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严秋明找到杨宏开，说是有话要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私事，小六正在房间里跟杨宏开谈工作，见此情景，赶忙走出去。
外面正是繁星满空的夜景，小六的心中徘徊不去的是顾雨红苍白的面容，可这个时候去看她又不合适。小六蹲下来，痴痴地看着不远处那几间民宅。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喜欢上了顾雨红，还在懵懂中认为自己只是纯粹地关心同志而已。
抽到第二根烟时，村里的狗吠起来，开始时还只是一只，再然后是一只接着一只狂吠。小六站起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但此时弯月正隐在云层中，光线很差。
他身后不远的房间门打开来，严秋明走出来看了一眼小六。虽然他将枪隐在身后，但小六还是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枪。
“你没回去睡？”严秋明冷冷地问，看得出情况很严重。
“我……我睡不着。”小六有点慌，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严秋明这人平时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我陪你去看看小顾吧。”杨宏开走出来，拍了拍小六的肩膀。
“今天还是不要了，早点休息吧！”严秋明依然冷冷地说。他没再看小六，往犬吠集中的方向跑去，黑暗中还有几道身影跟上他的步伐，消失在夜幕中。
“早点睡吧。”杨宏开淡淡地对小六说完，就关上了门。他刚刚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严秋明，小六是有心事才不去睡觉。而他也怕小六问个没完，现在情况又微妙，处理不好就会引来麻烦，于是才没再理他。
小六意兴阑珊地往回走，现在他一个人住一间房，都赶得上杨宏开的待遇了。大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好，空床上被褥折成一团，露出下面垫的稻草。小六躺在床上，脑中尽是奇怪的念头。外面的狗吠声还没停，而且还会不时响起凄厉的叫声。有敌特吗？
迷迷糊糊中小六睡着了并做起梦，梦里似是来到墓地，墓室门洞开着，里面黑幽幽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慢慢走进去。奇怪的是墓室中有微微光亮，正中间有个人坐在那里，察觉到他走进来，这个人睁开眼。小六并不害怕，他慢慢走近，想看清这个人的容貌。可他越走近越看不清这人的样子，唯一让他记住的就是这人的眼睛。似有微弱的光从这人眼中发出，让他心里很难受。
然后，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小六也坐到地上，与这个人对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害怕起来，感觉到墓室里还有第三个人，有只手缓缓搭在他肩上，很冷。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想回头去看，可他就是无法转过头去，全身都僵硬着。这种恐惧不断叠加，终于他发现对面坐着的人不见了，就只剩他和身后的人，阴森诡异的气氛让小六想喊，但他就是喊不出声。于是他扭动身体，想挣脱，他奋力挣扎起来，终于砰的一声，脚踢在了什么上面。
00八、暗夜敌踪小六睁开眼时，看到自己依然躺在床上，全身正冒着虚汗。但是那种被搭着肩膀的感觉还在，而且他也依然不能动。还是在梦里吗？小六额头上的汗出得更多了，这种感觉太过真实，让他惊恐之余再没别的想法。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的手动了动，然后猛地一下坐起来。果然，就在他的床头，坐着一个人，就在小六坐起来的时候，这个人朝门外跑去，一下就不见踪影。小六狠狠地掐了下大腿，剧烈的痛感让他明白不是在做梦。
小六习惯在房间里不放油灯，因为他回房间除了想事情就是睡觉，可现在他后悔不已。也顾不上许多，他冲到门口，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那里住着莫其声和凌同。
“开……开门。”小六战战兢兢地喊，声调因过分紧张而显得怪怪的。
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这个时候时间估计在零点左右，大多数的人都睡了。当年农村里的人都有早睡的习惯，大多八点左右就上床休息了。小六此时吓得腿发软，他没经历过如此真实而恐怖的事，见没人开门，他又慌慌张张地跑向杨宏开的房间。
