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立即又寂静了。突然有一天上午,李虹收到了一封信,是方迪从南京寄来的。信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他斜着半躺在草坪上。信上有两个内容,一是说他想找李虹谈一点事情,但没说什么具体事情;二是说他想找李虹打听一个老师的去向,教师名字是有的,但是李虹不认识这个老师。所以李虹不知道是不是要回信,怎么回。李虹拿着这封信发呆了很久,她想起方迪陪她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于是就又想起老师们的那些事情,她想起方迪早就在南京了,怎么现在才来信的?应该快毕业了。信,让她感到迷茫。
中午下班的时候,李虹快到家门口了,她突然把自行车掉了方向,她直接去了刘兰兰家。刘兰兰正在吃饭,她的母亲急忙帮李虹盛了一碗。李虹说,阿姨我不吃。刘兰兰吃惊地看着她。李虹对她说,你快点吃,我有事情。刘兰兰母亲说,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饭,吃饭吃饭。李虹和刘兰兰匆忙吃了一碗饭就到房间去了。
李虹把信拿出来。
刘兰兰问:是谁的?
李虹说,方迪。
刘兰兰高兴地跳了一下,一边接过信一边说:李虹你应该和他结婚,他母亲也是不错的人。
李虹说:不是,他找我有别的事情的呵,不是这回事情。
刘兰兰停下来,不去看信而是看着李虹:那会是什么事情呵。
李虹推了她一下:你看呵。
刘兰兰又接打开那片纸,她看完了信,又看着照片:他挺高的对你又好,不错呵,行呗,同意呗。
李虹说:什么呵,他不是这意思。
刘兰兰说:不是这意思还寄照片?
李虹说:同学嘛,照片能说明什么?
刘兰兰呆住了半天才说:我帮你找大姐问下?
李虹说:算了,她会认为我不正常的,我快成花痴了,整天弄这种事情。
刘兰兰笑了。
李虹说:你下午再帮我想想办法,我是想回信给他的,你帮我想想怎么写比较好。
刘兰兰说:行吧。
两人坐在床边上发呆。
突然,刘兰兰拉住李虹说:何平回来了,你知道吗?他回来了!
李虹也吃了一惊:真的吗?二姐知道吗?
刘兰兰用手指抵了一下李虹的腰:小点声音,我妈要是知道就完了呵。
李虹也很紧张地点点头。
刘兰兰说:我听二姐说的,何平找过她了,二姐好几天没回来了。
李虹说:何平,他回来做什么的?
刘兰兰说:是到轻工局当了领导了,他同学在省里面关系挺硬的。
李虹说:天哪,二姐怎么说的,她怎么办呵?
刘兰兰说:我都有点怕了。
两个人又开始发呆,一直到要上班了,两人急匆匆地各自走了。
李虹一开始还为刘艳艳担心,后来她的心就又回到这封信上了。她在办公室坐不住了,就去找王芳。
银行柜台的人说,王芳调到楼上工作了,不在柜台了。柜台工作是离不开半步的,手是闲不下来,还总是要吵架。楼上管理工作弹性大一点。李虹想,一定又是王洪胜家帮她调的工作。
王芳单位的人都认识李虹,知道她是大学生,是市教育局的会计。她直接到了王芳办公室门前,打开了门就进去了。 李虹进到王芳办公室的时候,王芳的臀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靠在办公桌子的抽屉边上,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两人面对着。李虹感觉他们挨得比较近,这种距离让她感觉有点不自在。他们看见李虹,都没有动。王芳说“来啦,自己倒杯水,”李虹转身在茶几上拿了个水杯又到门边上拿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李虹端着水转过身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走到门边了“你们慢慢说慢慢说。”李虹看着他出了门,才急忙鬼鬼祟祟地把门锁上,从包里把信拿出来给王芳看。
王芳说:“挺英俊的嘛,高子也挺高的呵,有点面熟呵,是不是同学?”不等李虹回答,她把照片翻了过来“还有的诗哦,”李虹急忙凑上去要抢,王芳立即站了起来躲着她,用普通话读道“没星星的时候我在念你的名字,没有月亮的时候,你会在做什么?太阳照着大地,雨水滋润着你,云彩的话语多美丽呵,但你比风还要优秀。”她读完了坐下来,对李虹说“他会和你结婚的吗?”
李虹怔怔地“谁?”
