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元说道真是做到了,季九燕果真被他送去宝儿楼了。宝儿楼与安府毗邻,回安府极方便,季九燕这下真放心了。
下马车的时候,马天元很有风度的扶了她一把,九燕没有拒绝,她心里排斥他,但面上并未表现的太过分,看起来他也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她没必要当众要他难堪。
宝儿楼门口有人接应,季九燕被接入了楼内,而马天元被拦在了门口。
“如此便有劳各位姑娘们了!”马天元笑着落下一句,转身回了马,风秦一鞭子下去马儿嘶叫了声扬蹄而去。
有一模样妖丽的黄衣女子立于楼上窗前,待马天元的马车走后才缓缓回身,扭动着水蛇腰走向深处。她在一扇古铜色雕琢精细的镂空门前站定,上下瞧着身上的衣服是否合贴了,头发有无散了一揪,饰品有无带好,等一切忙完后才缓缓推门而入。
天知道她有多嫉妒那屋子里女人的模样,虽然她比不上,但也不能示弱呀。
“皎月姐姐,那姑娘被送来了呢!”那套对付男人的妩媚略被隐去了些,画眉微嗔道。
久不见人说话,黄衣女子抬头看向躺在贵妃椅中休憩的女子。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朱粉不深匀,镶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怎么看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儿。
画眉自恃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倾城美人,却怎么也比不上花皎月。无伦是容貌还是能力,思至此,浅叹了声。
花皎月缓缓睁了眸,那薄若蝉翼的睫毛随她的动作微微颤了颤。“送她回去。”轻启唇,吐露四字。
画眉瞥见她一副慵懒的模样,又道,“可是马大公子亲自送来的呢!”
花皎月有了些动静,然而说的话却与画眉说的无关,“昨儿晚出了何事?”
画眉知事还是瞒不过她,心虚地回道,“昨儿夜探马家祭堂折回时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不过万幸,他们没发现我是谁!”
花皎月沉思,今早她去了马府要人,这等于暴露了昨晚的事。马天元此人不简单,关于他的资料她搜到一些,但无有力的事实来证实,何况他身边高手如云,一刀公子这般的江湖侠士竟甘愿随身伺候,这人实在不能小觑。
轻哼看声,她如此也能如他愿了吧。
“下次切勿大意了,若有什么事及时向我汇报。下去吧。”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让画眉微微抖了抖身子,没有意料中的责怪也让她好奇了,以前有姐妹行动失败时都会受罚的,这次怎放过她了。
“是。”画眉退了出去。
今日她心情很好吗?
画眉奇怪的一想,走出花皎月的屋子,忽觉身上心上带的那股无形的压力消散了,随即精神起了,重新扭起了软腰,回了自个儿屋扑了层香粉上了浓妆,乐呵呵的倚在楼上的栅栏边瞧着下面堂中的情形。
虽是白天,宝儿楼还是热闹的很,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混在其中调笑嬉戏,满楼子一股奢靡味儿。
楼下一位执扇的公子似是见到了楼上的人儿,脸上顿现贪婪色,不时的朝她招手,画眉娇笑,随即回了个媚眼,那公子乐得险些摔倒,遭周围的一群人哄笑。
“欸,姑娘,您不能乱闯!”画眉正做着所谓的“正事”,脑后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声。
是一位红衣姑娘,虽只有背影,但画眉已知她是何人了,适才她可一直在关注着的。
她就是咱们牡丹姐姐托花皎月找的人。
眉眼一挑,她到底要看看她是何人,有何本事得咱们宝儿楼的两位姐姐这么重视。
见腰肢一转,头一偏,楼下早已对她垂涎三尺的公子心破碎了,周边同情的目光传来,他呵呵一笑而过,谁叫人家是宝儿楼头牌之一呢,他没资本硬来啊。
“那个,你,站住,这里岂是你一个姑娘家家能随便闯的!”一道娇柔柔的声音传来,随之而的还有一股浓重的脂粉味儿。
九燕对此置若罔闻,她想见见那个叫花皎月的女人,她得当面谢谢她,可是她问的人都不愿告知她,所以她只能自己找了。
“说你呢,站住没听到么,真是个没教养的孩子!”那边传来一声嗤笑,九燕蹙眉偏头,未看到一个人。倒是回头想继续向前行时在前头看到一身黄衣的妖娆女子,宝洁的前额两缕青丝下垂,随着她身姿移动而飘逸摆动,引人遐想。
“我发现姑娘的品性跟姑娘的长相成正比。”九燕也不怒,淡淡落下一句。
画眉脸色微变,咬牙切齿道:“季九燕!”
