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高墙,我还未来得及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死在了这里。
不,确切的说我不是死在宫里的,我是被活活闷死在那密不透风的华美灵柩里的,或许你会觉得人终有一死的,能死的这般也是好的。
若你是这样想我的,那么,你错了。
其一,我的死是被禁封的,没多少人真正知道我的死因,即使知道了,他们也不敢多嘴;其二,我是被秘密暗地里低调奢华的送去大燕帝陵的,而埋葬的身份也不是我,而是大燕的另一位皇子。
可笑吧!
活着不如意也就罢了,死后还这般叫我窒息。
我想笑,但笑不出来,只要一想到过去,我就会想到大皇兄和父皇,他们带给我的伤痛永远也抹不去的,我难受,我心痛,痛彻心扉。
燕辰槿是自小唯一和我要好的哥哥,他是大燕的太子,排行老大,我是他的九妹。
我没想到他会因为一个帝位就将我舍弃了,更没想到取而代之照顾我爱护我的竟是一直与我做对的燕辰溪,我曾经一直不客气的喊他的表字就是子敬,他是我的三皇兄。
父皇一病,朝中势力便被分割,******一派,三皇子党一派,六皇子党一派。
而我自与大皇兄有了嫌隙之后,归向了燕子敬那边,燕子敬对我说,如果他夺了帝,就可放我出宫去享受梦寐以求的江湖恣意生活。
丽妃对我颇有忌惮,觉得我可能是太子派出的内奸,一直未给我好脸色看,索性燕子敬派了人保护我,否则我早就不知死在她爪下多少回了。
太子党派羽翼丰满,有朝中一干老臣新腹外另有强大的百里家做后盾,三皇子党和六皇子党与之抗衡终是势单力薄。
我对燕子敬说,“为什么不与六皇兄合谋呢?”
燕子敬摇摇头说,“六弟与轩辕王朝结盟夺这江山,终是我万般想要那帝王宝座,也不会去勾结外党谋害自己的国家!”
这时我才真正的看清楚了,其实父皇的皇儿中,燕子敬是最适合那王座的人,想来父皇也是这般想着的吧!
大皇兄本性谦和,在谋事之上大多优柔寡断依仗着太子妃,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称帝。
月前,六皇子勾结轩辕王朝攻大燕边城,大幸的是大燕将士抵死守关,轩辕王朝未得如愿以偿,也不幸的是大燕伤亡惨重,纵然打了胜仗却还是引得百姓人心惶惶。
我深思了好久,为了大燕将来的命途,决定是见父皇一面,他身子已渐崩溃,我想我须尽全力劝他立下诏书,拥燕辰溪为帝。
事不如愿,我的行为引来了大皇兄的记恨,因为这事,我与他终于决裂。
我听小五说,太子妃生了个儿子,太子因此设宴东宫邀请了众皇子皇妹和大臣庆祝。
小五一脸欣喜的对我说,“公主,太子派来了送来请柬,看来太子对您不是想象的那般绝情!”
绝情?我听着一愣,随后苦涩色笑道,“小五,那是鸿门宴!”我和他还会有情吗?
这种危机四伏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燕辰槿他怎么可能会摆出酒席放任他们松懈呢,唯一的解释只有鸿门宴了!
我按平日的惯性着了条极素的紫粉衣,小五说了穿的太素了,我这一身甚至还比不上端酒奉菜的丫鬟,我笑笑说我不想出风头。
燕子敬一直伴我左右,当他被人叫去走开之时太子妃向我走了过来,“这位就是九妹妹吧!”看到我不施粉黛穿的如此简陋时她皱了皱眉,“妹妹怎穿的这般寒颤,来,来皇嫂这边。皇嫂以前有好些漂亮的衣裳,可惜生完孩子身形走了样,我见妹妹身段与我以前相似,若不嫌弃就随我去换我的衣裳,好好打扮打扮!”
太子妃擅攻谋略,是天下甚少的奇女子,我虽是佩服她但甚少同她亲近,我其实有点怕她,大概因为她是燕辰槿的正妃吧。我曾与燕辰槿的兄妹之情多了几分道不清的暧昧,她如此犀利的一人,我总觉得她是知道的。
我借以燕子敬要我等他做借口推辞,她却不顾,一脸殷勤的招呼身边的丫鬟迎我去后院换衣。
“当真是个美人!”将我打扮了一阵,太子妃见了我就不禁赞道。
我羞涩一笑,心里却泛起一阵慌,我直觉太子妃会对我不利。
果不其然,当我看到久违的燕辰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忽然恐慌的后退了几步,敛了纷乱思绪,低头道,“燕子敬见不到我会担心的,我出去找他!”
罗缎擦过燕辰槿的黑蟒绣锦衣时,他突然拉住了我,强逼我面对他,太子妃温和一笑,对燕辰槿说,“妾身这就不打扰夫君与令妹叙旧了,妾身安排了几个护卫守在外边,若是妹妹想走了,跟那些护卫说声便可,他们可以送妹妹回宫!”说完笑着离开了。
我原本稍静的心因太子妃的几句话汹涌澎湃,我一把推开燕辰槿,跑去外面,不巧罗裙太长,经过门槛时被狠狠的绊了一脚,跌倒在地。
外面的侍卫个个手拿兵器,一脸凶恶,我惊魂未定,退进了房内坐在地上发楞。
燕辰槿抱起我,将我安在榻上,我转头问他,“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他不做声,就这么看着我。
我没耐性了,冲他吼道,“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是!”没有多余的话,就一个字,坚定无比的一个字。
我霍然起身,脸色大变,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心脏,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你,你真的是来杀我的?”
燕辰槿忽然过来紧紧的抱着我,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心脏位置,哽咽道,“燕九妹,皇兄舍不得你!”