奇怪的是杨宏开还没睡，至少从外面能看到他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弱光线。小六穿着裤衩，本来外面就冷，再加上他又紧张，此时走起路来颤得不行。其实也不全是他胆小的因素，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人一紧张，血液就会回流到重要脏器，皮肤因为瞬间失去大量血液保温，就会感到异常的冷，而颤抖则是因为身体借助轻轻的抖动能产生额外的热量。
“教……教授，开……开门。”小六上下牙关也合不拢，止不住地颤抖着，喊出的声音结结巴巴的。
门开了，却是严秋明。里面还有两个战士，都是荷枪实弹。
“什么事？”严秋明冷冷地说，眼睛上下瞟着小六。
“我……我房间里……里有人！”小六总算是将话说清楚，其实他看到严秋明，心里已镇定许多。
严秋明眼睛猛地一瞪，推开小六就往小六的房间跑，那两名战士也快速跑出去。小六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杨宏开，这可把他吓怕了，也顾不上其他，冲进房间。杨宏开只是睡着了，至少看起来是睡着了。小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他想回去看看，可又放心不下杨宏开。
幸好，也就四五分钟，一个战士去而复返。
“于晓陆同志，请你靠墙站着。”这个战士严肃地说，同时手放在胸前挂着的步枪上。
小六惊得哑口无言，他知道战士是说一不二的，如果他不乖乖地站好，说不定下一刻子弹就会射穿他的胸膛。
严秋明也回来了，他看了小六一眼，又检查了杨宏开，确定小六没做什么这才放心。
“你什么时候发现屋里有人的？”
“我……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发现有人在床头坐着。”小六不知要如何解释，所以说话时吞吞吐吐的。
严秋明可是老公安，看出他没说谎，但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他不得不谨慎。
“你还知道什么，现在赶快说出来。”
“没……没有，我知道的说……说完了。”小六又紧张起来。
“真没有？”老严故意将手放在枪套上。
小六此时觉得冤得很，明明自己是害怕了来找人的，可他们却蛮不讲理地盘问自己。一时间感到说不出的憋屈，脸色也铁青着，想闭上嘴什么也不说。
“你知不知道你房间里死了人？你的同事莫其声就死在你房间里。”严秋明一字一板地说，眼睛盯着他，凭他老严的经验，小六肯定有所隐瞒，他必须在五分钟内问出有用的信息。
小六吓得往后一退，正好撞在身后的战士身上，这名战士条件反射地给了他一枪托，不过战士敲得并不重，反而让小六冷静下来。他所害怕的是无形的东西，对实实在在的死亡除了震惊外并不会真正害怕。
“带我去，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小六激动地说，他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个在黑暗中消失的身影，他必须亲眼见证才行。
严秋明见逼也逼不出有用的信息，考虑了一下带他去的利弊，最后点了点头。
小六的房门还洞开着，里面黑黑的，看不到有人的迹象。严秋明领头走到门口，轻轻说了声：“夜鹰。”这是他们的口令。
一个战士从黑暗中站起来，朝他们点了点头，他刚刚就蹲守在尸体旁，这对他们来说真不算什么，战争中就算身旁全是战友与敌人的尸骸，他们也一样要能吃能睡。
严秋明用手电筒照着莫其声的尸体，尸体上没有外伤，但面部表情很诡异，居然带着微微的笑意。小六见过尸体，甚至见过被土狗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但莫其声这种表情的死状还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就倒在小六的床头，一只手前伸着已经僵硬，双腿微曲，看起来很让人不理解。
似乎他在蹲下来想去捡什么东西，然后就在这一刻突然死亡，所以才保持这种死状。严秋明已初步判断过，莫其声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两小时以上，也就是在八点到十点之间。当时对尸体的检验还处在初期设立过程中，也只能判断出个大概的死亡时间，再要明确就很难。如果小六说的经过没错，在莫其声接触地面的一侧身体上应该找不到尸斑，由此便很容易分辨出小六说的话的真假。可他为何会出现在小六的床头，这点是解释不通的事。
