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秋明听完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走出门口时，他看着连绵通向远方的大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上周他们就在附近抓到一个敌特，据那人交代，确实还有潜伏的同党。所以这次他们才会快速反应，当时他还真以为有特务，可看完现场后他就知道来错了地方。
特务们也没有电影里演的那么傻，杀人是在暴露后掩饰罪行才会做的事，潘冬生报案时只说有社员被杀，他想也没想就来了。现在看来和他在山上时猜想的一样，凶手的身份还有待商榷。
到上午九点多，公安就基本撤离，只留下两个新兵住在公社里。公社这次吸取教训，让民兵也参与守护考古发掘现场，这样的决定对杨宏开来说，实在是最好不过。
小六整个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本来在他这年纪一夜不睡是没影响的，可任何人看到他的样子，都会以为他三天没睡了。他坐在工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清理着墓坑。杨宏开自然知道他的心事，可另一边的顾雨红双眼肿得像肉包，他也不知该去劝谁更好。
今天的清理工作明显加快，公社来的劳动力个个都是铆足了劲挖地。墓室本来就不深，差不多到下午两点的样子，整个拱形的墓室顶已经露出来，很多墓砖上留下了锄头的痕迹，杨宏开是边心痛边装作没看到。
小六清理的地方正好是墓室的入口，往下挖出四十五度的斜坡后，整个墓室门就暴露出来。门有一百五十到一百六十厘米高，双开各有一米多宽，材质是两块完整的青石板，上面有很多类似文字的阴刻凹痕，中间位置并刻出八卦的图形。只是这个八卦有些怪，和小六以前见过的不同，要知道他是学古代社会学的，对八卦多少总会有接触。在古代，八卦的安放是很有讲究的，而这个道教墓葬应该更为注重才是。
不过小六现在没多少心思去想，胡乱地用毛刷将墓室门清理干净，奇怪的是没有在墓门上找到太极图。
杨宏开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墓门上的奇怪符号。凌同的专业就是古代文字，他本来被安排清理左侧，但他早就看到墓门上的文字，此时一看杨宏开也在研究，就放下手里的工作，跑过来一起研究。
“是真文现在很多网络文章中将真文一词误写成殄文，这是个错误，早期真文是道教用于做法事和沟通鬼神的文字，称之为真文，意思为真正的文字，代表着此文字的等级最高，只有鬼和神灵能认识。而“殄”字，其古代时的字意代表着断绝、竭尽、灭绝、消亡的意思，是不可能用来称呼一种高等级文字的。，古代道家用来与鬼神‘沟通’的文字，看来这里是个道教墓葬没错了。”凌同一眼就认出这些文字，他曾见过类似的文字，可惜他只知其形不知其意。
“你确定是真文？”杨宏开也是知道真文的，他家里就有真文的拓片，不过也就几个字的残片，无法对照。
00四、巨蟒之灾“嗯，我几个月前正好在写关于道教的论文，在翻阅道教古籍时，有看到一些记载中关于真文的信息，后来曾专门研究过，可惜这种文字早就不存在了。没办法，只好找了当时白云观的道人了解情况，在他们那里才看到和这一样的拓本，只剩两页，二十一个字，你看这些文字，接近象形文的异形文字，很可能是从甲骨文直接衍化变化而来。”凌同很专业地分析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这次是发现宝贝了！”杨宏开自然知道发现一种全新文字也就意味着一种全新的文化展现出冰山一角。道教是中国固有的宗教，但上千年来，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这个影响、传承着中华博大精深文化的宗教却已经没落。整个道教的思想和精髓，都因此而被外来宗教消融在历史中。现在出土的真文，是否就意味着将会掀开尘封在历史时空中的某一页？
“看来是的，这门上少说也有一百多个文字，对研究和破译真文都有帮助。就看里面有没有更多的了，要是有，我们这次的挖掘可是比定陵更轰动。”凌同说到这里，兴奋已经溢于言表。