“那你不要杀我号不要,我不想死,我怕死!大皇兄,我怕你!”我哭道。
他抬起我的脸,无比专注的擦拭我脸上的泪珠,喃喃道,“皇兄真的很舍不得你!”
我想,他是真的爱我的,如果这样,那我或许是有一线生机的,我抓着他的手恳求道,“大皇兄,你最疼九妹了,你会杀九妹的对不对,你一定舍不得我死的对不对?”
我以为我会打动他,谁知他听了我的话忽然脸色一遍,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来,不由分说直刺进我的胸膛,一股尖锐的刺痛传遍全身,我轻喊了一声,“大皇兄!”
燕辰槿望着我如遭雷击,全身僵硬,手颓然一松,短刀落地,他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我眼神开始涣散,只觉全身的热度迅速散去,我挣扎着去抓燕辰槿的手,意图从他身上得到些温暖,可惜,手还未触到他衣袖时我已然倒地。
之后的日子,我整个人处于晕晕噩噩之中,我耳边能听到不少人的哭声,我不明白怎么了,我想醒过来同他们说说话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张不开嘴。
我大概明白了,我是死了,曾经听过人死后灵魂会离开本体,难道我还没死吗?
小五好像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从他的话中隐隐知道了,原来这里是灵堂,那些哭的声音是传自那些祭拜我的人。
小五还说她偷听太子和太子妃讲话时才知道我是被他们害死的,那天的宴会上三皇子和其他几位有势力的大臣被囚禁在了东宫地牢里,不服太子的许多人被当场斩杀,整个会场就像个屠尸场一样骇人。
小五说,皇上下了诏书封太子为皇帝,三皇子为平南王,还有其他几位皇子都封了王。
我听得虽然难过,我已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过了几天,我感觉有人割开了我大腿上的肉,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大腿处,我疼的直咬牙,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有人抚摸着我的脸,说话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燕子敬,他对我说,“这是月魄灵珠,能救你性命。他说他没能保住我的性命是他的错,他说若有来世一定会好好的保护我。”他自责的痛楚声让我内疚,我一直就没好好的把他当我的皇兄对待,即使后来我投靠了他我也仅仅是将他作为我离开皇宫的筹码。
他竟然对我的好都是真的,我竟然到现在才明白。
我呜咽的想爬起来跟他说话,却怎么也发布出声。
燕子敬说,“宫中的兄弟都没有亲情可言,可我就是不由己的想去保护你。九妹,你知道吗,我一直妒忌,妒忌你对大皇兄的好而对我冷眼相对,我一直想有一天你也能对大皇兄那样与我嬉笑,哪怕只有一次我就愿意拼劲全力给你所有了!”
他抚了抚我的脸,“我观察你好久了,你一定不知道吧!你这皇妹性子与别的兄妹不同,你有野性的一面也有温柔可人的一面,总是让人看不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想去保护你!”
“皇妹,你三哥的路快走到尽头了,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给你一个快意江湖了!”
他后面说的话我没听清,好像是什么侵入,他要去杀敌什么的。我感觉他吻了我的额头,我心头一震,只觉得心又酸又痛,苦乐交织。
之后的一日,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力气,能开口说话了,但身边都是石壁,硬邦邦的,我能察觉自己是睁着眼的,可是眼前为何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
隐隐有低泣声,细细听去是小五的声音。
我拼命的去推面前的石壁,却怎么也推不动,我刚醒过来,身子乏力,我试着叫喊,可是外边的人仿佛听不到我的喊声。
我终于精疲力尽了,放弃了,我大概能猜到,这是石柩,葬我的石柩,我在母后死的那时候看到过。
心灰意冷了,没想到醒来后竟然还是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我听着小五沙哑的声音,他知道我没死,一直在旁鼓励我活下去。
石棺内空气有限,我撑不了多久了。
无尽的黑暗将向我裂开了巨嘴,我挣扎着逃脱,却无济于事,最终,我还是死了。
再次醒来,我在一间金砖石室中,有一个举着火把手拿小铲的匠人惊恐的看着我,我茫然的对他伸了伸手,他大叫了一声见鬼了慌张的逃走了,我不明所以,待看到身边的这座龙雕灵柩时脑中忽然清明了。
原来我是又活了。
我恐吓那些人,要他们告诉我小五的去向,他们跟害怕着对我说,小五已经被统领杀了,因为他这一路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害得人人危言耸听大队都不能前进。
我一怒之下将他们吓死了,我失魂落魄的回到灵柩前呆坐了整整一天才回过神来。
百里陵中发生异变,上报新皇后新皇下令即刻封陵,并命匠人将陵外筑好便可,然后听信了一位游方术士之言,在百里陵外修筑了一条百里走道,以蛇灵镇之。
我不是鬼,我是人,当然不怕那些镇邪束鬼之物,我发现自己因月魄得了一身浑厚内力。
我不去吓人,老老实实的呆在百里陵中,那些匠人在陵前未将食物燃料未搬出,我乐得高兴,自己泰然处于其间,运用以前书上看到的一点知识在百里陵墓中安插了一些小机关,因我能力有限,想多布置也不大可能。
我发现了帝陵底下竟有密道,我便通过密道走到外面。
那年我高兴的欢呼,我竟然就这样“逃出”了皇宫,摆脱了大燕,我的梦实现了,我真的可以走出皇宫了。
帝陵常年飘雪,起初不适应,后来渐渐的跟守陵人一块生活了后习惯了这里,冰天雪地的世界,像神话故事中世外桃源晶莹动人。
我手捏着飘落的雪花,看着小小的守陵孩子追着雪狐玩耍,望着一望无际的冰海,眼睛眨了眨,忽然笑了。
那孩子冲我招手,“阿姊,帮我捉狐狸,狐狸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