严秋明解开莫其声身上的衣服，脖子和胸口都没有伤痕，倒地的一侧肤色很苍白。他在房间里找来红布包裹住手电筒，最后只在莫其声背部找到压痕，面积不大，应该是他最初死亡时造成的，在红光下呈暗红色。
有人移动过尸体，故意造成恐慌。严秋明暗自思考，但他没有说出来。小六就站在他身后，眼里有泪水。
“莫其声这人怎样？”严秋明开口询问道。
小六看着冷冰冰的尸体，沉浸在悲伤中。莫其声这人胆小怕事，平时和他们没什么话说，但他也很老实，与其他人都能保持友善。没想到这才几个小时，他就成了一具僵硬的躯壳。难道说噩梦中真是他来找自己吗？小六无法解答，他只记得梦里他非常害怕身后的来人。
小六简单地将自己对莫其声的印象说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想帮他将衣服穿好。
“不要乱动，也许还有线索是我们没发现的，你先去陪着老杨，我们发现他昏迷在上山的路上。”严秋明不耐烦地拉起小六，他现在可没心情去装什么热情，之前他就觉得莫其声有问题，比如他突然去军区，还有当时自己与杨宏开谈话时他分明在门外偷听，这都让严秋明不得不对其产生怀疑。但莫其声一死，所有线索也就断开了，他不得不重新将纷乱的线索理顺。
小六拿了件衣服穿好，跑到杨宏开的房间，那名战士见他一个人回来的，戒备心也自然放松下来。
一夜无话，小六基本就是守在杨宏开床前。杨宏开的生理状况正常，并没表现出不适。公社的医生也来看过，说可能是偶发性的晕厥，以后多休息就没事了。这个医生倒也没说错，到早晨的时候，杨宏开就醒来了，问他为何会晕倒，他却记不得了。
严秋明让小六对外什么也不要说，而让小六奇怪的是，与莫其声同个房间的凌同也不见踪影，莫非他也出事了吗？小六不敢臆断，他只能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待新的消息传来。
差不多快到中午的时候严秋明才回来，他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进来，一看小六也在房间里，还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是自己让他在这陪杨宏开的。
杨宏开已经能靠在床上，严秋明本来准备等他醒了就送他去医院的，可杨宏开执意不肯，他怕自己这一走就再也没机会参与发掘。
“怎么样？”杨宏开一看到他来，急忙问道。
严秋明看了小六一眼，杨宏开赶忙开口说：“没事，他是我最看重的学生，很多事还是让他知道的好。”
“好吧，等会儿我让他宣誓，这是规定。”严秋明现在也没太多时间去处理人际问题，再说发掘需要人，如果让小六也接触到部分机密并不算违反纪律。
“顾雨红是中毒，目前还没找到解毒的方法。但莫其声却属自然死亡，医生说是突发心脏病致死的，但他的死亡地点有问题，这点医生也认同我的判断。有人故意在这里制造混乱和恐慌，看来敌方察觉到我军方的行动，想迫使我们停下来，以便他们作出判断。现在凌同还没找到，无法断定在背后搞鬼的是不是他。”严秋明将自己的判断和目前的情况说给杨宏开听。
“中毒？！”小六现在才知道为何小顾的脸会突然变得那么吓人，但其实他还是只了解了一半，小顾脸色差主要还是生理原因，另外才是严秋明所说的中毒造成的。从严秋明后面所说的内容，小六知道这次真有敌特参与，而且对方已经察觉北京方面对墓葬发掘的重视，正在想尽办法破坏。
“于晓陆同志，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就该知道此类事情的保密规定。还有就是你如果想起重要情况，一定要向我汇报，这关系重大。凌同的状况目前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他已经叛逃，二就是他被胁持。目前能参与发掘工作的就只有你一人，周大志那边我已经了解过，他还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出院，而我们现在就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内墓葬中最重要的文物必须转移。这里很不安全，随时会有小股特务袭扰，现在我们虽然加强了防备，但我们担心他们会用鱼死网破的方法，所以三天内你必须带人尽快将文物清理出来。能做到吗？”严秋明一脸严肃地望着小六。
“嗯，我能做到。”其实很多事小六还没听明白，但那种沉重的使命感还是让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样。”严秋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拉着他到角落里，让他按规定宣誓，所知的事情绝不对任何人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