王芳抖动着照片“他呵,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李虹说“结婚?没有的事情,我还没见到他了。”
于是李虹把她自己所有的疑问都提了出来。
王芳说“他是想你好久了。”
李虹说“别瞎说了。”
王芳用鼻子轻视了李虹一下“照片是我们这边照相馆的,你看这不是照相馆的那个烂背景吗,我们以前也用过这块破蓝天;这只老海鸥;还有发黄的云彩,都快变成石头了。是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虹一看都傻了,她太佩服王芳了,刘兰兰还是警校毕业的,什么都没发现。
王芳说:“你看,他把你照片从家里带到南京,然后从南京把信寄给你的。你想想他费了好多事呵,他对你挺好的。”
李虹更加糊涂了,她问王芳的问题王芳一个也没有回答,现在李虹知道为什么王芳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了,她回答的全不是试卷提出的问题,她肯定得不到分数。李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王芳说:“你回信。把你工作情况对他说一下呗。”
李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芳说“人家是这个意思。”
李虹一头雾水地回到单位,看了好几遍照片后面的诗。她觉得自己太笨了,象王芳读书一样笨。就这一封信就把自己搞得头昏眼花并且影响到了工作。唉,她沮丧地想:自己小时候没有受过诗歌的熏陶,对诗歌的理解能力非常有限,基本上是完全不知道诗歌要表达什么意思,方迪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诗歌才华,同样是同学他已经能写出诗了,而自己看都看不懂。只能从字面上看,这些都是美好的字和词语。李虹想刘兰兰最配得上诗歌了。像自己这样的只配粗茶淡饭了。李虹想到这里就感觉伤心了,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时候,局长推门进来了:小李,快,老蔡快不行了。李虹急忙跟上了局长。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医院已经乱开了锅。原来老蔡在老家是有老婆的,有两个儿子,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孙子辈的都在上学,要用钱,儿子们的钱不够。钱的事情就像电线一样伸到了老蔡现在的老婆脚下。这个老婆是有文化的女人,她不是会计但是她很会算账,她用计算器一加,老蔡这么多年贴以前老婆的钱比给她的钱还要多八千。她立即伙同她自己生出来的儿子女儿又让儿子女儿配偶伙同进来再把孙子孙女也伙同进来,把蔡会计的床转得严丝合缝。对于医院里面有这么多不是为了健康而是为了金钱而努力奋斗的人,局长和李虹还有办公室主任都感到吃惊,医生对他们说,很正常。局长对李虹说,我要去开会,你也回去吧,让主任在这边。主任说“我一个人在这边恐怕不好应付,局长让小李和我一起吧。”局长说“也行,但是钱的事情要严格按规定执行的,我一个人是当不了家的。要集体研究的,你们把他家的意见带回局里就可以了。”主任说“局长放心,小李懂财务规定,而且蔡会计自己也是懂的。”
李虹和主任坐在病房外面走廊的破椅子上。主任说,我的头也晕了,是不是被蔡会计传染了。这时候过来一个小女孩坐到了李虹边上,李虹本来想说自己也晕,怕被人听到不好,毕竟蔡会计快不行了,现在拿这个将死的病人的病开玩笑,是最大不不恭敬。主任也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子的身份问题,他伸着头问:姑娘,你家谁在这边。姑娘说,蔡会计是我爷爷。李虹吃了一惊:你怎么也叫蔡会计?姑娘笑了一下:他就是会计嘛。大家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小姑娘说:我奶奶说,要不是那个女人趁爷爷喝醉了睡到爷爷床上,爷爷才不会要她。主任一听身体立即变得僵直了,他甚至不敢再转头面对小姑娘。李虹的耳朵也受了刺激:姑娘,你多大了呵?小姑娘很平静地说:我十五。主任咳嗽了一下假装有事情站了起来到走廊的尽头去了。李虹说:你上几年级了?姑娘说:我上初二了,住爷爷家,我就在这边上学,爷爷一直不让我叫他爷爷,叫他叔叔,哼,奶奶早告诉我了,我什么都知道。李虹知道为什么蔡会计的世界转得会比其他人的世界转得快了。
李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同事说:小李,刚才你南京一个同学来电话找你的。李虹突然想起方迪的信,问道:电话?回答道:是一个男的,说姓方,问你东西收到没有。李虹急忙说收到了。她真生蔡会计的气,偏偏这个时候病危一下。
蔡会计永远地走了。他的孙女没走,她要留在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好多人都劝过她:她说:我就喜欢大海,我妈也不喜欢山,以后我要把我妈也叫来。她自己找了一份在饭店洗碗的工作。市教育局的工会发动全体职工捐钱给这个小姑娘上学。大家都捐了钱。钱交到李虹手上,李虹不知道把这些钱给谁?小姑娘太小了,不能管理钱。他的后奶奶不要这种钱。她的父母又远在深山中。局长说,把钱给学校。学校说,她学费已经交过了,学校只收学费。李虹很不高兴,她利用手上的职务之便直接打了电话到学校财务科:你们把钱存在学校,每次开学的时候把学费扣下来。学校的会计说,钱不多,但是不能放账上,放账上就要开票,开什么票,没有票;不放账上是帐外帐,就是小金库。李虹放下了电话,很是生气,一个人的死能带来这么多的麻烦,真是想不到。陈大姐给李虹出了一个主意:谁让捐钱的就让谁管钱。工会!工会主席很乐意地就同意了,他说,要不是蔡会计辈分高,我是想收这丫头当闺女的,就是怕老蔡知道了来找我,说我占他便宜了;你说,你老蔡,从来不和我们喝酒,什么时候醉的?弄出来这一大家人?局长说,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把酒戒了,你们都小心点,酒不是好东西。主席说,局长你放心,酒色不分家,我们都知道。
李虹感觉到从古处今从里到外 处处都是睡觉的事情,铺天盖地的。她想方迪是什么意思,照片上的他是躺在草地上的,是不是暗示着睡觉?她这样想,就决定不回信了。
蔡会计的事情刚忙结束,钱凡来了。她瘦了很多,嘴上的汗毛也没有了。她叫“李虹”的时候,李虹吃了一惊。钱凡说,我们学校的老师也捐钱了。李虹就把她带到了工会主席那边。两人弄完了公事,一起回到李虹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