蛊并称苗疆五大秘蛊的稀有蛊。它的特点是散去施蛊人的全部功力,加诸被施蛊者的身上,在提升被施蛊者功力的同时强健他的体魄,使之能够长命百岁。陛下,这是苗蛊当中唯一一个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保护被施蛊者性命的蛊啊!”离妃说到激动处,竟陡然拔高了嗓音。

“原来我的功力散去,竟是因为长命蛊的缘故啊!”这下,我终于不用再为自己功力尽失的事情烦恼纠结了,既然是施蛊的原因,想必功力是怎么样都恢复不了的,我还这么烦恼纠结干什么?

“如此而已?”云思远沉默半晌,忽然开口。

“这还是‘如此而已’,想来陛下云游四海时,当真看过不少比这蛊还要神奇珍稀的东西。”我想笑,却又勾不起嘴角。

“你因天雪魏散尽功力,竟然只是这样的反应而已?”云思远不理会我的话语,继续道。

“陛下怎么这么肯定我就是为了天雪魏呢?”对于他说的话,我不禁好奇起来。

“绝情崖上,你还与五大门派的人交过手!”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云思远的声音里隐隐透着愤怒。

“看来陛下的确手眼通天,在崖下都能对崖上的事情了若指掌。”我闻言故作惊叹,语气夸张。

“封子瑜,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云思远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我想再往后躲,身后却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后退的空间。

“陛下,难道你不觉得问这种问题实在太蠢了吗?”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常些——虽然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我依然可以感觉得到我的表情已经僵硬。

“天雪魏是个懦夫,他在你坠崖时都不敢跳下来追随你!”云思远的气息几乎喷在了我的脸上,我更加不敢动了。

“有时候生比死更需要勇气,天雪魏没有跳下来,恰恰证明了他是个强者。”我扯了下嘴角算是笑过,“这是我所希望的,看着他平安无事我就万分欢喜,这欢喜发自心底。”

“封子瑜!”云思远抓住了我的下巴。

我愣了一下,立即开始挣扎,“陛下,请你自重!”我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使劲掰他的手指,却丝毫不见他有松手的意思。

“陛下请让开,臣妾看能不能驱散无言蛊为她明目。”这时离妃的声音也近了,云思远还是没有动。

“陛下,莫非你以后的消遣,就是看一个瞎子的笑话?”我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不禁冷笑一声。

随后,我顿觉下巴一轻,云思远终于松开了手。

“子瑜,我现在将噬蛊虫从你手臂刺入,接下来……”离妃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待她说完我就率先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接下来会有点痛,离妃娘娘,你就动手吧。”叹了口气,我低声道。

“嗯,若实在忍不住疼,你便喊出来吧,毕竟噬蛊虫是最强壮的苗家汉子都要闻之色变的。”离妃握住我的手,语气有些不忍。

“离妃娘娘,放心。”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她微笑。

我还记得我曾是家里最怕痛的那个人,跌倒也好、磕碰也罢,动不动就会号啕大哭,可如今我竟然已经习惯了比这剧烈十倍百倍的疼痛,几近麻木。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习惯,最好能一辈子如当年那般,可以对着兄长们撒娇,可以在父母疼惜的目光下暗自欢喜。只可惜,如今我却是只身一人。

噬蛊虫入体,我只觉得皮肤下突然似有无数小虫在窜动噬咬,几近破体而出。我忍不住开始剧烈地挣扎,随后便感觉到有很多人用力按住了我的四肢。痛,比灼烧更恐怖的痛,身体好像已经不是我的了,被噬咬、被蚕食的恐惧慢慢盖过了钻入骨髓的痛,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拼尽全力想要挣开他们的手,可他们却丝毫不理会我的喊叫。

“放开!你们……啊……”骤然钻心的痛让我嘶声尖叫,我似乎听见了用力弓起的后背上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子瑜挺住,马上就好了,挺住!”离妃的声音中含着焦急,她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道。

我不知道这痛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喊了多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清醒着还是已然昏厥。等我意识到自己喉咙干渴得厉害时,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尝试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全身上下都已经麻了。

“红……”我用力喊道,却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小姐?”本来我并不抱希望,红菱略带犹疑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红……菱……”我听见后,继续用力喊。

“小姐,你醒了!”屋子里立时响起了拖动椅子的声音,紧接着红菱便朝另一边喊,“绿绮,快去倒杯水来!”