画眉是宝儿楼的人,宝儿楼什么地方?青楼,青楼的女人是怎么样的?风骚媚骨勾引男人的,她容貌又如何?自然是一笑百媚生了。青楼的妖媚女子在外人眼中自然是放荡的了,她是在拐着弯的骂自己。
要不是她这几日晚幸幸苦苦的寻着线索找她,她还能在此耀武扬威?
真是在不知好歹的女人。
“哼!若不是我,你……”
“哎呦!这不是季姑娘么!”娇滴滴的声音传入耳,引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前来了位徐娘半老的妇人,甚是眼熟,九燕恍然忆起她曾在初进安府前见过她,当时是她给他们三人开的门。
“牡丹妈妈,你为什么拦着我!”
“画眉勾人男人的技术一流,和女人尤其是美女交谈,怎是一个败字了得哦!下去吧,别在这怄气了啊!”
……
“牡丹妈妈,你们的心都是长偏的吗?怎么就是偏向别人来指责我!”
“画眉别气啊,别气!妈妈对谁都一样的,欸,欸!”
两人在季九燕前头的不远处嘀嘀咕咕着,貌似还动怒了,九燕一旁的婢女一脸的心有余悸,九燕则波澜不惊,未有一丝情绪,这表现自然是在这之前将她们所说的一切闻入耳了。
夏荷曾说过,她是宝儿楼的楼娘,进了宝儿楼她才知道为何当时要夏荷介绍宝儿楼时她会说难以启齿了,良家姑娘怎么会吧青楼挂在嘴边呢,但是,有花和尚在,夏荷这般胆大的女子还能是良家女子?当真是过于矫情了。
“哎呦,季姑娘原来长得这般好看呐!”牡丹妈妈摆着她那软细腰肢,面上扑着厚厚的一层粉霜,风情万种的向她而来,九燕四顾这时的画眉已离去了。
九燕当然好看,但她那张素面朝天的脸绝对比不上适才跟她怄气的画眉,更别提是花皎月了。
“啧啧,若是放在我们宝儿……”
她可不想呆在此处,青楼艳妓,不能流芳百世也便作罢,还遗臭万年,享一世之欢愉遭永世之骂名,怎么算也不划算。“牡丹妈妈,你可别再说了,我是江湖中人,浪迹惯了,我不喜这般……安定的生活……”此时的九燕似乎忘了宝儿楼其实是个情报机构。
牡丹一愣,她本就是在着玩笑话,哪里晓得她会说这么一番假话来谎骗她,她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宝儿楼的人。虽然那死鬼曾在她面前喊过她小牡丹,但是没人喊过牡丹妈妈呀,除非是宝儿楼的人,刚才她能听到自己和画眉的对话,这点倒也不稀奇,只是她说她是江湖中人,可自她出现在他们所在的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起宝儿楼就有查过她,江湖中今年根本没有出现过季九燕这么一号人物。
或许她是曾经哪位侠士侠女的女儿以前未在江湖中闯荡过,或许她是隐瞒了真名想做什么亦或是躲什么,也还有一种可能,她就是帝陵的守陵女。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因为无人可以为她证实身份。
转念掩嘴呵呵一笑,“季姑娘真是的,奴家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若真将你安在这儿,安府那儿怎么交代!呵呵!”那一溜窜的呵呵长音若是妙人女子发出的话定是佳音,可是是眼前人的话……
作用只是污染耳朵了……
花和尚怎会喜欢这样的人。难道她另有优点,只是现在的她没有发现……
九燕报以一干笑全当应和之用。
牡丹妈妈怎会错过她脸上的表情,走进季九燕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笑意渐深:“季姑娘,画眉还小,不懂事,你可别与她一般计较。季姑娘想见皎月,大可同奴家说,奴家可以带你去啊,那些不懂事的丫头们从来都只知顺从上级吩咐的事,你也别怪了。”
牡丹妈妈的言下之意是,花皎月不想见她。她其实知道,不然那些奴才婢女也不会个个都闭口不语。
身后的婢女退下了,大概是牡丹妈妈示意的吧。
耳边萦绕的是男男女女或低声呢喃或流侃调笑之音,这是个不干净的地方,九燕心想。
