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实在觉得闷了。没个人在还可以,现在是有人在旁,有人,怎么可以这么安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无结和尚,这算不算是你欠了我。”
“和尚,我给你屋子住呢,到明天一早,这就算是你欠我了,然后你得还我个恩情。”
“嗯,就这样了。明早若是雪停了,你要走的话,你得带上我。”
“和尚,你听不听得见。”
“和尚,你倒是理我一下啊!”
“闷,真闷,怎么来的是你这么个闷和尚。”季九燕耐性耗尽,一把抓了身后的稻草,粗鲁的将稻草芯子抽出,狠狠的甩向那个只动嘴其他全然不动的臭和尚。
还是不动,一声不吭。
“算了,我睡觉。”胡吞了口热水,将头埋进身后的草垛,背对着无节睡了起。
直到感觉她睡着了,无结才缓缓睁开眼,停止了背诵。
他迷茫的看向缩在貂皮大氅里的女子,揣测她到底是何人,从何而来,她的举止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先前推测的,她似乎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将视线转向窗外,素白的一片大地,真的很干净。
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他看屋子里只有稻草并无木柴,于是移步至屋外,找找有没有。
待他抱着一堆木柴回来时,季九燕仍在睡。轻放下木柴,捡几根扔进火中,火苗一下子窜高了寸许,雪天木柴干燥,极易燃旺。
火苗攒动,他木讷的看向那处火红的焰苗,思绪纷飞。
“就是这家,他们肯定在里面,给我搜!”一帮江湖人世未经允许就闯进他的家,他当时才四岁,他们家是很普通的务农村民,怎么就惹上他们了呢,他当时很害怕的扑进娘的怀里,爹和娘带着他缩进墙角,他睁着大眼从缝隙中看着他们将整个屋子翻了个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一个彪悍的大胡子叔叔一把从娘的怀里将他扯出,他看得出那个大胡子叔叔和那些闯进他家的大叔一样,个个凶神恶煞,只闻得他粗声粗气的嚷道:“小孩子应该不会说谎。”然后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提起,“说!那个身穿蓝袍的男人躲在哪里?!”
他难受极了,哭着喊爹娘,双脚死命的踹他的手,可惜就是踹不下他。
那大胡子一气之下直接把他扔到一旁的墙上,然后他记得他的头很疼,隐隐约约见着许多火把,火把照出的光很亮很亮……
“和尚,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旁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他蓦地一惊,转头看向她。
季九燕撩开大氅,眼神还有些迷离,隐隐见他呆滞在那里,便开口喊了句,原以为他会无视她,谁知他竟然看她了。
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雪停了,夜也黑了。觉得唇瓣有些干,拾起火堆旁的锅子,喝了口水,因为一直在火堆旁,所以还是热的。
和尚仍看着她,她回头与他视线相撞,不以为然的看向他的嘴唇,果然还是干裂的,不由舔舔自己的唇瓣,把水递过去。半晌没人接,她疑惑的看着他,试图想从他眼眸中读出什么,可惜人家将脸转回去了。
“我不渴。”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季九燕开心的挪了挪身子,离他更近些,将锅子置于一旁,手指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和尚,你刚是不是跟我讲话了?”