微温的清水浸润了我的嘴唇,然后缓缓流进我的喉咙。干得厉害的喉咙里隐隐有些刺痛,却比一开始好了许多。

“长情,快去禀告陛下,说封姑娘醒了。”这时,红菱又道。

我这才知道屋里还有一个人,还不等我开口,长情就应了一声,跑出了徊光轩。

“小姐,你现在怎么样?”绿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努力睁开眼睛,却仍旧只能看见漆黑一片。

“不行,还是看不见。”我微微苦笑。

“这……离妃娘娘这不是整人吗!”绿绮闻言顿了一下,随即就恼怒了起来。

“她也是好意。”我摸索着捧住绿绮凑在我嘴边的杯子,又喝了一口水。

“她一开始便不该施蛊,蛮夷女子当真是不知深浅!”绿绮依旧愤愤。

“绿绮!”红菱猛地喊了一声,绿绮这才住嘴。

“红菱姐姐,你看小姐啊……”但是只顿了一下,绿绮又忍不住委屈地开了口。

“封姐姐!”这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自门外传来。

“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红菱和绿绮双双低声道,而我的手亦在下一刻被人握住了。

“雪儿。”我笑着朝握住我手的人看过去,虽然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

“姐姐,你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云思雪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似是不敢相信我现在已经双目失明。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罢了,你不必担心。”我温言安抚她。

“殿下,这全是离妃娘娘的功劳啊!”谁知绿绮突然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绿绮,你……”红菱刚要训斥,却被云思雪出声制止了。

“绿绮,你说。”云思雪的声音平静,我却听出了里面的不愉。

“启禀殿下,小姐昨日不慎误入景琅宫花苑,是离妃娘娘对小姐施了蛊术之后,小姐才成了现今这般模样的。”绿绮字字铿锵,似是极为我打抱不平。

“离妃竟然在宫中……随意施蛊?”云思雪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以如此腔调说话。

“雪儿,是我冒犯离妃娘娘在先,而且离妃娘娘对我所施之蛊,也着实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蛊,只是我之前曾为天雪魏下过蛊,所以……”我不愿离妃被平白冤枉,于是立即向云思雪解释起来。

“小姐!”这下绿绮却急了,“伤你的是离妃娘娘,治你的也是离妃娘娘,她说的话如何可信哪?”

“绿绮,离妃娘娘并非这样的人。”我有些无奈,却又不好驳了她一心为我的情意。

“其实绿绮的担心并没有错。”不等绿绮再说什么,云思雪便接过了话去,“宫中精通蛊术的人只有离妃,在这方面她说是一,别人也瞧不出二来。不过姐姐请放心,我一定会迫她说出治你的法子来。”

“雪儿,离妃真的……”我忍不住苦笑,云思雪却已经听不进去我的话了。

“姐姐,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太过担心,你的眼睛一定能够复明的。”她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轻声说道。

“嗯。”此时我除了应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眼睛看不见的好处就是不想看的东西自此便再也看不见了,比如云思远。云思雪走后不久,云思远就来了徊光轩,他见我眼睛依然不见起色不禁大发雷霆,而我则事不关己地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听他发火,反正我看不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算他骂得再大声也与我无关。

发完火后,他好像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患者,但等他走过来时我已经假装睡着了,任他怎么喊我都不睁眼,权当他不存在。叫了一阵后他也恼了,交代长情留下便转身大步离开,光听他的步音,我差点以为他想要踩塌了这徊光轩。

而眼睛看不见的坏处就是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好欺负的瞎子,嘲笑起来毫不客气。就好比现在,我坐在徊光轩前的池边等红菱回去拿钓竿,两个鬼知道是什么来头的女子,故意停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高声谈笑起来。

“咦,那不是陛下的新宠吗?”这个声音阴阳怪气的,一听就知道主人肯定是尖酸刻薄的性子,而且长得肯定不漂亮。

“呵,是不是新宠我倒是不知道,可她进宫这么久了依旧没名没分倒是真的。”这个声音听来稍微好些,但主人恐怕也是那种欺软怕硬的性子,不讨人喜欢是肯定的。

“真是可怜啊,还没名分就成了个瞎子,想来陛下也不会再喜欢她了吧。”阴阳怪气的声音故作可惜道。

“谁说不是啊,一个瞎子又能干什么啊?她现在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何谈照顾陛下呢?”另一个声音随声附和。

随后,这两名女子就像各讲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般,双双大笑起来。

我挑了挑眉,弯腰开始在脚边摸索。

“哎,你看,那个女瞎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呢。”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带着笑意响起。

“会不会是她的拐杖啊?可是她脚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呢,莫不是连她的侍女都觉得她累赘而在故意整她?”另一个声音立时接话。

我又摸了一阵,终于摸到了大小合适的两枚石子,然后弓起手指,石子就射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哎呀!”

“哎哟!”

立刻,惨叫声从那个方向响了起来。

“两位姑娘,即便我是个瞎子,也一样可以教训你们啊!”我朝她们温和一笑,接着又拾起了几枚石子,“或者说,你们还想试试我的身手?”

“你……”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人拼命制止了。

接下来她们都没有再说话,我只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慌忙远去。

“真是无聊。”再觉不出她们的脚步之后我便扔了手里的石子,不屑地道了一句。

“你还看不见吗?”