“看把你高兴得，先别急，再清理清理周围，看墓砖上有没有同样的文字。”杨宏开拍了拍凌同的肩膀。其实他只是内敛些，内心的喜悦不会比凌同少。当年定陵挖掘他只是在旁边协助，现在不同，整个挖掘工作完全由他指挥，谁会想到普普通通的墓葬，一开始就有着让人惊喜的发现？
小六在旁边听得也是十分开心，可眼光无意落到小顾身上时，喜悦很快又变成伤感，可问题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或者说他有错吗？二十来岁的小六，没读过《少年维特的烦恼》，更不可能知道后世有部名为《十六岁花季》的电视剧，他的古代社会学还是在社会主义理论基础上学习的，从某个方面来讲他的感情世界苍白如纸，说好听点就是纯真。
这个早晨改变了他很多，一种莫名的情绪困扰着他，异性从这一时刻起不再是简单的同志而已，而是有着不同的吸引力。可是现在，显然他离某位异性正越来越远，远到他无法去接触。
“小六，我说你轻点行不？”凌同的一声大喝，打断了小六的沉思。这时的小六正用铲刀清理石门，这可让凌同心痛得要死，还好没有清理到文字区域。
小六被吓了一跳，赶忙点着头，脸也涨得通红。
“小六啊，不是我批评你，昨晚大家都没睡好，怎么就你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差？这都是一千多年的历史古迹，你知不知道价值啊？”凌同一看他没做声，便有些来劲了。
在一旁的杨宏开看不过，把小六拉开了，也不知是随手还是有意，竟把他拉到小顾身旁。
“哼。”小顾还在气头上，看到小六过来，转身走去喝水。公社里准备了大茶壶，就摆在墓坑的边上，还放着几个大瓷碗。革命同志是不能太讲究的，所以大家基本就是共用这几个碗喝水，但小顾终归是女孩子，这与年代没关系，只要是能讲究的时候还是会讲究一下，所以她装出喝水的样子，先倒了点茶水在碗里，悄悄把碗口先擦拭好，然后走到旁边的树丛中去把水倒掉。可她刚一走到树丛中，就尖叫着扔掉碗跑出来。
小六其实也不是故意盯着她看，但还是会在工作之余多瞟她几眼，因此就在小顾尖叫时，他立即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冲过去。等小顾跑出来时，正好与他撞在一起。
“怎么了？”小六一手拿着铲刀，一手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问。
“蛇，大蛇！”小顾也没看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扭着头往后看。
还不等小六反应，一条足有近尺粗的大蟒蛇在树丛中探出头来。
岭南地区蛇多是正常的，可当地人没见过那么大的，更别说小六，这真的是条巨蟒。现场惊叫声、奔跑声乱成一片，几个有捕蛇经验的社员跑了过来，手里拿着锄头做出恫吓姿态。
大蟒似乎也没想到此处有如此多的人，一下也慌了神，想缩回去，可又似有更大的吸引力在吸引着它。只见它扭了一下头，然后猛地抬起身子，将头抬高到近一米的高度。
“不要乱动，小心！”杨宏开听过蛇、虫护墓的传说，没想到这次还真有条巨蟒。
现场正好有个民兵带着步枪来的，此时他急忙蹲下来将步枪上膛。60年代还没有什么保护动物的概念，再说人命才是最重要、最需要保护的。
小六拉着小顾往后退，小顾这时也没了主见，更别说还去和他斗气，两人就这样慢慢向后退着，不敢有太大动作，怕引起大蟒的注意。
大蟒不时被四五个社员吸引去注意力，小六他们渐渐和大蟒隔开四五米的距离，就在他以为能逃脱的时候，小六突然一脚踩空，拽着小顾一起掉到通向墓门的坑道里。这下小顾完全没有防备，加上本来就紧张，只听到她高分贝的尖叫响彻山谷。然后大蟒也跟着向这坑道方向爬过来，也不知谁大喊开枪，然后枪声就响了。
大蟒被子弹打穿下颌，近十来米的身子一下就扭在一起，应该是很痛才对。开枪的民兵也不含糊，继续蹲在地上，退弹壳，上膛，瞄准。只是这次大蟒已经缠到一名社员，这个社员本想着去打落水狗的，没承想大蟒受的伤并不重，他一下子就被大蟒缠住了。