无结口中喃喃了什么,然后一本正经的对笑脸如花的她道:“施主,请尊重无节,无结乃是出家人……”
“我知道。”她也学着他一本正经的回道。
“无结和尚,你那儿有没有吃的,你饿不饿,我这儿有吃的。”说完以很不雅的姿势爬向她的包裹,她将她的包裹拖到火堆旁,然后像献宝一样的打开包裹一一拿出里边的食物。
一只死兔子,一只死鸡,三个番薯。
无结皱眉。
季九燕尴尬的看向他,刚才那一瞬开心的忘记他是个和尚了,话说这些这两只东西可是她昨晚在赶来此地的路上辛辛苦苦打来的。
他是和尚,不吃荤。
总不太好意思在他面前肯肉吧,可是,她低头抚了抚肚子,若是不吃肉,她肯定会饿的。
正当犹豫时,她忽然眸光一闪如兔子般跃起,用极快的语速说了句:“若有人问就说没有我,这里只有和尚你一人。”然后提起包裹猛的钻入草垛中将自己藏好。
无结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季九燕在草垛里暗骂这个和尚多说一句话回她都不肯,真小气。
正如她所料,果然有人来了。而且是在她躲好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他不禁怀疑起季九燕是不是能闻到人的味道,或者说她有一身的好内力。
进门的是两个男人,粗布衣,显得有些狼狈,见屋中只有一个年轻和尚时,不禁嚷嚷:“喂,臭和尚,没有没见到个丫头。”
无结很有礼的摇摇头,继续诵经。
一阵沉默,突然其中一个指着地上的血迹对另一人挤眉瞪眼,另一人恍然,又问道:“那和尚怎么解释地上的这点干血。”
无结瞥了,合手道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又答:“平僧也刚来此处,湿衣也才刚换下,”无节心里暗想,幸亏当时忘了将湿衣在火上烤了起,这倒是很好的一个借口,将原已被他扭成一团的湿衣取出递给他们看,“血已干,自然是在平僧到之前就存在了的。”
一人狐疑的问道:“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两人对视了眼,又四处查了一番,见屋子中有如此大的草垛,并无其他。然后对无节道了声打搅便出了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无结见草垛中的人仍是不出来,不禁为她担心起来了。起身去翻开草垛,见她一双贼亮的眼睛直盯着他,还不时的打着手势让他把草垛盖住,外边的两人没走。
无结不明所以,他没了内力,不知两人仍在外边,他只能以耳力探听,他是等到没有声音了才去翻开草垛的。
“欸……你真是笨呐……”季九燕怒气冲冲的冒出一句,然后跳出草垛,掸去身上的草屑,又无奈道,“你原不是不爱打理我的嘛,不搭理多好。”
无结看向门外,他以为早已离去的两人此刻正站在窗口。
“哼!大哥你看,我早说这和尚有问题,刚换下的湿衣哪有皱成那副模样的,分明是扭在一起放置了一段时间了才这样的。这丫头跟这和尚有一腿啊!”两人中的一人振振有词道,另一个被称大哥的很是赞赏的点点头。
“抓住那小丫头!”两人功夫不错,跳进窗子里直接向季九燕而来,季九燕无奈,一个抬腿,身子迎上前与他们对打了几招,然后渐渐的处在了下风。
无结看得出,季九燕内力深厚,可是武功实在不怎么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耍花拳绣腿,奈何他一身武艺自废,想帮也帮不上忙,于是默默的坐于一处安歇。
季九燕连着被接了好几掌,嘴角渗出血液。
无结看得出,他们两个只是想抓她,并不想伤害她,故而掌力也只用了一分力。
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将两人的武功套路摸熟,他们两人应该是坛古山庄的人,只有坛古山庄才会使倒勾脚和拳掌。
“点左边人左臂上勾穴,右脚往后,右侧身翻,点左侧人左檀穴,小心身后人袭击。”季九燕跟着无节的指点果然制服了一人,另一人见她有高人指点,便不再轻视她,开始认真起来。
季九燕应付不了他,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这时无结有开始说了,“出一掌直击其人胸膛。”九燕照做,那人一惊,垫脚轻退几步,以拳掌想接。“躲开他的掌力,游至其后。”那人猛收掌应付身后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没料到无节下一句话是:“点其穴道。”
他敢情一直在注意和尚的话,从而避开那丫头的攻击,竟是没料到那和尚先前要那姑娘一掌击其胸是为了要他以掌还击,而他这时出掌已不似先前那般只用了一成功力,他用了九成,见她急转与他身后,便去注意和尚的话,再加九成功力的掌打出,收回岂是那么容易,他是着了和尚的道了。
站在原地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和尚,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无结起身,缓缓走向那人,在季九燕一脸崇拜的眼神下附于那人耳畔:“我知道你是坛古山庄的人。”
那人惊讶,想脱口而出什么时却被点了哑穴,啊啊的什么也叫不出。另一人早已被季九燕点了昏穴。
“和尚,你真厉害!我以后跟着你吧!”季九燕高兴的大喊。
无结推脱,“姑娘借无结暂住取暖的情无节已还了,以后还是无瓜葛的好。”
季九燕见他这么快就想与自己撇清关系,心底冒出一丝不悦,反正他怎么说都好,她是赖定跟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