花皎月不愿见她,她何必干巴巴的去贴她的冷面孔,但心底还是经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离开。
牡丹妈妈亲自领她回安府,走的非是大门而是后院的一条小径,小径通向安府。九燕可见这里是那晚她见到牡丹妈妈离去的地方。
“季姑娘,真正救你的是那年轻和尚,他可紧张着你呢,呵呵!”牡丹妈妈跟花和尚有一腿,先下有一女子跟花和尚的侄徒儿有一腿,她一想就乐得呵呵笑个不停。
一提到无节九燕便闷声不吭了,她到底该何去何从,总不能一直赖着他吧。
轻吐了口气,向竹楼小院走去。
牡丹妈妈看了看天色,又瞧了瞧四周的动向,复觉无聊,举着帕子摇头晃脑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原路回去了。
九燕还未走远,回头望了望身后被假山隔绝了影子的人,心道,这牡丹妈妈的优点是不是擅长自娱自乐?……
九燕回到竹楼时无节不在,而且整个竹楼小院也出奇的安静,她顿了顿,从里边搬了张竹椅放在外头的走道上,坐在竹椅上倚着发呆。
她不知道出了帝陵她该做什么,这个世上已没有她的亲人了。
这等寒冬季节红梅开得极盛,它不似春夏里的花儿,没有绿叶的陪衬故而显得孤独了些,但它很坚强。
她该向它一样?
记得以前自己最常接触的花是姚黄,御花园里有一片姚黄,开得极艳。大皇兄说御花园的姚黄最适合燕九妹妹了,她是父王最受宠的皇儿,自小便被捧在手心中,身份高贵的不言而喻了。
姚黄美艳,宫中又有谁人不喜呢。
她是爱屋及乌了吧,大皇兄素爱姚黄,那时的她最喜与大皇兄一起了。
大皇兄……
每每念到这几个字她的心就如刀绞般疼痛,那种痛能透进骨子里,让她整颗心难以消停。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与他对立的,她从未想过要那个王位啊,为什么父王的一句戏话能让那么多兄弟姐妹仇视她,甚至是母后,母后也给她冷眼。而最最让伤她心的是大皇兄,他竟然为了皇位忍心害她,她可是他最爱的九皇妹啊!
九燕极力想从往事中挣脱出来,可脑子却不停她使唤似的拼命播放着那些画面那些声音。
“燕九妹,今儿可是民间的七夕,皇兄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可好!”
“燕九妹,看皇兄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可是最新的江湖小说,偷偷藏好了,可别让别人瞧见了!”
“燕九妹,父王明儿去东郊狩猎,我晓得父王罚你明儿顶撞了母后不允你去,我已与那几个守卫打好招呼了,明儿让你混在皇兄的亲卫队里带你去!”
“燕九妹,那儿危险,来皇兄那儿!”
“燕九妹……燕九妹……燕九妹……”
九燕噌的一下从竹椅上跳起,捂头痛苦跑下楼,结果因为跑得太急在楼梯上绊了一脚,整个人狠狠摔在楼梯上翻滚着下了楼,一头磕在了阶梯角上。
没晕,只是头疼,这股疼成功把她从往事中拉了出来。
她仰头大半个身子躺在地上,头还枕着阶梯大口喘气。眼睛因带着一层薄雾而显得朦胧,眼角渗出几滴泪水,她不知道是因为被磕痛了还是因为心伤导致的,她无力去想什么。
头往下一偏,顺着阶梯落在了地上,地上湿湿的,枯萎的草茎擦着她的耳鬓痒痒的,像极了以前的某人对她宠溺的抚慰。她终于受不住了,望着幽蓝的天放肆大哭了起来。
直到苦累了她才缓缓爬起来,慢悠悠的上了楼梯回了房换了身干净的红色衣裳,柜子里满满的都是新衣,冬梅手艺极好,比得上宫廷的御用裁缝。她手指细细的拂过那细密的结合处,恍觉自己又在思议以前了,慌张垂下了手。
走至铜镜前,拭去残留的泪水,拍了拍脸颊,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努力想在这刻维持微笑最后还是垮下来脸,神思着望着自己,只是这么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知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