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才此时真的魔怔了,站在那里只是看着,身子一动不动,连原先的颤抖都消失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至少她媳妇从房上掉下来,弄的满院都是血,他都没有魔怔,他清晰的记着,当时他抱着老婆,就往外跑,想找车送老婆去医院,只是半路上老婆就离开了人世。
李德才没有想到生个娃也会死人,早知道,就早早的让儿子把媳妇送到几十里外的镇卫生所,或许儿媳妇还不会死。
他依然一动不动。
当李德才感觉有人推了他一把,差点把他推倒时,他醒了过来。原来是翠婶叫了他半天了,看他不动,才推了他一下。
翠婶说:“人已经走了,咱们换个地方吧,先把她放在这里吧。”
于是,翠婶拽着他走出了堂屋,带着还没有收声的王小花,来到了侧屋。
其实李德才家也就两间屋子,正房是儿子和儿媳住的,侧屋是李德才自己住。
此时,孩子已经睡去,翠婶将孩子放在了李德才的木板床上,问李德才下面该咋办。
已经接近凌晨2点,雨依然下着,不过已经小了很多,再也听不到天上的电闪雷鸣声。
“等二狗回来吧。我也不知道该咋办。”李德才无力的说。
此时,二狗依然没有回来,于是屋里的人都在心里骂起了二狗,除了刚出生的孩子。
尽管,天还没有到要亮的时候,天仿佛有些发白,可能因为雨后。
屋里的人都是静静的坐着,仿佛在等待着天明。
“雨小了,对了,小花,黑子在不在家。”李德才问道。
“在哪,李叔。”王小花轻轻的回答。
“那你让黑子去翠婶家找找二狗吧,估计这小子看雨下的那么大,不好回来,就住在翠婶家了。”李德才说。
“好吧”王小花答应完,起身就朝屋外走去。
李德才也站了起来,跟了出去,回头看了看,正在轻拍着宝宝的翠婶,说道:“我到门口等二狗。”
翠婶没有做声,只是轻拍着新出生的宝宝,生怕自己一时不拍,孩子就又开始哭了。
李德才在自己屋里抓了一包新烟丝,径直朝院门洞走去。
吧嗒。
吧嗒。
烟雾缭绕中,李德才神情庄重。
王小花来了,身后还跟着李黑子的父亲,其实,也是李德才的本家哥哥李德亮。
王小花进屋陪着翠婶,而李黑子的父亲则坐在门洞口陪着李德才抽起烟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尽管天还没有到放亮的时候,但天确实越来越亮了,雨也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雨丝。
院门外的小路上,已经没有了水流,路面被水洗过,仿佛干净了许多。
远远看到一个人影,蹒跚的朝这边走来,鞋底在泥泞路上走动时,发出的啪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李德才和本家哥哥迅速站了起来,急急的朝门外望去。
“二狗回来了。”李德才喃喃的说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欢愉。
人影越来越近,当接近街门口的时候,听到一句急急的说话声:“德才叔,翠婶家人说,没有看到二狗啊。”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再一次打在了李德才的心头,一种不好预感,压得李德才喘不过气来。
李德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吓得黑子他爹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李黑子走到院门口,在档门石上跺了跺脚上的泥后,一屁股坐在了门墩上,大口喘着粗气,说道:“难道二狗去别人家了,今夜的雨下的太猛,估计二狗走不到翠婶家,被挡在路上了。”
听到这话,李德才心才缓了过来。
“那你咋不挨家挨户找找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二狗不在,那咋弄。”李黑子他爹张口就训了起来。
“那我不是要先回来说一下,再去找么。”李黑子反驳道。
说完,站起身,走出了街门,消失在黑夜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雨已经停了。
寂静的小山村,仿佛有些热闹起来,东家的狗叫了几声,不叫了,紧接着就是西家的狗开始叫起来,此起披伏,连绵不绝。
李德才本家又一个哥哥带着老婆来了,听说了李德才家的不幸,谁还能睡得着觉,早派年轻男人出去找人,自己两个直接过来了。
远处的泥泞中的啪嗒声越来越多,还伴随着切切的私语声,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大声说话。
小村深处的各种灯光都亮了起来,各种不同型号的手电的光柱,满世界照着,仿佛一下要将整个靠山村翻个底朝天。
来李德才家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很自觉地的分成两拨,男的或坐或站,都在院子里,或者街门洞里,女的呢?不管大的小的,都挤到了李德才的屋,或许是看刚刚出生的小宝宝,或许是了解更多的细节。
反正,二狗夫妻所在的堂屋,没有一个人进去。
李德才默不作声,整个院子也显得异常安静,没有人大声说话,来的人也都是默默的站着或者坐着。
时间又是一点一点的过去。
李德才家的院门外,已经站满了人,院子里也站满了人,女人都挤不进李德才的屋子了。
还有人一波一波的过来。
李德才还是不说话。其实大家都知道,李德才在等什么。大家跟他一样,都在等李二狗的消息。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家也都感觉到了不妙。
当村里传来了第一声鸡叫,大家都知道,漫长的夜结束了,黎明即将到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大波凌乱的脚步声。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瘦的身影,浑身上下都是泥泞,可见为了速度,他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他是回来报信的。
这孩子一到院门口就被其他大人拦阻了,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孩子喘着气说:“找到人了,在沟里,被水冲了老远,幸亏被树挡住了。”
有大人问,人没事吧。
孩子说,不知道,别人说看到了人了,说我小,让我回来报信的。
人群开始议论起来。
李德才也听到了孩子的传话,再一次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但他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又装了一袋烟,开始吧嗒起来。
其后回来报信的人原来越多。
再其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回来说,看到了别人抬着二狗回来了,但看的不真切。
再后来,有人跑过来说,自己抬了一段二狗,被换下后,就赶快跑回来了。此人说,二狗已经没有呼吸了。
消息已经确定。
二狗也死了。
因为在这种事情上,是没有人敢开玩笑的。
当李德才听到这句消息时,站了起来,依然没有说话,他向院外走去,他想去迎接一下自己的儿子。
院子里没有哭声,只有小声的私语。
黑子他爹也赶快站了起来,拉住了李德才,心道,二狗和媳妇出事了,德才可不能再出事了。
天已有些发白。
雨后的靠山村,显得特别干净。树绿绿的,路边的野草在水滴的装扮下,显得格外的新鲜。
李德才站在院门口等着儿子的归来,他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村中的人流朝这边涌来。
李德才的眼眶里没有一丝眼泪,他只是想像慈母一样,站在门口等着儿子回家吃饭。
人群近了,再近了。
当人群在李德才面前经过时,他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
只感觉一群孩子走进家门,进入了儿子的房间。
李德才看到人群进了院子后,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椅子上。掏出自己的旱烟袋,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
烟雾瞬间就笼罩住了李德才木纳的脸。
人群中,依然没有人跟他说话。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是无用的。
只有先等着把李德才两个孩子的事情处理完了,才能给他一些建议,比如帮助他抚养孩子的建议。
毕竟,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最凄惨的不是李德才,而是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刚出生就失去了父母,这对孩子的打击是最大的,只是他还不懂而已。