幸好大蟒并没有毒，它只是消化液的腐蚀性强，被卷进它肚子里才是真的危险。大蟒最致命的就是缠绕和绞杀，所以这个社员最多还能活一分钟，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
这下民兵同志也傻眼了，巨蟒的头又缩在里面，根本没有开枪的余地。
“快，快去拉他，他会被绞死的。”潘冬生本来就是去分散巨蟒注意力的主力之一，一看民兵不能开枪，把锄头一扔，就冲过去。
此时胆大的社员都冲上前，可只有潘冬生一人是拉着巨蟒的头，其他人大多只是拉着巨蟒的身子。这条巨蟒实在太大，几乎能赶上传说中的龙。
“谁帮队长再拉一下头？”一个叫陈家胜的家伙，应该算是队里力气最大的，提着一把开山刀冲过去。
这巨蟒的头有脸盆大，上面血淋淋的，潘冬生手就抠在子弹打出来的洞里。周大志也自告奋勇冲过去，一把用胳膊将蛇脖子夹在腋下。
“用力！”陈家胜大吼。
“好！”大志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回的这一声也是扯着嗓子吼的。
陈家胜以前是个屠夫，砍猪头、牛头也就现在的情景，所以他朝掌心吐了口吐沫，提起开山刀就使劲劈下去。
谁知就在此时，巨蟒如受到刺激般，猛地一抬头，拱得大志和潘冬生往前一个趔趄，也就在这时，锋利的开山刀劈了下来。
刺啦，开山刀沿着巨蟒的肚皮和大志的胳膊拉出一道大口子，这还是陈家胜反应快，将刀偏过去几分，不然就要砍到大志的头了。
大志惨叫一声，抱着手就在地上打滚，这一刀下的力气很大，已经见骨头。潘冬生也吓得不轻，一下没抓稳，让巨蟒挣脱开。陈家胜也被吓得不轻，把刀一扔，就去扶大志。
可就在这时巨蟒张开口，向陈家胜咬去。
砰！一声枪响，那个蹲在原地随时准备开枪的民兵终于等到机会。
巨蟒被子弹打中眼睛，脸盆大的脑袋一下就耷拉到地上，估计子弹破坏了它的中枢神经。但是蛇类的外周神经系统比起中枢神经来更为发达，纠缠着那个社员的蛇身还是卷成团，那个社员的脸已经呈死灰色。
“快来拉啊！”潘冬生也顾不得大志，爬起来拽住蛇头就开始反方向解。此时，一些胆小的社员也冲出来帮忙。
还好巨蟒只是死而不僵，并非有意识用力，此时人一多很快就将它拉开来，但那个被巨蟒缠住的社员却如没有骨头一样，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大量的黑血从他口鼻耳中流出来。
上前查看的社员这才发现他的肋骨已经断裂，衣服下还有隐隐的血渗出来。
也就几分钟时间，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死去，还有一个受伤。现场没有人出声，都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潘冬生抓着脑袋，蹲在地上半天也不说话，他眼中流出了浊泪。
大志的伤已经被陈家胜用衣服包好，但他失血过多，得尽快送医院才行。陈家胜家有很好的止血药，可他不敢自己去拿，怕别人说他是砍伤领导，畏罪逃跑。他只好拉过一个社员，告诉他自家的药放在什么地方，让他赶紧去拿来，同时也让公社准备好拖拉机。
“不好，小六他们还没上来！”凌同这时才发现小六他们滚到坑道里，到现在还没上来。
凌同身旁几个社员一听，撒腿就往坑道跑。等他们跑到坑道旁时，才大吃一惊，墓室门开了，黑洞洞的，小六和小顾都不见踪影。
“人……人不见啦！”一个胆小的社员扯着嗓子大喊，双腿也在打战，快站不稳了。
这一声无异于连环爆炸后威力最大的一声爆炸，让所有本已惊恐不安的人惊愕得脸色发白。没有人动，他们不敢去看，也不敢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六和小顾可是他们看着掉下去的，刚刚他们忙着打巨蟒，现在想起，这事也就几分钟时间，人怎么会不见了？
潘冬生缓缓抬起头，双眼中尽是血丝，表情也是呆滞的，他已经承受不起再有人员伤亡的责任。
杨宏开这时的感觉和潘冬生差不多。小六可是杨宏开最看好的学生，他没有子女，基本是把小六当儿子看。现在听说小六他们不见了，再想起这墓的怪异，杨宏开一时觉得气闷，全身发冷，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