谁知我话音未落,身旁就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吓得差点从石凳上摔下去。对方倒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这才没有直接坐到地上。

“离妃娘娘,其实你可以走出一点声响来的。”我一边平复剧烈的心跳一边苦笑。

“我现在已经不是妃了,”离妃的声音平常,话语里却透着深深的落寞,“陛下已经将我降为了嫔,就因为我害了你。”

“抱歉。”我忍不住低声道。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害你失明的的确是我,你又何必这么虚伪。”离妃轻笑一声,略微咬牙。

“不,我是真心觉得抱歉,因为你根本不是有心害我失明。”我不在乎她的语气,只是严肃地将我的道歉解释了一遍。

离妃许久没有说话。

“你……真的信我?”不知我们沉默了多久,离妃终于再次开口。

“嗯,我信你。”我点头,毫不犹豫。

“你……呵,到头来,信我的那个人竟然是你。”离妃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伸出手去,摸索着碰触到了她的手臂,慢慢覆上了她绞在一起的双手。

“子瑜,按理说,噬蛊虫吃掉了你体内的无言蛊后,你的眼睛就该复明了,因为起作用的蛊已经消失不见,你受到的影响也该跟着消失不见的。”离妃抽出一只手来反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

“无所谓了,该好的总归会好,不会好的再纠结也无济于事,你大可不必将这件事情太过放在心上。”我勾起嘴角,语气轻松。

“不,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复明的。”她沉声,语气坚定。

“离妃娘娘,其实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我斟酌着字句,想让自己的表达更为委婉。

其实自从知道我因长命蛊而内力尽失后,我就已经看得很开了,就算现在失明,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打击,只要我活着,一切都好。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再见到天雪魏,即便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他的模样,我仍要伸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过他的眉眼,将他的轮廓清晰地刻入心底。

“可是我在乎。”离妃只张口说了五个字,就一下子将我要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嘴里,“是我一时冲动才生出这么多事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对你负责。”离妃继续道,“而且……而且,他在乎你。”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

“离妃娘娘,原来你……”我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相信她了,因为她骨子里有一点与我再相近不过。

“见过离嫔娘娘。”红菱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终于将钓竿拿过来了。

“你都这样了……还要钓鱼?”离妃应该是看见了红菱手上的钓竿,所以声音一下子古怪了起来。

“反正我平时钓鱼也是不挂鱼饵纯粹消遣,所以现在这样依然可以钓啊。”朝她眨了眨眼,我笑得得意。

“真是怪人。”好半天,离妃才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送走离妃,我让红菱帮我将钓竿支在了池边。

“小姐,刚刚离嫔娘娘她……”支好钓竿,红菱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离妃娘娘是好心,她只是来看看我而已。”我答得自然。

“离嫔娘娘精通蛊术,小姐你私下还是少与她接触,毕竟……”红菱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红菱,无论怎么看,我都没有被人谋财害命的资本吧?”我忍不住苦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啊,就是太爱担心了。”

“可是小姐……”红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抬手制止了。

“红菱,我们还是看看今天会不会有鱼上钩吧。”朝她所在的方向笑了笑,我便开始专心地听起水声来。

十天过去了,我的眼睛依然未见起色。在此期间,离妃亲自或差人送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苗家药材,有些气味古怪,有些形状古怪,红菱和绿绮最开始还为这些药材究竟要怎么吃、究竟能不能吃的问题,同离妃的侍女起了争执,但最终她们还是在我的执意要求下将药材收下了,并根据离妃开的方子将这些药材熬成了药汤。

这几天我与离妃日渐相熟,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松离月”。按她的说法,她现在的这个名字并非本名,只因为当年她是与云思远私奔逃寨的,所以她才将名字取成了跟寨子有关的“离月”二字,意即“离开新月寨”。

我曾问她想不想父母和兄弟姊妹,她只是笑笑却不说话,等我缠得久了,她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为了他,我已经背叛了寨子和阿爸阿妈,即便再想,我也不会回去的。”离妃拨弄着腕间的手镯,声音很轻,“而且我不会后悔,只因是……为他。”

我突然很为云思远可惜,因为他竟丝毫看不见他身边这个最值得珍惜的人。

“离妃……”我轻声开口。

“叫我阿月吧,反正我也一直叫你子瑜。”离妃不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执意让我变称呼。

“好吧,阿月。”我想了想,觉得反正叫她什么都没错,于是随口应了她的要求,“阿月,我觉得你的这位陛下,即便看得见也跟我这种瞎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我还差。”

“子瑜。”松离月的声音里隐隐透着责备,更多的却是无奈。

“玩笑而已,只希望这话不要传入他耳中,然后给我定个大逆不道之罪才好。”我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却叫松离月更加无奈。

“我现在只想快点治好你的眼睛,其他什么都不想。”我感觉到松离月的手摸上了我的眼睛,在我的眼皮上轻轻地按了几下。

“我也希望眼睛能快点好,但凡事都不能强求啊!”我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我也很想早点重见光明,毕竟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地瞎一辈子,可是看如今的情况,我总觉得这个希望很渺茫。

“能试的法子我都试过了,许是这些法子都不能立时见效,再多等几天吧,多等几天肯定就会有转机了。”松离月语气笃定,看似在说服我,却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嗯,那就再多等几天吧,反正我现在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我应和着。

一时间,我们又都沉默了下来。

不知这样相对无言地坐了多久,松离月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子瑜。”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我侧了侧脸。

“你……”她似乎是在犹豫,过了一阵后,终于接着往下说道,“子瑜,你愿意为他施长命蛊的男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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